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如今,裕王和李清漪的話題再也不僅僅局限于賞梅飲酒這般風花雪月之事,有時會那些時事或是朝事拿出來說。他是真的把李清漪當做那個可以完全信任,與他一同分享生死榮辱的那個人。 而且,這一年也的確是多災之年。 正月里皇帝方才借著給事中張思靜等的賀表上失抬“萬壽”二字而把人打了一頓,給滿朝的言官好一個沒臉。 要知道,大明言官由十三道御史與六科給事中組成,權力極廣,上可以規勸君上下可以監察外官,“以其極清華之選”而與翰林、吏部并稱為四衙門。然而,到了今上這里,這言官越發不好做了,動輒得咎,廷杖、除名、貶謫、下詔獄種種不一,簡直是斯文掃地。 公卿之辱,前所未有。滿朝皆是噤聲,傲骨盡折,只知諂媚君上。 二月里,倭寇來犯,蘇州、松江等地先后失守,連連敗退,官兵戰死者不勝其數,百姓流血成河。皇帝大發雷霆,連一貫深受寵信的嚴首輔都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素來不關心這個的裕王都聽聞此事,上山來時與李清漪提了幾句:“南邊聽說亂得很,連連打了幾個敗仗,父皇都氣得發了火。” 李清漪給裕王倒了杯茶,隨口應道:“倭寇之患,大半皆是因海禁而起。” 這是一針見血的實話卻也不好多提,畢竟海禁乃是太祖之命,裕王作為后輩子孫總不好違命議論。他稍作沉吟,還是轉口說起其他來:“海禁之事一時半會確實是難解,如今朝中正為王直的事吵呢。聽高師傅說,都快打起來了。” 說起王直,卻又有一番故事。 王直此人真名乃是汪直,本是做些海上買賣的生意,后來因海禁漸嚴,便又做起了海盜,糾結人馬占了薩摩洲(日本)的松津浦,自稱徽王,實乃此時的海上霸主。但此人對于朝廷倒也心存期望,所作所為不過是“要挾官府,開港通市”。故而,朝中總有爭議,有人覺得‘王直可用,可以招撫’;也有人則是抱著“脅從之賊可以招撫,首惡之賊決不可招撫”之論,不肯妥協。 李清漪聽到這里,抬眼去看裕王,微微一笑:“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她身上穿著藍白道袍,烏發束起,頭上戴了頂竹冠,清麗秀美,飄逸出塵。一笑之間,仿若天際傾倒在湖面上的春色,波光瀲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美麗。 裕王被她笑得心中一動,垂首不語,細思了一會兒便認真道:“此人可用。事急從權,解決倭寇之患才是當前首要之事。此人本已有歸順之心,不僅手中有人馬還對倭寇知之甚深,正可以之為刀對付倭寇。”他說了這話又覺得實在有些沒有幼稚軟弱且無氣節,生怕李清漪瞧不起自己,于是又畫蛇添足的板著臉加了幾句,“當然,若是此人心懷叵測,欺瞞朝廷,當斬不誤。” 他們二人正在樹下的石桌對坐,春風裁出細細的柳條,吹得滿庭花草之香,春/光融融。裕王容貌俊秀,坐在其間時常有青翠的柳葉落在肩頭,風姿卓絕,只是說到一個“斬”字之時卻是端肅神容,猶如利劍出鞘一般令人肅然,平添殺氣。 李清漪面上的笑意卻又真切了幾分,她看著裕王,黛眉微彎:“殿下真知灼見。我是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只是無論是黑貓還是白貓,最要緊的還是看能不能抓著老鼠。朝中那些死古板抱著書冊教條不肯服軟,受苦的卻還是南邊那些百姓。” 裕王往日里多是聽高拱教導指點,甚少能夠這般毫無顧忌的說出自己所想所思,本就有幾分自得,如今得了她的贊,紅了紅臉,隨即又是一嘆:“是啊,如今朝中議論紛紛,真正苦的卻是那些百姓。”他性情仁儒,一念及此又憶及杜康妃之死,心情更是沉重了幾分,輕聲道,“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家離子散……朝中如今正說要立個設總督大臣,好主持六省軍務,方便行事。我想著倒也是好事,只盼能早出結果。”這總督職權太大,朝中黨派之間為著這里面的利益也是爭論不休,自然拖了不少時間,還不知累得多少百姓受苦。 李清漪心中亦是暗嘆,面上不變的把茶水推給裕王,勸慰了一句:“不說這個了,現今都不是我們管得了的,還是喝茶吧。常聽人說‘試將梁院雪,煎動建溪春’,今兒用的是去年梅花上采的雪水,埋在樹下幾個月,我自個兒都不舍得吃呢,你來了才叫挖出了。且嘗嘗。” 裕王聞言十分受用,勉強提起精神喝了幾口茶,茶香入鼻,既清且甜,心里也靜了許多,隨即又問起午膳吃什么——他雖是天潢貴胄卻也沒有挑食毛病,最喜歡吃些便宜簡單的。山里的那些東西恰好投了他的好,每回來都要吃點帶點,弄得掌勺的慈和還以為遇上了個冒裕王名頭的窮鬼騙子。 ****** 過了些時日,朝中終于還是選定了總督人選,皇帝提了南京兵部尚書張經兼右副都御史,“總督六省軍務,專事剿倭”。 平白替江南百姓cao了一回心的裕王終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于是又偷偷帶著酒來找李清漪喝:“我聽高師傅說,那張總督雖然年紀大些卻是個有才干的,打了半輩子仗,兩廣之地素有威名。這一次,說不得能做出成績來呢。” 李清漪笑接了他的酒,讓如英架了爐子,一邊問:“酒還是熱了再喝吧?”一邊說,“我聽說上任不久的浙江巡按監察御史胡大人也是個能干的,很能打?” 裕王十分上道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酒杯,在兩人跟前分別擺了一個,問道:“你是說胡宗憲?他啊,那是有后臺呢。趙侍郎借著督察沿海軍務的名頭在南邊作威作福,胡宗憲可不就是投了他的好,攀上了嚴家。” 這位趙侍郎并非別人,就是李清漪當初在外祖黃家催債的市井混子嘴里聽過的那位趙侍郎趙文華。此人拜了個姓嚴的干爹,簡直如有神助,日子越發滋潤。現今借著祭海神的名義,被派往江南督察沿海軍務。據說他在江南橫征暴斂,收羅了不少東西送去嚴家。 李清漪思忖片刻,搖搖頭:“如今正是嚴家當權之時,真正的直臣是做不了事的,那位胡大人說不得是曲意逢迎以待將來呢。倒是張總督,好似和趙侍郎關系不太好,日后說不得要出事呢。”她想了想,沒有再說下去,反而玩笑道,“就像是殿下您,您給嚴家送禮,難不成也是為了攀附嚴家?” 提及此事,裕王面色微變,沒啥力度瞪她一眼,嘆了一句:“你啊……”縱是有一二的惱意,融了些許的情意,反倒去了怒火。 裕王府和嚴家的關系本就不大好,經過楊繼盛那事后,裕王府上下也都提了一顆心,小心謹慎不敢叫人抓著把柄。偏偏嚴家那頭還不肯放過裕王,嚴世藩特意讓戶部扣著裕王的歲賜。最后還是高拱親自出馬,讓府上湊了一千五百兩,拉下臉送去嚴府,方才讓嚴家那頭松了手。 此事之后,嚴世蕃又有了新的得意之處,到處說給旁人聽:“天子之子且如此,誰人敢不送銀?” 裕王小范圍的丟臉行為立刻成了大范圍的丟臉行為,那一段時間來山上看李清漪都覺得不好意思,就差要蒙面了。 當然,這事也就李清漪能當做裕王的面說,換了旁人少不得要惹得裕王惱羞成怒。他到底沒有生氣,收斂了面上神色,順手拿起扇子扇了扇爐子的火,轉開話題問她:“有魚嗎?烤魚配酒倒也不錯。” “有的,溪里捉來的,養了幾日,想來也是正等你來。不過得先殺了洗凈,腌一腌,要等晚上才能吃呢。”李清漪笑點了頭。 半山腰的溪上魚多且肥,白云觀里便常常吃全魚宴,蒸的、煮的、炸的都有。就連烤魚也講究起來,要先加姜絲、蒜末、蔥段、米酒、鹽、糖等腌一腌,再加點醋可以使得魚骨軟化、魚rou鮮美。因著天氣漸熱,放久了會壞,腌制時需要用荷葉包住浸在冰涼的井水里。等入了味,再拿出來在果木上烤一烤,焦黃噴香,抹一點蜂蜜,撒一點辣椒和鹽。 配酒正好入口。 李清漪想著也覺得有些嘴饞,正要轉頭去吩咐幾句,忽見裕王府的那幾個帶刀守在外頭的侍衛匆忙跑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聲音低沉,像是要咳出血一樣的沙啞:“殿下,大同告急。” 六月,俺答兵萬余人入大同,大同總兵岳懋戰死,邊關染血。 南有倭寇,北有蒙古。 風雨飄蕩,家國垂危至此,何其悲也。 第23章 葡萄酒 雖說南北兩邊先后告急,朝中皇帝和大臣卻依舊是不急不忙,修煉的修煉,黨爭的黨爭,日子過得舒舒服服。不過,這倒是有原因的: 一是東南總督張經上任之后上了好些折子歷陳舊陋,賣力練兵,南邊緊跟著又打了幾個勝戰,到底是把倭寇的勢頭給止住了,大家伙兒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二是北邊還有個楊博。 嚴世藩傲慢不可一世,自負是天下第一的聰明人,但他看人還是很準的,私下里也說過一句:“舉世奇才,放眼天下,三人而已。”這三人,指的是:嚴世藩、陸炳、楊博。 楊博此人雖是進士出身卻難得的文武兼備,是罕見的將帥之才。十余萬大軍兵臨城下,來勢洶洶,邊軍上下驚惶不安,他卻鎮定自若,身不解甲,抱著一卷被子吃住皆在古北口關上,一連四天四夜,居然真把那群蒙古人給打退了。這還不完,蒙古人本是打算棄了楊博這塊硬骨頭去別處找麻煩,哪里知道楊博還不肯放過他們,招募敢死之士,趁著夜深人靜,舉火驚擾敵營,非逼著那群蒙古人徹底退回去。 十余萬的蒙古人來得氣勢洶洶,走時卻是狼狽不堪,著實是要把楊博的名字給念怕了。 皇帝收到這么個好消息,當即金丹也不煉了、經書也不念了,揮揮手很是大方的賞了東西下去,毫不吝嗇的把楊博升為右都御史,就連楊博的兒子都沾光得了個錦衣千戶的銜——李清漪老爹李百戶嫁了個女兒到皇室也不過是升到了副千戶,后頭因著景王妃之事又給擼回了百戶。 楊博這般人才,皇帝賞了一堆東西,忍不住又動了其他心思,隨口和左右說了一句:“楊博在邊關倒也呆了好些年了。” 嚴嵩自是知道楊博的才干,他現今和吏部尚書李默斗得厲害,內閣里的次輔徐階也需小心防著,七老八十的人了,內憂外患,實在愁心,頭發掉了一把又一把,差點要戴假發髻。故而,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再把不好對付的楊博招來自討麻煩。他對皇帝的心思倒是摸得十分清楚,聽到這話也不慌,點了點頭,不疾不徐的笑應道:“是啊,惟約在,九邊皆安。若是換了旁人,還不知如何呢。” 惟約,乃是楊博的字。 嚴嵩這話看著是贊嘆楊博之才,到了皇帝耳邊卻又轉了個兒彎:這要是把楊博升回京,那邊關那里可怎么辦?皇帝素來是個怕麻煩的,想起后頭可能有的麻煩事立刻就打消了召楊博回京的打算,轉而說起另一件重要事來:“這回宣府、大同都需發餉賑濟,戶部那里還有多少銀子?” 這卻是戶部的事了。 戶部尚書方鈍起身出列,應道:“回陛下,大約有三十萬兩。” 皇帝本還是坐在榻上,手上拿著本奏折隨便翻著,聽到這話,他腿一蹬就把案上的幾本花花綠綠的折子都給踢下去,冷眼看著下首的臣子:“三十萬兩?!這還沒到年尾呢,我大明的國庫就只剩下三十萬兩?!” 方鈍垂頭,不敢應聲。 皇帝卻是越發惱火起來,滿眼冒火的看著下首的方鈍:“朕信任你,把戶部交給你。你倒好,這年還沒過去呢,銀子就沒剩下了?你倒是給朕說一說這銀子是用到哪里去了?” 方鈍年逾五旬,一貫都秉持“崇儉節用,以豐天下”的原則,清廉正直。這會兒見著皇帝懷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越發覺得憋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算再能干也沒法子變出銀子來。想了想,顧著皇帝的面子沒有把皇帝打醮祈禱花費的銀錢拿出來說,只是小心應道:“陛下,臣自上任以來,兢兢業業,夙夜憂慮,不敢貪一分一毫。只是,這幾年南北屢興兵事,又是連年災荒,國庫本就不甚寬裕。年初時,陛下又下旨停征舊欠錢糧。國庫的銀子實在是不夠用啊。” 皇帝聽到這里,一團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好半天也咽不下去。他能從藩王之子到如今一國之君,固然時勢占了大半但是本身也是聰明絕頂之人。他從來都不曾反省自己打醮祈禱、修煉煉丹花費之多,倒是對底下不吭聲的臣子多有遷怒:現今在殿上議事的都是內閣和六部的高官,身家怕也是豐厚的很,偏偏他這個做皇帝的反倒窮得連餉銀都拿不出來! 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這些人真真是半點也不會為主君分憂。全都該死! 皇帝白凈的面龐漲的有些紅,沒好氣的瞪了眼看上去畢恭畢敬的方鈍,咬了咬牙:“那你說,今年這年要怎么過?” “各省存留余銀倒是可以催一催,應一時之急。”方鈍大約早就想過了,說起來頭頭是道,頓了頓又道,“山東臨清、德州二倉夏稅秋糧還沒來,不若干脆叫那些富戶拿銀買糧,也算是聽從民便。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各處都缺銀子,南邊要造船、吏部欠著京官的歲俸沒發、工部……” 皇帝手一擺把方鈍的話打斷,直截了當的把話題轉回去:“你直說吧,能挪多少給大同和宣府?” 方鈍心里早算過賬,不慌不忙的道:“回陛下,大約十萬兩。” 皇帝想了想,點頭道:“那就下詔,先發十萬兩賑濟宣府、大同二鎮,”他說到這里,止住聲,轉頭去看下首的幾個臣子,最后把目光落在刑部侍郎陳儒勘身上,“你來核察宣府、大同二鎮屯田及所需餉銀,上本折子來,據實奏報。” 方鈍聽著那一個“先”字就知道十萬兩約是不夠,正要說話便聽著皇帝開口道。 “方鈍你再留十萬兩備著,京官的歲俸就再往后挪一挪,來年再說。”這年頭沒有工聯和勞動局,皇帝這個大明董事長說起這拖欠工資的無賴話十分的理直氣壯。 方鈍和吏部尚書李默對視了一眼,暗嘆了口氣,只得垂首應了下來。 ****** 皇帝和朝臣們正商討國家大事,李清漪和裕王自是搭不上的,他們這時候說的是另一件事。 “陛下疑心重,不喜殿下參與國事。殿下與其在府中無所事事倒不如另辟蹊徑,尋個事兒,在陛下面前表現一番。” 裕王聽了這話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他最怕的就是皇帝老爹,哪里會沒事找事湊上去找罵。 “這是慈和她釀的果酒,您嘗嘗味道,”李清漪倒了杯酒遞過去,笑勸道,“您和陛下到底是父子,多見見面,總是好的。” 果酒顏色極淡,味道雖是淡了些卻很是清甜,頗能入口。 “是葡萄酒?該用夜光杯才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說得不就是這個?”裕王喝了幾口然后又就著果酒吃了一塊果餅,心情好一些。李清漪的話他也確是聽進去了幾分,想了想后還是搖頭:“可我也沒什么事要去找父皇的啊。” 李清漪眨眨眼,柔潤的杏眸中有輕盈的笑意一掠而過,她狡黠的道:“眼下不正有件事等著殿下您,比如說,”她面上露出淺淺笑容,一如三春之光,輕輕念出四個字,“寧安公主。” 是的,寧安公主。 以寧安公主的年紀,是到了需要考慮婚嫁之事的時候了。雖說這事自有禮部或是宮中的沈貴妃cao心,但是裕王作為兄長,去找皇帝說幾句話,不僅能賣寧安公主和沈貴妃一個好還能在皇帝面前表現一下兄妹之情。 再者,當初景王府之事,寧安公主的相助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她的好意李清漪還是牢牢記在心頭,只盼能回報一二。 裕王到底是個男人,雖是疼愛meimei卻也一時想不起這事,此時聽到李清漪說起方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是了,三妹的事確實是要好好和父皇提一提。省得叫她再像小姑姑那般吃個大虧。” 本朝的公主看著金尊玉貴,婚事上卻著實不太如意。為了防止外戚亂政,駙馬須從平民或低級官吏家庭中選取,被選中的人家舉族都不能再出仕為官。故而,一些世家大族都不愿意娶個公主。而駙馬的選取一般都是由太監和女官cao辦,因為沒有個標準,里頭自然藏著許多貓膩。裕王的小姑姑永淳公主就在這上頭吃了個大虧——婚事上頭一波三折,最后卻還是選了個禿頂的駙馬,宮外還傳著《好笑歌》說的就是這個“一好笑,什么什么什么什……十好笑,駙馬換個現世寶”,皇家和永淳公主全都丟了個大臉。 裕王惦記著meimei的事,今日倒也沒有多留,吃完一盞酒就要起身回去。 只是,待他到了白云觀的門口卻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頓住腳,忽然伸手握住李清漪的手掌,沉下聲音:“去年你來白云觀,我曾說過一句話,你可還記得?” 四目相對,當日情景仿佛歷歷在目,甚至無需多言。 “最多三年,本王必會迎你回府”,當年裕王之言依稀還在耳邊,清楚而認真。 李清漪有片刻恍惚,隨即回過神來,躬身一禮,揚眉淺笑:“自是記得。”她頓了頓,重又與當初一般鄭重應下,“我自是等著的。” 裕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想些什么,神色很是復雜。他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什么,轉身緩步而去。 第24章 茯苓糕 過了幾日,裕王果然去西苑求見皇帝。 皇帝倒是有些奇怪——這個兒子膽子就和老鼠似的,素來都是能躲就躲,上回為著裕王妃的事來了一趟已經算是難得,這回居然又來了。隔了一層珠簾,他沉吟片刻才開口問道:“今日怎么來了?” 裕王已經做了好些準備,這時候頂著皇帝老爹針刺一眼的目光還是覺得有些氣虛。他想了想李清漪的話和寧安公主,終于還是咬牙應聲道:“兒臣今日是想問一問寧安的婚事。” 聽到這話,皇帝倒是越發奇怪起來了,他瞥了眼站在那里的裕王,終于還是道:“先坐下吧。” 邊上早有伶俐的太監,搬了繡墩上來,扶著裕王坐下——皇帝跟前還有位置,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啊。裕王一貫都不得寵,這時候免不了有些尷尬,但還是恭敬的坐了下來。 等他坐下了,皇帝這才恍若無意的問道:“怎么,寧安和你說什么了?” 裕王心知皇帝這是懷疑自己窺探內宮,心中暗嘆,口上卻只作不知的道:“寧安是女孩家,向來面薄又不能輕易出宮,哪里會和兒臣說這個?只是兒臣到底是做哥哥的,眼見著寧安這般年紀,心里自然也是是念著她的婚事的。少不了要來問父皇一句。” 皇帝握著拂塵的手緊了緊,若有所思:“你這個做哥哥的倒是有心。”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嘆氣,“如今想來,當年永淳的事,確實是朕這個做哥哥的不小心。” 別看皇帝對后宮、子女都是一貫的冷淡,但他對著父母、姐妹卻又格外的有感情。當年為著認親爹和親媽,大禮儀鬧得天翻地覆,直到如今都猶有余聲。永淳公主乃是皇帝的同母幼妹,皇帝心里自是疼得很。當初選駙馬的時候,禮部先是挑了個陳釗,結果后來又有傳言說是陳釗家世有問題,皇帝這般愛面子的最后為著meimei的幸福也反悔重新再選。當然,最后選出來的駙馬謝詔也很不得皇帝歡心,不過謝詔是慈孝獻皇后親自選出來的,皇帝顧著親娘不好反悔,但也深覺愧對meimei。 裕王知道這樁舊事卻也不好點頭應是——當爹的可以說自己不是,當兒子的怎好附和?他勉強勸道:“父皇這是哪里的話?兒臣聽說,姑姑和謝駙馬如今關系極好,伉儷情深,外頭都說這是天賜的好姻緣呢,還是父皇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