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向海瑚看來也沒打算下暗手,她明著就舉高了空瓶子對著我,“說話啊,裝什么啞巴,剛才不是說的挺利索的!” 她聲音并不大,但做出的動作已經吸引了附近客人目光,有個小服務生也湊過來站在一邊,像是看看事態發展再說,沒往前來。 這丫頭,情緒起伏這么大,恐怕不單單是喝多了之后的失態表現。 “服務生,這邊來一打啤酒!再加一碟檸檬片!” 僵持之下,李修齊隨著喊聲走了回來,直接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伸手抓住向海瑚舉著瓶子的手腕,給摁了下去。 我換了個坐姿,服務生已經拎著啤酒過來了。 等酒放下服務生離開,向海瑚馬上湊近李修齊身邊,“你是不是也給她,打了一只銀手鐲,她是來取代我jiejie的吧。” 這話里問的意思明明敵意十足,可向海瑚說出來用的語調卻很溫柔。 李修齊靜?著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詢問我你說了什么,向海瑚怎么會問起這個。 “欣賞你唱歌時閑聊,我說我知道你會打制銀手鐲。”我只說了這些,其他的不必說李修齊應該也明白了。 李修齊略微低了低頭,暫時沒說話,向海瑚卻看著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幾分鐘后,李修齊緊緊擁著依舊啜泣不止的向海瑚,走出了酒吧門口,我跟在他們后面。 在酒吧街上遇見什么失態的表現,都不會太過于吸引人注意,這種借酒放松的地方,人深埋不露的一面很容易現于夜色之下。 像喝多了哭的傷心欲絕這種,其實算是正常的了。 李修齊抱著向海瑚到了自己的車旁,把鑰匙給我讓我開門,他半強迫的把向海瑚弄進了車后座,自己跟著坐了進去。 “你坐前面去。”他看都不看我,沉聲說,有種下命令的意味。 我坐好,安靜的看著車外。 “別哭了,鬧夠了吧,你一點都不糊涂,咱們別演戲了,都挺累的……海瑚,哥一直挺想你的,還以為再也不回國了呢。”車后座傳來李修齊安撫溫和的聲音。 哭聲漸漸消失了。 “她真挺像我姐的,不是長相和頭發,就是眼睛里那股勁!你故意的吧,讓我看見她。”向海瑚聲音聽起來明顯的正常了很多。 我不禁側身回頭,映入視線的是靠在一起坐著的二位,李修齊眸色?沉望著我。 怎么感覺像是我被下了圈套,腦子里忍不住有了這樣的念頭。 “別瞎說,她可是法醫,女法醫。”李修齊輕輕推開靠著他的向海瑚,然后側身對著她,端詳起來。 “比小時候漂亮多了,聽說你回國的工作也不錯。不走了吧。” 向海瑚臉上浮現出小女生的神態,眼角和臉上還掛著數不清的淚痕,“不走了。” 李修齊又問,“可你學的是建筑設計吧,怎么會去搞農業的公司?” “你就知道對著尸體,消息這么落后,我們公司新成立的房地產開發,我是去那邊,正好對口啊。”向海瑚說著,抬起手背抹了抹臉。 我皺眉聽著,無形中我和曾念之間似乎又多了一條隱形的關聯。 “左法醫,你那位久別重逢的朋友曾念,就是海瑚大老板的外孫吧,還真是巧。”李修齊突然冒出這么一問。 向海瑚聽了挺意外的,扒著車座靠背問我,“你認識我們boss啊,房地產這塊就是曾念負責的,我最后的面試還是他親自參與的呢。” 我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只能看著后座二位,扯了扯嘴角。 “好了,海瑚你坐好,醒酒了嗎?回答我。”李修齊伸手拉回向海瑚坐好,口氣嚴肅起來。 “醒了,本來也沒怎么醉。” 我重新坐正身體,目視車窗外。 “海瑚,你jiejie的案子已經正式定性為連環殺人案了,成立了專案組,我會把兇手找到的,我已經去告訴你jiejie這消息了,讓她等我,不會等太久的。” 我心頭一動,李修齊什么時候去墓地看過女友了,這么多天白天他幾乎都是跟我們在一起的。還有,剛才他說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 讓已經去世的女友等他,不會等太久……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吉利。 可這是人家對自己心愛之人表達愛意的話語,我cao哪門子心呢,想著就覺得有些訕訕的,我不自在的動了動,把身體放低了一些。 “連環殺人,你是說殺了我jiejie的人,還殺了別人,幾個!都是浮根谷的嗎!”向海瑚語氣很急,呼吸聲都跟著重了起來。 “涉及案子細節的訊息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回來也許會幫到我們破案,你現在愿意為了你jiejie,告訴我一些當年沒說的話嗎。” 向海瑚許久都沒出聲,車子里安靜的多少有些壓抑,我把車里的冷氣又開大了一些,呼呼地冷氣吹的帶著不大的噪音。 “哥,當初我不說,現在也不能說。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為什么那么愛jiejie。可又不肯說出也許能幫她抓到兇手的證據,我……” 李修齊的聲音,一直沒響起。 我等待的有些窒息的感覺,搞不清楚后座那個執拗的丫頭究竟腦子里想些什么,什么樣的阻礙讓她連能幫助抓到殺害親jiejie兇手的訊息都不肯說。 也許,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向海瑚當年只是一時興起胡說,她其實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沒真的看到那個所謂的兇手,現在才回礙于面子作此回答。 不是沒有可能。 李修齊會想不到這點嗎,好像也不大可能。他會這么執著的要問清楚,一定是堅信向海瑚真的是知道很重要的線索。 他不是頭腦沖動不冷靜的人。 又過了幾分鐘,李修齊終于開口打破了車里的安靜,我聽見開車門的聲音,他下了車只說了句送你回去,然后就坐到了駕駛位上。 “住哪兒呢。”李修齊發動了車子,問向海瑚。 “哥你說現在回浮根谷不算遠了,能送我回去嗎,我想回家看看。”向海瑚輕聲,試探的問著。 “好。”李修齊回答的很痛快。 車子陷在夜色之下,快速朝浮根谷的方向開去。 車子上了高速,向海瑚忽然開口跟我說起話來,她問我去沒去過浮根谷,是哪里人。 “我就是奉天本地人,之前因為案子剛去過浮根谷,小時候倒是從來沒去過。”我側過身,看著后座的向海瑚。 她哦了一下,又問我跟李修齊同事多久了。 李修齊輕咳了一聲,插話進來,“你們家還住在原來那里嗎。” “在,我爸從學校退休后本來是想回原籍老家的,可我媽不干,說是……不說你也懂了,就沒走,不過他們前年在小區里換了個面積大些的房子。”向海瑚回答。 “你爸爸過去是老師啊,教什么的。”我少見的多話起來。 “我爸是教美術的,小學美術老師,年輕時還沒調到浮根谷的時候,是在我們老家連慶的子弟小學。后來到了這邊還是當老師,我和我姐學畫都是他教的。” 又提到了jiejie,車里暫時靜了下來。 夜色更加深重起來。 車子終于開進了浮根谷鎮里時,隨處可見的路邊夜宵攤子讓我精神了一些,晚上和曾念那頓飯基本等于沒吃,又在酒吧里折騰了半天,我看著燒烤攤前的煙霧,覺得好餓。 車子在鎮上轉了轉,到了一處看上去有些老舊的住宅區邊上停了下來,一看就是很熟悉。 “哥,這時間他們早就睡了,我就是想看看,沒打算回去。你陪我啊。”向海瑚從車上下來,看著也下了車的李修齊問著。 李修齊??點了點頭。 “你在車里等一下吧,很快回來。”李修齊又把車門打開,示意已經下了車的我不用跟他們一起進去,在車里等就好。 向海瑚看著我,沒說話。 我坐回車里,看著他們并排走進了小區門里,很快就和夜色樹影融在了一處。 拿出看了下時間,夜里十一點多了也不知道要一個人在車里等多久,我無聊的四下看看,很快就感覺到了困意。 也許是因為今天突然看到了曾念,又和他說了很多,腦子里也回憶了很多很費心神。再加上還有案子的事情,才會這么容易疲勞吧,我給自己找著理由,不知不覺當中,眼皮沉了起來。 睡得很淺,甚至還能感覺到偶爾有人從車外走過,連他們說話的聲音都能聽到,只是聽不出說了什么。 我經常會有這種睡眠狀態,不過還沒試過在車里這么睡。 又開始做夢。 居然夢到了白洋,我們兩個上了大學后才認識的人,竟然都是一副十五六歲年紀的樣貌,肩膀挨著肩膀正走在路上,手里都拿著根冰棍。可身上卻穿著厚厚的外套和毛衣。 白洋在跟我說話,我感覺不到她在說什么,可自己又分明很開心的在笑,白洋時不時也哈哈大笑幾聲,一點不像個淑女。 腳下的土路忽然變成了柏油馬路,我和白洋正站在十字路口上等紅燈,對面馬路上也有很多人跟我們一樣在等著。 白洋還在滔滔不絕的講話,我這會倒是能聽出來她說什么了,內容是她老爸今天做了獨家秘方的紅燒rou,還包了我跟她都愛吃的茴香陷餃子,她老爸讓她喊我中午一起回家吃飯呢。 我聽得直流口水,殘存的清醒還在暗示自己,你是因為餓了才會夢到好吃的。 變綠燈了,我拉著白洋直喊餓,兩個人嬉皮笑臉的朝白洋家走去。 周圍的場景,怎么看都是浮根谷的樣子,可白洋家是在奉天啊,我只去過她和她爸在奉天的家里,很久以前聽白洋說過她小時候跟老爸倒是在浮根谷住過挺長時間,高中以后就離開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的腿在抽筋抖動,可是想想醒過來卻不行,夢繼續做了下去…… 很奇怪,竟然是我走在前頭領著白洋回到了她的家里,在胡同口我們遇上了白洋老爸,他也正往家里走呢,看到我們回來了笑呵呵的。 白叔手里拎著個小木盒子。身后還背著很大一個防雨布做的大包,過去很多工人都有這種包,里面能放好多工具。 我感覺額頭起了一層細細的汗珠,掙扎著要醒過來,可是不行。心頭莫名的就覺得有些害怕,不知道害怕什么,夢里和我一起的人,分明是熟悉親近的人,恐懼感從何而來呢。 只是夢,不必多想,我又暗示自己。 白洋過去纏著她老爸,父女兩個開心的說著話,我心里一陣陣不好受,轉身就走,白洋在我身后大聲喊我站住,白叔也跟著喊了起來。 “欣年,白叔有話跟你說呢……” 我越走越快,心里還涌起了對我媽王新梅的恨意,恨她干嘛要生下我,憑什么我就沒有爸爸,我不求白叔那樣疼女兒的,可總要有一個爸爸啊。 我開始想哭,胸口難受,眼淚卻下不來。 走著走著,嘴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根點著的煙,我趕緊貪戀的猛吸了兩口。似乎好受了一點,可一抬眼,白叔卻站在了我前面不遠的地方。 白洋呢,我叼著煙四下看,鼻息間開始能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怪卻又再熟悉不過。 我機靈了一下,是血腥味,新鮮的血腥味兒! 白叔開始朝我慢慢走了過來,他身上還背著那個大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裝滿了東西,手里的小木盒子不見了,換成了一把……鋒利的單刃刀。 還是沒看到哪里有血,可血的味道卻讓我冷靜了下來。不再覺得害怕了。 “白叔,白洋呢,餃子呢,我都快餓死了!”我沖著白洋老爸喊起來,肚子真的在一陣陣叫著。 白叔繼續朝我走過來,笑容還是那么和善親切,可他就是不說話,我又問了兩遍差不多的話,他就是不理我。 我感覺自己跟他離得不算遠,可怎么他走了這么久還沒到我眼前呢,我決定自己也朝白叔走,好早點會和。 可我一動彈就感覺到下身一陣刺痛,本能的低下頭去看。一大灘血跡正在我腳下蔓延開來,原來血腥味是從我自己這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