第84節(jié)
閆沉點頭。 “繼續(xù)說吧?!?/br> 閆沉接著說,mama到了鋪子里就讓他找桌子坐下看書,她自己和爸爸去了后面的廚房里說話,可他們沒說幾句就吵了起來。 開始閆沉也沒管,其實在他們家里這種情況太正常了,可是突然聽到動手的聲音,還有mama的哭聲,他就坐不住了,走到了廚房門口想進去勸爸媽別打了。 可剛一進去,就看見爸爸紅了眼,手里拎著廚房里的菜刀,正對著mama比劃,mama癱坐在水缸旁邊一直哭,手里也拿著搟面杖在對著爸爸亂揮。 閆沉剛想過去拉住爸爸,可已經(jīng)晚了一步,爸爸手里的菜刀已經(jīng)沖著mama砍了過去。 “情急之下,我當時腦子一熱。就撲在了mama身上,我爸的刀倒是沒落下來,可我媽把我推開,和我爸繼續(xù)吵繼續(xù)哭……女人啊,有時候真的是很吵,我爸再次要拿刀砍我媽的時候,我奔著他過去了,想奪下我爸手里的刀,結果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把刀被我拿過來了還砍在了我爸的胸口上,我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看著血,聽著我爸罵我野種的話。我就只想了一件事……我要讓他閉嘴,別喊了!我就對著他的喉嚨砍下去了,把喉嚨切斷了,就不能說話了吧,肯定就不能了……” 閆沉的臉色,已經(jīng)完全煞白,眼睛睜得好大,像是他再次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個春雨的夜里。 我聽得心口滯悶無比。 他這么說,那李修齊呢,他又會說成什么樣? 我走出去,想找白洋問一下能不能讓我看看李修齊的訊問,一出來就正好看見了兩個警察正帶著一個人朝我走過來。 中間的男人脊背挺直,一道目光也筆直的朝我望過來。 是李修齊。 沒料到和他會這么見面。我看著他緩緩走過我面前,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也明白自己不能這時候跟他說什么,我只能看著他。 看著他走向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審訊室,我心里無法抑制的泛起一陣悲涼感覺。 馬上他在那個屋子里的身份,就和過去不一樣了。 被帶進去之前,李修齊還是側頭朝我又看了一下,他表情凝重,一瞥之后,進去了。 我看不出他眼神里有什么意思,只覺得自己腦子轉得有點慢,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干嘛了。 “看見了嗎,他臉上?!卑籽蟮穆曇?。陡然從我身后傳來。 我扭頭看著她,“臉上,誰,你說他?”我明白過來,白洋指的是李修齊,可我剛才只顧緊盯著他的眼睛看,好像沒注意他臉上怎么了。 “他的臉腫了你沒看到嗎,聽說是進來之前,先和閆沉打了一架?!卑籽筠D頭看看我身后的門口,臉色很不好看。 “我能去聽他的審訊嗎。”我心急的問白洋,滿眼期待。 “可以,不過只能這次,你懂的?!?/br> 我沖白洋用力點頭,跟著她走進了審訊室玻璃一側的屋子里,隔著玻璃,那邊燈光通亮得有些刺眼,李修齊已經(jīng)坐下了。 燈光強照之下,我這才發(fā)覺他一側臉頰的確是腫了起來,可也不算很明顯。 他的頭發(fā)在額前有些凌亂,可我看著卻覺得,這樣有些落魄的他,身上更帶著某種吸引人的魅惑力量,有幾分英雄末路的硬朗氣質。 不會是他,他一定是有隱情有目的才會這么做。 “告訴我,我想的是對的,對嗎?”我看著李修齊,在心里大聲問他。 像是真有某種感應存在,我在心里這么想的同時,李修齊在審訊室里轉頭朝我這個方向,隔著玻璃望了過來,他抬眸的那一刻,嘴角似笑非笑了一下。 很快的一下,之后整個人又面無表情了。 我緊緊握拳在身側,他知道我正在看著他,他知道。 李修齊的訊問也正式開始了。 對他的身份,滇越警方很了解,他在業(yè)內的名氣本就不小,現(xiàn)在又是以這樣的身份出現(xiàn),我能看得出同行眼里的困惑和不解。 “規(guī)矩你很清楚,咱們就不廢話耽誤時間了,既然你自首說十三年前的案子是你做的,那你說說案發(fā)經(jīng)過吧?!?/br> 李修齊抬起深潭般幽?深沉的雙眼,變得像個心機深重的腹?者,“我知道,開始記錄吧?!?/br> 他淡淡的開口講了下去。 “十三年前的春天,夜里下著大雨,我正在家里放寒假,還有幾天就開學了。我母親很早就不在了,父親和繼母高秀華再婚也十幾年了,我還有個弟弟,就是那個閆沉。出事的那天,因為戶口的問題我去找父親,這里要說明一下,我很多年都不和他們住在一起了……我和父親約好在鎮(zhèn)子上繼母開的包子鋪里見面,我過去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在那兒了,我們兩個聊得并不愉快,我父親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他說得生氣就動手打了我,我也不示弱,和他吵得更厲害了……我看見他沖進后面廚房里,喊著要剁了我這個不孝子的時候,我跟了上去……” 說到這兒,李修齊停了下來,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再次轉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白洋在旁邊碰碰我,“我怎么覺得,李法醫(yī)知道你在這兒聽著呢。” 我沒作答,眼神一刻也不想離開李修齊。 審訊室內,李修齊收回目光,繼續(xù)說,“能抽煙嗎?!彼蝗粏柫诉@么一句。 我從沒見過他抽煙。 負責訊問的警官起身,遞了一根煙給李修齊,他接過煙,結著火點著抽了一口,煙霧淡淡升騰起來,彌漫在他周圍。 這樣的李修齊,是我從未見過的。像是看到了他的另一副面孔。 “我和父親糾纏在一起,他拿的刀被我搶了下來,他又上來奪,我不小心就傷到了他,致命傷是他頸動脈上被我砍到的傷口,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醫(yī)大的學生了,知道那樣的傷在當時情況下,無可挽救,所以我跑了。后來,警方懷疑的那個鄰居孩子,是冤枉的,當年現(xiàn)場沒找到兇器,因為那把菜刀被我藏起來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地方,可以去現(xiàn)場找出來,證據(jù)鏈可以完整形成。” 他繼續(xù)抽煙,不再說別的了。 我隔著玻璃看著李修齊,緩緩地搖著自己的頭。 “你覺得他說的,是假的?”白洋見我這樣,在身邊問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蔽一卮鸢籽?。 …… 我走出派出所門口時,一輛停在不遠處的車開了車門,曾念從上面下來,走向我。 他發(fā)覺我神色不好,蹙眉問我怎么了。 我看著他,輕聲問起來,“你和李法醫(yī),認識很久了吧,就在滇越認識的吧……你說過不會再瞞著我什么。” 曾念有些意外,輕咳了一下,“怎么問這個?!?/br> 他拉我,想帶我回車上,可我沒動看著他,等著回答。不知道怎么了,我現(xiàn)在就是特別想知道這個答案。 曾念松了手,看一眼我身后,“我們是早就認識,但這和你無關,我們也沒瞞你,只是不能說出來,你究竟怎么了。” 他們果然早就相識,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李修齊自首了,說他自己是十三年前殺害了自己父親的兇手,他現(xiàn)在就在里面。”我指了下身后的派出所門口,告訴曾念。 曾念眼中滿是驚愕神色,“什么?!?/br> 我看著他拿出,撥了號碼背對著我。 幾個電話后,我聽出來他是在打聽李修齊的事情,看來他在這里人脈也挺大,可當初在這里和他重逢時,他那副吸毒人員的落魄樣子…… 我看不透他,不對,是看不透我身邊這兩個男人。 曾念回身看著我。沉?無語。 我往車子那邊邁步,“走吧,我好餓。” 路上,我拿著,手指停在通訊錄上的一個號碼上面,半天也沒按下去,就一直看著,直到曾念和我說話,我的手一抖,就那么撥了出去。 我深深吸一口氣,索性撥了就撥了,我把舉到耳邊,等待著對方接聽。 一接通,我就聽到了向海湖強勢的先聲奪人,“呵,左法醫(yī)怎么會主動給我打電話,不會是被我今天說的話弄亂了心吧。” 我厭惡的瞇起眼睛,冷淡的對她說,“李修齊自首了,你知道嗎?!?/br> 曾念聽出我電話是打給向海湖的,開著車轉頭看我一下,我不看他,看著車外等著向海湖回答。 “自首!為什么在這里自首,你瘋了吧!”向海湖很大聲,我聽得出她的聲音在抖。 我剛想繼續(xù)說話,卻莫名斷線了。我再打過去,向海湖那邊竟然關機了。 “干嘛告訴她?!痹罾渲曇魡栁?。 我轉頭看著他,目光也很冷,“就是覺得她該知道……” 曾念不解的看我,卻沒再問下去。 向海湖始終沒再把電話給我打回來,我又試著比了幾次,都是關機狀態(tài),不知道她那邊突然發(fā)生了什么。 曾念把車停在了滇越一家特色菜館門口,我下車直接就往里面走,像是真的餓得不行,必須馬上吃到東西,曾念跟在我身后。 點好菜,菜上得也很快,我馬上開始吃起來,一直不說話,只是使勁吃。 吃著吃著,開始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里落下去落在桌面上,落在菜里面,可我還是繼續(xù)吃,停不下來。 嘴里東西太多,嚼起來愈發(fā)費勁。 終于,在我被噎得不動時,曾念一把攥住了我拿著筷子的手腕,“夠了,吐出來?!?/br> 他說著,遞了杯水給我。 我不肯吐出嘴里的食物,看著那杯水不動彈。眼睛余光看見曾念在我對面站起身,走過來扳過我的臉,動作用力的捏著我的腮幫子,強迫我把東西吐出來。 我們在包間里,這奇怪的一幕并沒被其他客人看見,可就在我和曾念掙扎著不肯的時候,服務員敲了下門,不等說進來就自己開了門。 她看見眼前的景象,愣愣的嚇了一跳。 曾念頭都沒回,惡狠狠地沖著門口低聲說,“出去!” 門很快關上了,曾念繼續(xù)捏著我的臉,我終于還是把嘴里的食物吐出來好多,弄得一片狼藉。 我眼眶發(fā)紅,猛地抬起頭看著曾念,“我餓,你干嘛不讓我吃?!?/br> 曾念的眼圈也紅了,也許比我的還紅。 “年子,你犯病了,你知道自己犯病了嗎?”曾念臉色都白了,痛苦的瞪著我。 我不說話了。 “我們回去,馬上回去,你需要看醫(yī)生。”曾念說著,聲音比之前還要冷,他不由分說就把我直接抱了起來,抱著我往外走。 我們的離開,讓餐館里的客人店家都看直了眼睛。 曾念把我塞進車里,綁好安全帶,迅速上車鎖了車門,這才看著我說,“不用瞞著我了,你的病我早就知道,你真的以為我們分開的那些年,我對你一無所知嗎?” 我?木的看著車外走過的路人,不想說半個字,淚水在眼里彌漫。 其實從我給向海湖打電話開始,我就感覺到自己不對勁了,可我一直暗示自己沒事的,這么多年你不是控制的還不錯嘛。 靠瘋狂吃東西發(fā)泄的那種事。都幾年沒干過了,我還以為自己好多了呢。 可發(fā)作就是來的這么猝不及防。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我竟然是在曾念的面前發(fā)作了,他竟然還知道我這個樣子是病發(fā)了,他怎么會知道的。 他怎么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