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算了思凡,”莊子非把手塞在倆膝蓋中間,“你快接著睡吧,我向老天發誓,絕對不碰你了,否則就是小狗。” “你都是兔子了,當狗也差不多。” “那怎么能一樣……國王被迫更換國籍是深入骨髓的恥辱。”如果不是山河破碎,淪為了狗國殖民地,國王怎么會變成狗? “……” “我是開玩笑的……你不要這表情……” “……嗯。”凌思凡覺得,由于年齡原因,莊子非沒辦法再自稱兔子國國王,但他心里似乎一直都放不下…… 想著想著,凌思凡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這回,他沒有再感到有飛蟲落在他的臉上,只是總是覺得有道視線一直注視著他,那目光很溫暖,并沒有攻擊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思凡竟然還是睡著了,并沒有什么不安或焦躁,只是,就連在睡夢中,他都夢見有一只巨大的雪白兔子蹲在旁邊盯著他看。 …… 第二天一大早,凌思凡醒來時莊子非還在睡,而且睡得正酣。 保潔的人六點剛過就開始打掃房間了,凌思凡實在沒辦法再睡,但莊子非卻是翻個了身,絲毫不受其他人的影響。 “……”凌思凡又有點羨慕。莊子非真的是沒心沒肺,總是一副很幸福的樣子。 一直到了八點,護士進屋開始給藥,莊子非才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此時窗外已經很亮,太陽懸于空中,繁華的城市輕輕挪動著龐大的肢體,夜晚歸于沉寂的血液又重新奔騰,洪流一般穿梭于萬千條縱橫交錯的道路中。 “打肌rou針。”護士說道。 “……” “露出胳膊。” “唔,”莊子非問,“不是扎屁股嗎?”一邊說著,他一邊還往他說的特殊部位仔細掃了一眼。 “……”凌思凡想:那個失望的語氣究竟是什么意思?難道你就那么想看我的屁股?一想到莊子非對自己屁股好奇的原因,凌思凡就一陣失語。 “……不是,是扎胳膊。”護士說著,便撈起凌思凡的胳膊,將針頭輕輕地推進了凌思凡的右臂。她極其緩慢地推著,一針肌rou注射至少打了五分來鐘。她一邊打,一邊解釋了下:“這個必須得慢點來,不然副反應很嚴重。” “嗯,我沒問題。”凌思凡說。 弄完之后,護士又給凌思凡掛上了點滴。 一手連著點滴,被肌rou注射的那只手臂又被迫伸直了讓莊子非幫他用棉簽按著針孔,凌思凡也做不了事,百無聊賴地看著對面的莊子非:“你早上睡得還真夠死的。” “是啊,”莊子非顯然把凌思凡的話當成了夸獎,得意洋洋地附和著凌思凡,“我睡覺的能力很強。” “……”還“睡覺的能力很強”…… 莊子非說明道:“我要全世界到處跑,睡覺能力不強會很累的,每天光顧著調整時差了,哪里還能投入到工作中?而且,我經常選擇晚上出去拍動物,那就需要白天睡覺,到了時間立刻爬去來去工作……所以我必須隨時都可以睡著,保證身體始終處于最佳狀態。有時我們需要很長時間準備拍照,可能連續幾天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你明白嗎,那兩三個小時太寶貴了,一分鐘都不能浪費。還有,我是野外的動物攝影師,住宿條件總是非常艱苦,有時根本就沒什么住處,只是在野外撘一個帳篷,不能忍受是絕對不行的。總之,時間和環境一直在改變,我們必須要努力地適應,要是沒有練就一躺下就能得到高質量睡眠的本事,是撐不住的呢。” “……” “你就不行了吧,你生活很規律。”莊子非說,“你昨晚吐到了很晚,中午再睡一覺好了。” “不了,”凌思凡淡淡地答道,“上午打完針后,我要到公司去。”其實凌思凡的生活并不規律,也沒有幾個ceo的生活會是規律的。他心里面不安全感總是揮之不去,因此睡眠質量一直都不算好。 聞言莊子非睜大了眼睛:“還去公司?醫生說了你要休息……你本來就入眠不深,不要去啦……” “我上午會休息,乖乖地來打針,改成只有下午、晚上工作,那樣就足夠恢復體力了。”凌思凡說,“有些東西必須由我把關,直接離開會耽誤很多事。”他要是撒手不管了,不知道會少賺多少錢,醫生不會懂得這些,所以他不打算完全聽醫生的。 “……” “怎么?” “沒什么……” “嗯。” 不過,過了一會兒,莊子非卻下定了決心似的突然對凌思凡說,“思凡,你說我在收購事件當中幫了你很大忙對嗎?” “是啊。”凌思凡有一點奇怪,莊子非為何會說起這件事情,因為幾個月來對方從沒提過。 “我……”莊子非聲音發顫地說道,“我要你報答我。” 一直以來,他都是默默的,從未對凌思凡提出過要求。 “我……我是不會當好人的,我的付出需要回報。之前叫你過來看貓,只是報答的一部分。”莊子非繼續道,“國王做的每個決定,都是為了國家利益,沒有誰是做慈善的,我自然也不會例外。”莊子非覺得,對賺錢之外的事情并不太感興趣的凌思凡,每次聽到自己自稱兔子國的國王,似乎都會曖昧不明地笑一下。 “……” “思凡,”莊子非突然間換上了跟剛才完全一樣的口吻,“求求你了,休假好么?” “……” “加拿大阿爾伯特省班夫國家公園蠻有趣的,有一片藍綠色的湖,是冰川巖粉流入湖中再經陽光折射而成的,非常漂亮,我帶你去走走好么?”出去旅游,是最好的放松身心的方式了。 凌思凡還是沒說話。 “思凡,你已經有好多年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了……你之前說不知道如何感謝我,那我現在想要你的感謝,我就只求你這么一件事。” “……”凌思凡低頭考慮了一下,“針需要打五天,我現在不能去。 “……” 凌思凡又說道:“我把公司的事處理一下,周五下午離開,當地時間周五到加拿大,在那逛上四天,周二下午返回,北京時間周三再次回到這里,可以了吧?不過,休假時我也會收發郵件、接打電話,叫我完全不管工作是不大可能的。” 面對莊子非的要求,他實在是沒法拒絕,因為除了看貓那種屁大的事,莊子非真的只求過他這一次而已。 周五走周二回,這樣不算周末的話,就只請了一天的假而已,用郵件和電話管理應該夠了。 而且,如果身體檢查沒有問題,他也可以選擇不直接回北京,而是飛往美國的分公司看看,算起來他也很久沒有去過了。“霄凡”在加州爾灣有個分公司,用以招攬全世界出色的人才。爾灣被稱為第二個硅谷,高科技公司和高科技人才都有很多,距離洛杉磯大約一小時車程。 “思、思凡,”聽見了凌思凡的回答,莊子非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么?” “嗯。” “太好了,思凡……謝謝你。” “……” 可以帶著凌思凡跑出去玩了,莊子非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畢竟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期望。就算不是正式約會,應該也會非常幸福。一想到整整五天吃住旅行都會在一起,他還可以幫凌思凡拍很多好看的照片,莊子非就激動得小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第17章 班芙公園(四) 到了周四,莊子非對凌思凡說:“你什么都不用準備,帶著你工作需要的東西,還有換洗衣物就好,旅途過程當中可能會用到的一切東西都交給我。”莊子非知道凌思凡很忙,所以他盡量將瑣事都攬到他身上。 “你不會有遺漏吧?” “說什么呢?”莊子非難得地展現出了很自信的語氣,“你忘記了我的職業了嗎?我可是經常在外面跑呢。” “那行程呢?還有住宿?” “也交給我,你不用管。” “……好,”凌思凡說,“那就明天機場見了。” “不,我到‘霄凡’接你去吧,我不太放心你自己開車。” “……嗯。”最近幾天,不上班的時候,莊子非幾乎是寸步不離——早上將他送到醫院,然后陪著他打吊針,中午到外邊去買飯,午后將他送到“霄凡”,最后在晚飯前帶著一大堆菜來接他回他家。為了給他補充營養,沒一頓飯都很豐盛,各種豬血‘鴨血之類更是經常出現,讓凌思凡覺得怪惡心的。 每次只要凌思凡開口讓莊子非回去,莊子非就會露出委屈的表情,說“是你告訴醫生,我是你‘家人’的……是你對醫生說,會叫我陪你的……”凌思凡大感頭痛,以前他覺得莊子非很傻,可現在凌思凡卻是感到,他有一點搞不定對方了,而且似乎越來越搞不定。 …… 由于沒有直飛航班,兩個人在溫哥華轉了機,之后飛往埃德蒙頓,在旅途上花了十幾小時。 凌思凡在飛機上面睡了幾覺,而莊子非那個“睡覺能力很強”的人,卻是一直醒著,折騰來折騰去,一會兒給他把毯子蓋好,一會兒又在飛機顛簸時替他把安全帶牢牢系上。 “……你也睡啊。”凌思凡說。 “不了,我無所謂,兩天不睡也很精神。” 凌思凡道:“其實上次我就想說,你的生活太不規律,就算睡眠質量很高,對身體也不太好吧。” “思凡,你在擔心我嗎?”說完,莊子非美滋滋地笑了,“放心,我會注意自己健康,至少我的身體很好,沒有貧血。” “喂……” “你的毯子總滑下來,你不可以再生病了。還有……我怕有人偷你東西。我好不容易才將你帶出來的,半點岔子都不能出。” “……怎么可能?” “萬一有你對頭公司的人認出你呢?于是偷走你的電腦查看機密內容。”電視里面好多都這么演。 “你想多了。”凌思凡嘆了一口氣,“我睡得不太死,偷我我會知道。” 莊子非的重點卻是偏了:“為什么不太死?” “不舒服吧,總愛往一邊滑。”莊子非那天在醫院里說得對,他的入眠程度的確是不太深。 “哦,”莊子非抬起了一只胳膊,搭在前面人的座椅靠背上面,另一只手啪啪啪地拍著自己胳膊,“思凡,你靠著我肩膀睡吧,就不會再滑下去了。”肩膀面積太小,光靠肩膀同樣不行,但只要他將胳膊抬起來,凌思凡就絕對不會睡不安穩。商務艙的座位很大,莊子非用力地伸著胳膊,才將指尖搭上了前面座位。 “不用。”凌思凡搖了搖頭,“不過這趟航線還真是不方便,竟然只有商務艙沒有頭等艙。” “我問過你了的……”莊子非泄氣了。 “我沒有在怨你,這班時間最好。”凌思凡將莊子非的胳膊拉下來,“我也睡了幾覺,并沒有覺得累。” “哦……” ——拿行李、進海關、取車子……到了賓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因為時差,日期還是周五。兩個人都洗了個澡,隨后出去吃了晚餐,再回到住處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困倦。 凌思凡又拿出電腦,將收件箱里面的郵件一一回復了。剛才那趟航班不但沒頭等艙,也沒wifi,此時距離上一次看郵件已經過了十五六個小時,郵箱里堆滿了沒讀過的郵件。不過幸好,大部分的郵件只是抄送給他讓他知道項目進展,真正需要他決策的事情倒并不多。 在凌思凡處理工作的過程中,莊子非一直很乖地看著電影。 凌思凡回復了所有應該回的,在等待對方回音的同時,湊到莊子非身邊隨口問了句:“在看什么?” “哦……”莊子非有一點不好意思,說,“愛情電影……” “……”莊子非人高馬大的,竟然愛看愛情電影…… “思凡,”莊子非又指著屏幕說道,“這里面的男主,和你一樣,也是個總裁呢。”那個家伙,和思凡一樣地漂亮,和思凡一樣會賺錢,英俊瀟灑,威風八面,莊子非把自己代入成女主角,心里暗暗爽得不行。 “哦……?”聽到這話,凌思凡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別說,還真挺像那么回事……男主并不像一般偶像劇那樣不現實,電影將他的希冀和不安表現得挺到位的。 不知不覺之中,凌思凡也坐在了莊子非的床沿上,背對著莊子非,兩人坐在一起瞧著電腦屏幕。 劇情接著往下進行。將女主角養大的奶奶因重病去世,而當女主將病的名字念出來時,凌思凡明顯地稍微呆了一下,因為那個比較罕見的病,和他mama當年患的一樣。 女主對男主細細講述著那個病的可怕,回憶著在醫院里確診的一幕——醫院里邊人來人往,然而女主仿佛與世隔絕,走著走著雙膝一軟暈倒在地,隨后到處都是一片兵荒馬亂之象。 凌思凡靜靜地看著,沒有現出什么反應,心里卻是突然又酸一下。他又再一次難過了,因為他現在已經名成利就了,父母卻連一天的福都沒享過。有些情緒,就像是一根深入rou中的細刺,旁人看不出來傷口,自己平時也感覺不到,然而它總歸是在那里的,會在不經意間出來搗一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