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我突然來這么一下,苗語還真是一點都沒防備,我笑瞇瞇的看著她,巴掌不輕不重的招呼在她臉上。 苗語兇惡的瞪著我,可是并沒還手。 我賭的就是她在這時候不敢像那天在胡同里那樣欺負我,看來賭對了。 “小語!” 小報亭里的中年男人大聲喊著,苗語很小心的用手對我指了指,嘴里卻挺大聲的沖著我喊道,“你要的那本賣沒了,下次早點跟我說!” 她說完轉身往小報亭走回去。 幾分鐘后,苗語和中年男人收好攤子離開了,我看著苗語親昵的緊摟著她爸的胳膊越走越遠,她爸還回頭朝我看過幾次,也不知道苗語是怎么跟她爸說我的。 “別看了,你要么去找那小子,要么咱們回家,快決定。”許久保持沉默的曾念,終于說話了。 我這才仰頭朝曾家大院里張望,能看得見燈光,我媽和曾添應該都在里面,可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過去敲門。 “困了,吃完rou就困,回家睡覺……”這時的我早就沒了剛才偷襲苗語得手時的得意,心情又糟糕起來,說完自顧的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回去的一路,我跟曾念都沒說過一句話。 進了家門,我脫了外衣直接進了衛生間,刷牙洗臉鼓搗了半天才出來,等我偷摸在屋子里尋找曾念時,目光經過舊寫字臺時停住了。 臺燈光影下,一杯牛奶和……一個擺在曾念平時看書的地方,他的人正坐在我平時會坐的那個位置。 “把牛奶喝了,待會我走了你把門在里面反鎖好,我明早回來,這個留給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里面存的那個號碼?!痹钜娢页鰜恚患辈幻Φ恼酒鹕砟闷鹋藥紫?,然后遞給我。 我沒接,看著他,“你要出去,去哪兒啊,晚上住哪兒?” “你一個人應該不害怕吧,以前阿姨不在家你也都是自己?!痹畈淮鸱磫?,臉上的表情讓我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著他穿外衣拿書包,想說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直到他開門出去了,還愣在原地。 這天晚上,我睡得超級不好。 早上剛六點多點,曾念就回來了,拎著熱騰騰的包子和米粥,我本想問他昨晚到底在那兒呆的,可是嘴巴就像被人用魔法封住了,什么也問不出口。 我搞不懂自己這是怎么了。 到了學校門口時,我才終于借著把還給曾念的機會,跟他說了話。 曾念卻讓我先拿著,然后一個人大步朝高三年紀的教室走了。 我心里亂亂的挪騰進自己班教室里時,一個久違的聲音馬上叫了我的名字,我循聲一看,馬上有了精神頭,“你怎么來上課了!” 曾添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我,他明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這天中午放學,我和曾添又去吃了漢堡,我們兩個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點好吃的一坐下,曾添馬上很緊張的看著我問,他交給我的東西還在不在。 我假裝不高興的白了他一眼,“你把我當什么了,這么點小事我還辦不好啊,每天都在我書包里裝著,你現在要嗎,我拿給你……” 我低頭從帶出來的書包里翻找那份離婚協議書。 “你看了吧……這是我媽出事后,我從自己書桌里發現的,我不知道這是誰放到我這的,也許是我媽,也許不是……可我不明白,我明明是看見過我爸媽的結婚證的,就算,就算我爸要離婚,那那上面的名字也應該是我媽對不對,為什么不是呢……” 我把仔細折好收著的那份離婚協議書放到了曾添手邊,聽著他像是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話。 “我是看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阿姨出事以前,你發覺你爸媽吵架,感情不好了嗎?”我問曾添,眼前閃過近一年來他媽病容懨懨的模樣。 曾添很堅決的搖搖頭,眼圈微微泛紅起來。 “要不是突然出事,我還以為自己很快就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了呢……你知道嗎,也就不到一個月前,我偷聽到我媽跟我爸說,說……我可能要有一個弟弟或者meimei了。” 我呆住,看著曾添臉上淌下一行眼淚,看著他狠狠抹掉。 當年十六歲的我們,真的是想不明白大人的世界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等曾添的情緒平靜了一些才跟我說,他mama昨天已經出殯下葬了,他不愿意在沒了他媽的那個家里呆著,所以提前來上學了。 曾添垂頭看著那份離婚協議書,指著上面那個陌生的女人名字問我,“你說,這個舒錦云到底是誰……我爸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甚至還有別的孩子?” 我聽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馬上搖頭否定,“你別亂想了,曾伯伯不會的?!?/br>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著他平日里永遠梳理整齊的頭發現在明顯有些亂,暗暗在心里嘆息一聲,可看著看著,我眼前又忽的閃過了苗語站在小報亭前的樣子。 差點忘了這事。 按著我平時的性子,肯定直截了當就問曾添了,問他是不是早就認識那個苗語,怎么會認識的,為什么要瞞著我。 可現在,我知道不該問這些事,曾添所有的心思恐怕都在那份離婚協議上,在那個不知何許人也的叫“舒錦云”的女人身上。 我也好奇,那女人究竟哪位呢。 兩個小孩子嘎嘎笑著從我們桌前跑過,我被嚇了一跳,可這么一嚇,我腦子倒是突然開了竅,我怎么就從來沒往那方面想呢。 和曾伯伯有關的女人,牽扯上離婚協議的女人……我想到了一個人。 忍住想馬上沖回學校去問明白的沖動,我站起身催曾添快回學校吧,要上課了。 可是一回學校,我就借著上廁所的時間,跑到了曾念他們班門口,往里面看,曾念正坐在位置上看書。 我大聲在門口叫他名字,曾念有些意外的看著我走了出來。 我示意他跟我走到走廊一角,直截了當的問起來,“我媽跟我說了你是誰的兒子,你不介意告訴我,你媽叫什么吧。” 曾念挑了挑濃黑的眉毛,“你干嘛要知道這個。” 我暗暗咬牙,“舒錦云……你媽是叫這名字嗎?” 走廊一角的窗外,午后的陽光正明媚,陽光照在曾念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滿滿的陽剛之氣,可我卻從曾念眼睛里看到了nongnong的陰寒之氣。 028 消失 急促響起的上課鈴聲,給了曾念不回答我的最好借口,他和去他們班上課的老師幾乎肩并肩一起回了教室。 我只好也趕緊往自己教室跑。 氣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曾添從第一排的位置回頭望我,我沖著他飛快的笑了一下,然后趕緊把頭低下。 …… 十幾年前的這一幕,我到今天還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曾添看我的那個眼神很特別,和他從小到大看著我的無數眼神都不同,我一直這么認為。 所以當此刻躺在我床上的曾添坐起身,隔了十幾年,再次用那種眼神望著我的時候,我竟然有點害怕了。 我太知道上大學之前的那幾年里,曾添mama去世以后的那段時間里,有多少可怕丑陋的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 有我們做過的,有別人對我們做過的,都見不得光……我和曾添,和曾念,還有苗語都知道,因為我們都是當事人。 那些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只配得上兩個字……殘酷。 “你還記著我媽去世以后,你發現我早就認識苗語的事嗎?”曾添盤腿坐在客棧里我的床上,望著我問道。 我把自己從回憶里拉回來,看著曾添哭紅的眼睛點點頭,“當然記得,可我沒想到你把我騙了,我像個傻子一樣信了你這么多年……” 曾添苦笑,“我也沒想到,當初恨不得殺了對方的你們,后來會那么好……沒想到后來會發生那么多事。” 是啊,太多的沒想到,太多的沒想過,到最后都發生了。 我討厭回憶,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弄清楚了,我朝曾添靠近一些,盯緊他的眼睛問,“曾添,那個孩子是你的,那……你今天在殯儀館一定見過團團了,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曾添別開臉,看向窗外。 “年子,你還一直放不下我哥,對吧?!边^了好半天,曾添突然這么問我。 我扯起一點笑掛在嘴角,跟著曾添一起看窗外的雪山。 見我不回答,曾添嘆息一聲,“我們去見我哥吧,我今天看見他的樣子,心里好難受,我要說服他跟我回去,帶著孩子一起走?!?/br> “可是他跟你爸之間的事能過去嗎……他讓我把孩子帶回奉天送去你家,是因為他要去處理點事情,不能帶著孩子?!蔽要q疑再三,還是沒把曾念吸毒的事情說出來。 我說不出口。 “不管了,先見到他們再說吧,走吧。”曾添等不及的從床上跳下來,沖進衛生間里用冷水洗了臉,催著我趕緊行動。 我沒給曾念打電話,帶著曾添直接去了曾念那個位于鐵路邊上的住處。 已經依稀能看見那片破舊的房子時,白洋來了電話,我這才想起她之前說過晚上要請我和曾添吃飯的事情。 我在接電話之前和曾添簡單說了下情況,曾添皺著眉頭看我,“明天,明天我請你們。” 白洋聽了我的話,在電話那頭沉默一陣后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就把電話掛了。 大雨過后,通往曾念住處的路很難走,泥濘的一塌糊涂。 我其實只是在發現沈保妮尸體那天順著曾念指的位置看過這里,也不能完全確定究竟哪一家才是他住的,只好拿出給曾念打過去。 可是居然關機了。 曾添聽我說關了,略微一想后,就直接沖著這片簡陋的房子喊了起來,“哥!我是曾添啊,哥,我是曾添!我來了!” 他剛喊了兩聲,離我們最近的一扇門,吱呀響著被人推開,兩個小腦袋上下疊在一起從門里探了出來,看著我和曾添。 是團團,還有那個對我鄭重發誓會保護她的小男孩。 我沖著團團喊了一聲,她馬上應著先從門里跑了出來直奔我,到了近前才怯怯的朝曾添看。 “阿姨你真的來了,我爸爸說你今晚一定會來的,我已經自己收拾好東西了,馬上就要走嗎?”團團乖巧的看著我,把我說的有點懵。 我忽然就意識到了什么,伸手抓住團團的胳膊,“你爸爸呢?!?/br> “爸爸走了呀,他說等我跟著你去了大城市,他會在那兒等著我的。”團團哭腫的眼睛里閃著信任的光亮,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朝曾添看過去。 我抬頭也去看曾添,用眼神無聲的告訴他,我們來晚了,你哥就這么走了。 他又消失了。 029 回到奉天 團團把我和曾添領進了家里。 屋子里沒什么家具,一張大床上攤開放著個小行李箱,一些疊好的衣物上面,放著一個半舊的玩具熊,看來這就是團團說的收拾好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