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曾添把臉埋進自己手心里,狠狠搓了幾下后,伸手把我扯到了他正對面的位置,我的后背正好擋住了曾念和曾家的大門口。 “這個你幫我藏好了,記住只有咱兩知道有這個東西,你媽你也不能說……快揣好了!”曾添像變戲法似得迅速從懷里摸出幾張紙遞給我,壓著聲音囑咐我。 我沒多問,馬上把大衣解開,把那幾張紙塞進了里面衣服的兜里,小聲告訴曾添放心,我會收好的。 曾添很費勁的沖著我擠出了一個笑容,好難看。 他告訴我最近都不能去學校了,等他上學了再找我,讓我別再來他家了,我點頭答應了。 等曾添回家關上大門后,我和曾念彼此看了看對方,他先開口說了回家,我悶頭跟著他往家走,走出幾步還回頭又看了看曾家緊閉的大門,高高的院墻。 也不知道曾添塞給我的東西是什么,我一路上都想著這個,直到進了家門,劈頭蓋臉被我媽給了一巴掌才回過神。 曾念也不攔我媽,只是靜靜站在一邊看著。 我早就習慣了我媽這樣,任憑她打了幾下后,聽著她的罵聲也不吱聲。 曾念這時才開口跟我媽說,曾教授說了讓我們到家后給他去個電話報平安,我媽聽了連聲說好,又罵了我兩句后,才拿著走到院子里去打電話了。 我麻木的揉了揉被我媽掐過的胳膊,準備趁著她不在屋里,趕緊把曾添交給我的東西收好,可屋子里還有一雙眼睛。 我瞅了瞅曾念,直接進了衛生間里,把門鎖上。 坐到馬桶上,我從懷里摸出那幾張紙,看了一眼后有點懷疑自己的視力,就又把紙舉到自己眼前仔細看。 a4的打印紙上印著不少鉛字,最開頭的眉頭上赫然是這么幾個字——“離婚協議書”。 025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八) 曾添交給我的重要東西,居然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我繼續往下看,男方一欄里出現了曾伯伯的名字,曾尚文。女方那一欄里,卻并非曾添mama的名字。 我記得他mama的名字是秦玲,學校填的各種表格里我不止一次看過曾添寫這個名字,可是……我緊緊捏住這幾張紙,心頭一片霧水。 等我小心地折好這份奇怪的離婚協議書走出衛生間時,我媽還在院子里打電話沒進來,曾念已經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坐在了舊寫字臺那兒看書。 我正好趁機把協議書藏到了書包里。 這天之后,我媽又暫時住在了曾家幫著料理曾添mama的后事。可這么一來,我和曾念就有些尷尬了,一想到家里晚上只剩下我們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女共處一室,我就渾身不舒服。 我在心里一遍遍埋怨我媽,干嘛要把別人的私生子弄回家里,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不是小孩了嗎,她就不擔心發生點什么不好的事情? 曾添跟學校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好多同學都過來跟我打聽曾添怎么了,我一問三不知,可耳朵里漸漸還是塞滿了一些有關曾家的傳聞。 亂七八糟的消息都來自于平時圍著曾添的那些家境差不多的伙伴口中,世界上真的是沒有不透風的墻,沒用多久,曾添mama猝死的消息在學校里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我無奈的悶悶不樂,惦記著不知此刻如何的曾添,還有晚上放學回家后要和那個私生子獨處一室的局面,簡直郁悶死了。 晚自習結束,我本以為尷尬要從和曾念一起回家開始了,可是我出了教室門,都一路走出學校大門口了,也沒看見曾念的影子。 私生子沒按我媽說的等我放學一起回家,這倒是讓我稍稍松了口氣,慢吞吞拖著腳步往家里獨自走去。 等我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回到家里時,家里已經亮著燈了,等我開門進屋,一股菜香就撲鼻而來,廚房那里還能聽見炒菜的鍋鏟聲。 我躡手躡腳走到廚房門口。 我家簡陋昏暗的廚房里,穿著白色薄毛衫的曾念,正背對著我在炒菜,灶臺上已經擺了兩盤炒好的菜,我看到其中一盤是紅燒排骨,久違的rou香簡直太好聞了。 我半張著嘴,心想難道這私生子今天下午逃學了在我家做飯,他居然會燒菜! 似乎察覺到屋子里的異樣,曾念猛地扭頭看過來,我下意識把嘴閉上,故作無所謂的看著他,“你這是干嘛?” 曾念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洗手,盛飯,這個菜馬上好。”說完,他回頭繼續炒菜。 我不屑的切了一聲,可是人已經朝衛生間走,很快洗好手出來盛飯,曾念這時也把三盤菜擺到了桌上。 “阿姨說她要過幾天才能晚上回家,今天晚飯我做,明天你做。” 曾念擦了擦額頭的汗坐下,見我聽了他的話有點發愣,就歪了嘴角一笑看著我又說,“你不會說你這么大了,還不會做飯吧。” 我把一碗米飯放下,眼神瞄著那盤紅燒排骨,“誰說我不會。” 我的確會做飯,我媽這么多年一直做住家保姆,我很多時候都要自己照顧自己不會做飯還不早就餓死了,可是我那個手藝…… 曾念不再說話,悶頭吃飯。 我猶豫了一瞬,然后把筷子迅速伸向那盤排骨夾了一塊。排骨rou在嘴里彌漫著rou香,我斜了眼也在吃排骨的曾念,看不出來他手藝還真不錯。 四塊排骨下肚后,我終于忍不住問曾念,“你什么時候回家做飯的?你這手藝還行,你媽教你的嗎?” 話出了口,我才恍然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多。 曾念夾菜的手好像抖了一下,幾根土豆絲從他筷子上掉下落回到盤子里,“我沒上晚自習,做排骨時間長……我媽的手藝我只學了一點點,以后也沒機會再跟著她學了。” 我聳聳肩膀沒出聲,總覺得曾念這話里有什么地方聽著怪怪的,總之讓人心里不舒服。 對了,我想起來,我媽告訴過我,曾念之所以會來我們家住,就是因為他沒親人能收留他了,他mama生病去世了,他爸爸的那個家里他也不能去,怪不得他剛才說沒機會了。 曾伯伯的兩個兒子……都沒有mama了,我腦子忽的冒出這么個古怪的念頭。 這天晚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看著曾念,又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你mama,什么病去世的?” 曾念看著我,慢慢的把嘴里的一塊骨頭吐了出來,骨頭吧嗒悶響著落在餐桌上,我的心莫名其妙的跟著一顫。 他眼神里閃過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一抹陰沉,“我媽不是病死的,她身體特別好。” “啊……”我驚詫的叫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媽,是自殺的。” 026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九) 這天晚飯過后,曾念沒像平時那樣坐下看書學習,幾分鐘后,他也沒跟我打招呼就出了家門。 我感覺得出他心情不好,一定是因為吃飯的時候跟我說起了他mama,觸到了他的痛處,我真的是挺后悔的,自己干嘛問那么多呢,我不是討厭他的嗎,既然討厭還那么好奇他的事。 曾念出去了一個小時還沒回來,我終于坐不住了,套上大衣也出了家門,想看看他是不是一個人躲出去貓在哪里偷著哭呢。 我再小一點的時候就經常這么干,被我媽打了罵了,被同學嘲笑瞧不起了,我都在夜色里貓在某個角落哭一場,眼淚流出來了,心里也就敞亮了。 可我剛伸手去推院子的舊鐵門,就感覺院子角落的黑暗里有一點亮光在一閃一滅的,像是煙頭。 有人從黑暗里朝我走過來,是曾念。 原來他就一直在院子里呢,我瞅見他手指間夾著的一根煙,原來是在院子里抽煙呢。 “這么晚出去干嘛,又要去那小子家里?”煙頭的亮光徹底滅掉,曾念也走到了我跟前。 本來我是想直接說我是想出去找他的,可是聽曾念這讓人討厭的嘲諷語氣,我就嗯了一聲,伸手還要去開門出去。 曾念也不攔我,我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 曾添說過讓我別去找他,可是幾天不見,我特別想他,想跟他趕緊見面,見面了好說說那份他拜托我藏起來的離婚協議書。 為什么曾伯伯會和陌生女人的名字一起出現在離婚協議上呢,就算是要離婚,那跟他有婚姻關系的人,不應該是曾添他mama才對嗎? 那陌生的女人名字……究竟是誰呢。 我胡亂想著,不知不覺還真的朝著曾添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我明明看著指示燈變綠了才走上了斑馬線,可是剛邁出腳,就被人狠狠拉了回來。 我嚇了一跳,一輛開的飛快的吉普車在我面前呼嘯而過。 “不要命了,就這么著急去見那小子!”曾念讓人怒火升騰的嘲諷語氣在我耳邊大聲響起,原來又是他跟著我。 我沒好氣的抬手指著交通指示燈,“綠燈不走干嘛!” 冰涼帶著粗糙觸感的大手猝不及防捏住了我的下巴,我的頭被硬生生抬高,掰向了正對馬路對面指示燈的方向。 “你自己看看,燈是什么顏色的。”曾念兇巴巴的對我說道。 我看著紅色的燈,暗暗罵了一聲,見鬼了,我明明看著燈變綠了啊,怎么現在一看還是紅的呢,真是我想事情看錯了? 曾念的手松開,我生氣的瞪著他,指示燈就在這時變成了綠色。 我迅速小跑著沖到了馬路對面,飛快扭頭看了看才走到馬路中央的曾念,這才注意到他沒穿外套,身上只有晚上做飯時穿的那件白色薄毛衫。 我有點遲疑,可是下巴那里的隱隱作痛很快提醒了我,我轉身朝曾添家繼續走。 路口拐彎,曾添家馬上就到了。 我停下腳步,眼前不遠處,曾家對面街上那個小報亭,今天居然還沒關門,我看到一個最不想看見的身影正站在報亭外面,看上去是在收拾擺出來的雜志報紙。 身后有腳步聲,我知道肯定是陰魂不散的曾念又跟上來了。 “那小子沒跟你說過吧,他早就認識那個苗語。”曾念低聲在我背后說著。 我盯著苗語忙碌麻利的身影,臉色沉了下去。 小報亭里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苗語跟他說著話,兩個人看著對方哈哈大笑起來,一個騎單車的男孩停下來買雜志,苗語收完錢無意的往我們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發現了我。 我突然覺得好笑,可是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覺得好笑,反正心里怪怪的滋味,不好受。 苗語跟那個中年男人說了句話,然后朝我走了過來。 曾念無聲無息的從我身后走到了我身邊,還稍稍擋在了我身前一點。 “找我嗎,我現在沒空,別在我爸面前給我找事,知道不。”苗語臉上帶著笑,對我說的話卻一點不友好。 原來那男人是她爸爸,我朝小報亭那瞅著,那男人也往我們這邊看著呢。 “有爸爸很了不起嗎?”我看都不看苗語,來了這么一句。 “靠!”苗語壓著嗓子罵了一句,抬手沖著我比了比拳頭。 我忽然就興奮起來,一個念頭陡然爬上心頭,我看向苗語,笑得露出了整排牙齒,突然就抬起手朝她臉上扇了過去。 027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