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這家伙居然跟著我一起來了,我路上卻一點都沒察覺。 我猛地回頭,果然看到我媽正把口罩戴上,四下張望后,快步朝我們站的街對面走了過來。 她邊走邊抬手在眼睛附近抹了好幾把,我皺眉盯著我媽,難道她在哭嗎,她這是從曾家下班回家吧,就算不愛回家也不用哭吧,到底怎么了。 我下意識跟著曾念往小報亭的陰影里縮,他的手不知何時按在了我肩膀上,把我拉得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上。 我媽很快從我們面前一閃而過,并沒覺察到我們兩個的存在。 等了一陣兒,我剛要從陰影里走出去,身體又被后面的曾念猛地控制住,我惱火的剛要說話,我媽的身影刷的一下子又出現在小報亭前的人行道上,嚇得我頭頂起了一層細汗。 要不是曾念拉住我,我恐怕就要跟我媽撞個滿懷了。 可是她怎么又回來了,看著我媽急匆匆的走回到曾家大門口,我實在想不明白。 本以為我媽會開門進去,可是我媽就看著大門站在那兒,好半天之后我看著她搖搖頭,轉身又朝我們這邊走了回來。 這一次,我媽沒再殺個回馬槍,我和曾念站了好久之后,還是他推推我說可以出去了我才動彈,感覺身體都快凍僵了。 我這才想起問他怎么跟來了,曾念也不回答我,只是盯著曾家大門看,口氣淡淡的對我說也許曾添不想家里知道他下午不在學校呢,我這樣過去可能會幫倒忙。 “可他是被我們班主任叫出去的,還能是干壞事去嗎?”我不耐煩的回答,可想想他說的也有點道理,沒搞清楚情況的前提下,我還是別去敲門了。 我丟給曾念一句回家吧,就獨自朝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心里總覺得很別扭,因為曾添的莫名不見,也因為剛才看見我媽在曾家門口的樣子。 等我和曾念走進我家那個車庫改建的小房子里時,我媽已經在家了,她過去很少這個時間在家里,我還真是不太習慣。 我媽看到曾念,臉上露出笑容,關切的問他第一天到新學校感覺怎么樣,然后吩咐我去廚房看著點鍋,壓根沒注意到我臉上有傷。 我倒是習慣了被她漠視也無所謂,倒是進廚房時無意間看到曾念正在看我,眼神有點奇怪。 吃晚飯的時候,我媽不怎么說話,我忍了好半天最后還是沒忍住,還是跟我媽提出吃完飯要借她打個電話。 我媽的是曾家給配的,在那時候還是新鮮物,連曾添跟他媽說了好幾次都沒得到,我偶爾會用我媽找曾添,她向來都不反對。 可今天我剛說完,我媽就瞪眼看著我問打電話干嘛。 我放下筷子說,曾添今天下午自習的時候被班主任叫出去就不見人影了,待會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書包還在我這兒呢。 我媽聽完我的話,眼圈刷的就紅了,她又看看旁邊悶頭吃飯的曾念,嘴角抖了抖,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才開口跟我說,別打電話了,曾家出事了。 我呆呆的看著我媽,“出啥事了,曾添出事了?” 曾念依舊低頭吃飯,像是沒聽見我們母女的對話。 我媽又看了看曾念,慢吞吞吐出一句話,聽得我頭皮頓時一陣發炸。 “小添太可憐了,他媽……他媽下午突然死在家里了。” 023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六) 從去年開始曾添他媽的身體就不大好,這我知道,可是,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我看著我媽,她卻避開我,一直朝悶頭吃飯的曾念看著。 我厭惡的瞪了一眼曾念,他聽了我媽說的話居然什么反應都沒有,就算出事的人和他沒關系,可聽到死人了總該有點反應吧,真是個冷血。 冷血的私生子,我在心里暗罵。 “曾添怎么樣了,出這么大事我更得問問了,他一定難受死了。”我朝我媽伸出手,要她的。 我媽生氣的把筷子撂在桌子上,沖我喊,“都說了不行,曾教授說了這事不能往外講,我就多余告訴你,不許找小添,聽見沒!” 曾念也終于放下筷子,他對我媽說了句吃飽了就起身離開飯桌,朝我平時看書寫作業的那張舊寫字臺走過去,打開書包,看樣子是要學習了。 我媽望向曾念的面色緩和下來,不耐煩的對我揮揮手,“趕緊吃飯,吃完看書去,小添家里的事用不著你cao心。” 我把書包用力放在了寫字臺上,震動讓埋頭看書的曾念揚起了臉看著我,還把椅子往一邊挪了挪,像是特意給我騰出更多的地方坐下看書。 瞥一眼曾念看的,是數學測驗卷子,我又看看他因為垂眸而顯得格外濃密的睫毛,這點還真和曾添很像,那小子也有漂亮的讓我這個女生嫉妒的眼睫毛。 “哎,你屬蛇的吧?”我用筆尖戳了戳曾念面前的試卷,問道。 曾念不出聲,只是停下筆看著我。 “冷血動物啊。”我語氣嘲諷的解釋,可腦子里閃過的卻是下午在胡同里,這個私生子幫我攔下苗語巴掌的情景。 曾念嘴角一歪,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是不說話,低下頭繼續做題。 可我實在沒心思看書,我擔心曾添,不知道那小子現在什么樣,他跟他媽關系那么好,一定傷心死了。 說起來,曾添老媽對我也算不錯,今年春節的時候還送了我一件名牌的羽絨服,要知道這可是我長到十六歲以來,第一次擁有羽絨服。 在那之前,我們班女生里,大概只有我從來沒穿過又輕又暖和的羽絨服了。 mama沒了,曾添以后沒mama了……我想著這些就覺得鼻子發酸,轉頭看看在廚房里收拾的我媽,終于下了決心,迅速站起身去床上拿了外套和圍巾,一言不發開門走了出去。 我不管了,我要去見曾添。 我在黑乎乎的胡同里小跑著,我媽的喊聲從背后響起,一聲接著一聲。 我家離曾家大概有三站地的距離,我出來時記著剛看過時間是晚上快八點二十了,公交車這時早就沒了,我又沒錢打車,只能走走跑跑的過去。 特意選了條有點繞路的路線走,我媽要是追過來也很難馬上發現我。 冬日的夜里,街頭行人車輛都不多,我越離曾家近越覺得心里難受,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后,我媽果然沒追上來。 等我又一次走到曾家對面那個小報亭的時候,踮腳往他家院子里張望,隔著圍墻,隱約能看到屋子里的燈光。 可是曾家好安靜。 我記著看過一次鄰居家里死人,也是在夜里,整個晚上都人進人出的不消停,還有突然就爆發的哭聲。 這些在曾家大院里都感覺不到。 我在小報亭的陰影里站了足有一分鐘后,才快步走向了曾家大門口,到了門前恩響了門鈴。 一下,兩下,三下。 大門里沒有絲毫動靜,我抬著手等了好一陣后,再次有規律的摁了三下。 這回里面終于有了聲響,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后腳步聲直奔門口而來。 門一開,面色蒼白的曾添出現在我面前,他看見是我楞了一下,旋即眼睛里就水霧一片。 我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感覺自己的眼睛里也有東西忍不住快要沖出來時,門里的曾添突然伸手把我摟住了,他guntang的臉頰貼著我冰涼的臉,反差實在強烈。 我一激靈,開口問曾添你是不是發燒了,臉這么熱,曾添不說話,也聽不見平日里聽慣了的嘿嘿笑聲,他就是死死摟緊我,我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曾添……”我無力的喊出他的名字,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安慰一個剛剛失去mama的大男孩。 我沒體驗過失去至親是個什么滋味,我也沒什么至親之人,除了我那個老媽。她從小到大罵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個沒親情的,也不知道哪天她死了我會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 我嘴角抽了抽,我還說人家私生子是冷血的,我在自己親媽眼里不也是一樣? 我們大概是一類人,身上都缺了點什么……缺了曾添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正胡思亂想著,曾家的屋門又打開了,曾添像是被驚嚇到了,隨著開門聲猛地把我放開了,眼神奇怪的看著我。 “是欣年來了啊。” 是曾添老爸出來了,他是在全國都有名氣的畫家,聽說一張畫至少要賣到兩百萬以上,曾添他媽聽說過去就是他的學生。 我連忙和這位曾伯伯打招呼,他點點頭往我身后看,我開始以為他是在看我媽有沒有一起來,剛要開口說明我怎么這么晚還跑過來時,就聽見曾添小聲說了一句,“你,怎么也來了……” 站在臺階上的曾伯伯咳了兩聲,我身后也響起了腳步聲。 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間就覺得特別心慌,想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024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七) “時間太晚了,阿姨讓我過來接meimei回去,打擾了。”曾念陰冷的聲音響起,果然是他又跟來了。 陰魂不散啊,我又是一點都沒覺察到。 我偷眼瞥了瞥臺階上那位高高在上的曾伯伯,私生子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自家門前,不知他心里什么感受。 再看看曾添,我心里有點疼,他這個傻子還不知道我這個便宜哥哥身上跟他留著同樣的血脈,要是他知道了…… 我和三個同樣姓曾的男人站在大門口,都沉默了一會兒,氣氛讓人尷尬。 最后是曾伯伯打破了僵局,我沒想到他能那么平靜對自己的私生子說話,他讓曾念帶我趕緊回家,還囑咐我們到家了讓我媽一定給他來個電話報平安。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 我看著曾念,他也很平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那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反正我看不透。 倒是曾添回頭對著他爸叫了一聲,“爸,我能送送年子嗎,就一會兒。” 曾伯伯繃著嘴角,目光從曾添身上移到門外的曾念身上,再移回來,“不要走遠了。” 我和曾添默默走出大門,曾添看了眼曾念,“我跟年子說幾句話,你等一下。”說完,他著急的拉著我就往稍遠點的一處樹影里走。 曾念站在大門口外,原地沒動。 曾添的呼吸聲急促起來,我原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在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面前大哭才拉我走遠點,可是我看著他的眼睛時,里面似乎已經沒了淚水。 我輕聲叫了下曾添,他的眼神馬上不自然的緊張起來。 “你什么都別問我,聽我說……”曾添的聲音好小,俯下身子靠近我耳邊說道。 說完,他抬手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眼睛里又閃爍出水光,“我回到家里時我媽已經不行了,你媽也在家,我爸也在,我媽她……”曾添哽咽了一下,我看得出他用力把眼淚忍了回去。 親眼看著給予自己生命的那個人失去生命……那場面我沒經歷過也想得出會有多痛苦。平日里總毒舌欺負曾添的我,此刻卻說不出什么像樣的安慰話,只能拉了拉他的胳膊看著他。 “我爸叫到家里的醫生跟我說我媽是猝死,是意外,我爸不讓對外說我媽是在家里沒的,,你來之前剛把我媽送到朋友的醫院里去了……” 我愣愣的聽著,心想人死了不是應該送去殯儀館嗎,干嘛還要送去醫院。 曾添也沒給我解釋他爸為啥要這么安排,他只是依舊很緊張的一邊跟我說話,一邊朝自己家的大門里看著,眼神偶爾還會路過站在一邊的曾念。 “年子,我要學醫,我要當醫生!我要是個醫生,我媽也許就不會……嗚嗚……”曾添終于哭出了聲,臉上也淚水橫流起來。 我的眼淚也刷的一下跟著他一起流出來,我使勁沖著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