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該不會曾添告訴王新梅我已經回來了吧,我看著短信心里發悶,沒打算回復,把放回兜里就進了解剖室。 只有李修齊在。 他坐在解剖臺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正捧著一本雜志在看,我從他身邊走過,飛速瞟了一眼雜志,目測是那種高端的男性時尚雜志。 我也不跟他說話,靠著解剖臺站住,盯著他看,等他先跟我說話。 過了幾分鐘后,李修齊才把那本雜志合上,抬頭看向我,還特意歪頭朝我身后看看,“尾巴呢,她爸過來接走啦?” “咱們之間不需要說私事吧。”我冷淡的說道。 李修齊剛要說話,我的又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曾添打來的。 我快步朝門外走,李修齊的目光一直跟著我。 “團團正吃蛋炒飯呢,阿姨的蛋炒飯還是那么好吃,你方便說話吧。”曾添在電話那頭正說著,我聽到了一聲小女孩嘎嘎的歡快笑聲,似乎還有我媽的笑聲。 “你都不問問我就把團團帶她那兒了,你沒事吧!昨天的事你腦子嚇短路了嗎,你什么意思!”我生氣的沖著喊了起來。 曾添那邊等我喊完,語氣平靜的接著說,“你別急,是我說的不準確,昨晚沒怎么睡腦子是有點兒不靈,我們都在我爸這邊呢,我沒想到阿姨也在。” 我握著的手緊了緊,曾添竟然已經把孩子帶去見曾伯伯了。 “不說她,你怎么直接把孩子送回去了?咱們原來怎么說的,你干嘛不問我呢。” “對不起。其實在飛機上我就想好了要先斬后奏的,這事你別管了,孩子是曾家的,我會負責的,不管我哥回不回來……還有,我會盡快去做親子鑒定。” 這小子早就預謀好了,我生氣的瞇起眼睛,壓低了聲音,“行,你們曾家的事我也不愿意摻和,隨便你吧,掛了。” 轉頭要再回解剖室,我這才發覺李修齊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出來了,就站在我身后正看著我,見我回頭了說王隊喊我們過去呢。 刑警隊的會議室里,負責偵查的刑警正在跟王隊做案情匯報。 根據他們的調查,證實了曾添筆錄里說的郭菲菲生前一直追他的事情,醫院好多護士醫生都知道這事。 出事的時候現場也證實除了死者和曾添之外,沒有第三者在場。 在場的人紛紛議論起來,那個好奇心強大的年輕刑警朝我和李修齊看了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對王隊說了他的看法。 “會不會是那個報案的曾添醫生說的不完全是實話呢,也許是他在死者再次對他表達愛意后很生氣,然后就突然對著死者大喊大叫,兩個人還發生了身體接觸,他是個醫生,也許在接觸中被死者弄煩了,沖動之下刺激到了死者的頸部頸動脈竇,就是咱們說的死xue,結果死者就這么巧死掉了,這完全有可能啊!”年輕刑警很認真的說著。 有人聽了笑起來。 我沒笑,李修齊也沒笑。 “頸動脈竇被壓迫刺激后導致反射神經抑制,的確有可能導致死亡,但不是說只要壓了什么死xue人就一定會死,那個位置可沒你們想象的那么好找準,最重要的是……”李修齊解釋到這兒停了下來,探身朝前,特意看著那個年輕刑警繼續說道,“我解剖的時候已經想到這點了,解剖時并沒在死者的頸部皮下和肌rou處發現出血,頸動脈內壁形態也正常,可以完全排除這點了。”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年輕的刑警臉上沒有被否定后的尷尬,反而眼神興奮地盯著李修齊,使勁點頭。 王隊打破了安靜,“正好,小李你就給大家說說法醫那邊的看法吧。” 李修齊站了起來,“應該可以排除他殺和剛才說的那種通過抑制反射造成的死亡,隱藏疾病導致猝死也基本不可能,我覺得接下來應該向家屬和了解死者的人去問清楚一個情況。” “什么情況?”王隊問。 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看向李修齊。 035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六) “尸檢缺少形態學的改變,問題應該還是出在死者自身上,尸檢沒發現致命性的隱性疾病,那就只剩下一種最可能的致死原因了。” 李修齊說著看向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問我,他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其他人不懂還不知道他在說啥,我總該明白了吧。 我抿了下嘴唇,在心里反復重復著他說的尸檢缺少形態學的改變,能導致這種狀況的是什么? “過敏性休克。” “過敏性休克!” 我和李修齊幾乎異口同聲開口說出了這五個字。 “過敏性休克是一種變態反應性疾病,通常都是閃電式發生,病人一旦接觸到了過敏源,只要三十秒內就會出現癥狀,大多會出現循環衰竭,例如面色蒼白,出冷汗,抽搐,血壓下降……嚴重的最終休克死亡。要確定是不是死于這個,就需要再去事發現場重新搜查一遍,如果死者真的是過敏休克致死,那過敏源一定還在現場,尸檢時沒在她身上我也發現了一點問題。” 王隊看著說完坐下的李修齊,迅速下令趕往附屬醫院的現場,他親自帶隊,我和李修齊也都一起去了。 出事的手術室里,偵查員們有目的的開始了新一輪的搜查,我也加入進去,倒是李修齊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拿出不知道在看什么。 “左法醫,過來一下。”我突然聽到李修齊喊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拿給我看。 我看著上的一張照片,是毫無血色的一只女人手部的特寫,其中兩根手指上,隱約能看出沾染了一些不明粉末的痕跡。 “這是郭菲菲的左手,那些粉末狀沾染物你覺得是什么,昨晚尸檢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對這塊兒很快的略過去了,你也許就這么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李修齊又拿一種老師的口吻問我。 我扭臉看他一眼,知道他說的沒錯。 “如果真是過敏性休克,那這些可能是青霉屬粉末殘留,手術的時候接觸上這些很容易,可她是護士,應該知道青霉素嚴重過敏的后果,怎么還會……”我自言自語的盯著上的照片看,李修齊卻突然把收回去了。 他微笑看著現場內,“希望那個致命的東西是你親手找到的,接著去找吧。” 我此刻無心跟他斗嘴,馬上回到現場和偵查員們一起繼續尋找。 郭菲菲躺倒的清洗室里,角落處的污物桶還保持著出事時的狀態沒倒掉,我小心地把里面的東西一點點往外撿,仔細看過每樣東西。 一無所獲。 我有些失望的看著地上的一堆垃圾,正準備把東西再放回桶里時,目光掃過污物桶外緊貼著墻根的那個角落,一個小玻璃瓶進入視線。 我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趕緊抓起這個小玻璃瓶,上面沒有標簽,瓶子的底部有個破口。 憑經驗我知道,這小瓶和醫用的青霉素瓶完全一樣。 李修齊很快就看到拿著玻璃瓶跑到他面前的我,他平靜的看了看我手里的東西,“馬上把這個送回去,和郭菲菲手上發現的粉末狀殘留物一起做藥檢。” 036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七) 等待藥檢結果的時候,那個年輕的好奇刑警也給我們帶來了新消息。 他負責去和郭菲菲的家屬同事詢問情況,結果她mama說郭菲菲在讀衛校的時候,有一回學做青霉素試敏,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頭扎破了,她馬上就胸悶氣短說不出話了,臉色白的嚇人,幸虧當時上課的老師有經驗,趕緊給她注射了一針腎上腺素,郭菲菲才慢慢緩過勁來。 這時去詢問醫生護士的刑警也回來了,他說幾個跟郭菲菲一起上過手術臺的醫生回憶,她剛來的時候是有兩次在手術時突然就出冷汗頭暈眼花的,不能繼續配合醫生手術,中途就下臺了,大家都以為她是暈臺,她自己也沒說有過敏史,誰都沒太注意。 剛才醫生去調了資料才發現,那兩臺手術的病人都是用過了大劑量青霉素的,手術時病人血液里的青霉素濃度都很高,這對普通人來說毫無影響,可對于過敏體質的人來說卻是危險的。 藥檢的結果很快也出來了。 我找到的那個送檢的小瓶里有大量殘留的青霉素鈉,而郭菲菲手上的殘留沾染物也同樣是青霉素鈉。 “死者真的是青霉素過敏導致了休克致死,李法醫你真厲害。”年輕的好奇刑警,依舊一臉崇拜的看著李修齊。 李修齊卻面色沉靜的不出聲,過了半天才對王隊說,法醫這邊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剩下來的工作就靠其他同事了,他得先回家休息一下了。 我正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負責詢問醫生的那個刑警突然開口,補充了一個情況,“不過,事發前那臺手術的病人,并沒使用青霉素,我查過了。” 李修齊應該聽得到這句話,可他并沒停下腳步。 作為當時手術的醫生,王隊決定再次詢問下曾添,還有些重要問題需要確定一下。 等我剛回到局里,被叫來的曾添也到了。 詢問情況已經不屬于我的工作范圍,在樓下和曾添遇上時,我看著他也沒說話,直接跟著同事走開了。 等我準備下班離開的時候,到了停車場發現曾添的車還在,車門一開,他從駕駛位下來看著我。 “去我爸那邊吧,我特意在這兒等你的,團團在家里也眼巴巴等著你呢!你就別開車了,一晚上沒睡好別疲勞駕駛了,走啊上車吧。”曾添擺出了他招牌式的迷人微笑,帥氣的看著我。 看著他殷勤拉開的車門,我也不矯情,白了他一眼坐進了車里。 車子開出市局大院,曾添的嘴就沒停過。 我用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忍耐力聽他說話,好不容易他暫時停了一下,我趕緊插空開了口,“在局里都問你什么了。” 車子緩緩停在了十字路口,曾添轉頭看看我,語氣很是遺憾的說,“我當時怎么沒想到她是過敏性休克,要是想到了……也許還能把她救回來。” 我盯著前方朦朧夜色下的紅燈,沒說話。 車子再次開起來,曾添跟我說了詢問的情況,可他也不知道那瓶破掉的青霉素是怎么出現在手術室里的,他做的那臺手術并不需要這個,之前手術遺留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如實跟警方說了情況。 我看著漸漸熟悉起來的街路,突然問曾添,“我有多少年沒來過你家了?” 曾添笑了一聲,“這是我爸家,不是我家,你應該有三年沒來過了吧,差不多。” 車子拐彎,曾家的院門口出現在眼前,這些年城市變化很大,可是唯獨這條街還幾乎保持了十幾年前的老樣子,就連對面那個小報亭都還在。 車子駛過小報亭,居然還在營業,只不過里面坐著的人是個陌生的光頭中年大叔。 我朝曾添看了看,他嘴角緊繃著直視前方,很快把車停在了家門口。 我們剛一下車,緊閉的大門就從里面被推開了,一個滿頭白發的婦人拉著團團從里面走了出來。 037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八) 一見到我,團團馬上笑了起來,仰起臉對牽著她手的婦人說,“婆婆,你真的跟你女兒長得好像咧,也都漂亮!” 我一怔,耳邊響起了我媽的大笑聲,團團也跟著羞澀的笑著看我。 我走過去,從我媽手上把團團的小手扯出來,握在自己手里,和她一起走進了久違的曾家。 進屋之后,我媽才跟曾添說,曾伯伯覺得有些累在樓上臥室休息呢,說了等我們到了之后再去喊他起來。 曾添在團團頭頂摸了摸,“團團上樓去喊爺爺吧。” 等孩子上了樓梯,我才冷淡的看著我媽問,她什么時候又回了曾家。 我媽的臉色也沒有團團在場時那么好看了,她上下打量著我,癟著嘴也不出聲,我最討厭她這幅表情。 曾添走到了我媽身邊,很親熱的摟了摟她的肩膀,看著我說,“辛苦阿姨準備開飯吧,我快餓死了,今天又被被警察問了好半天,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我媽像是頓時回神了,馬上念叨著這就好,起身朝廚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