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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酷吏家的小嬌妻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一家人正玩笑中,忽然有仆從風塵仆仆入內通傳說李氏一行人已經在京郊了,希望家中派人去接。

    ……短短一句話,瞬間將人從展望未來的美好設想中,拉回到不堪的當下,笑聲嘎然而止,只留頹然嘆息。

    阿爺回來了,躺著人事不知,瘦削得仿佛只剩皮包骨,全靠灌參湯吊著命。

    他是由李氏和潘氏、奚氏三個憔悴不堪的女人送回來的,興盉于匪亂拼殺中落崖失蹤,也不知是尚在人世還是尸|骨無存。

    大約因為興盛去了,興盉也不在,大家再沒什么好爭的,只求頂梁柱舒弘陽清醒了活轉過來,因而一家子關系反倒顯得融洽了。

    一連十余日,幾人輪番每日侍疾,并不多話。

    妍冰卻覺得這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偶爾與李氏眼神交匯時,她總覺得對方目光像是淬了毒,仿佛將興盛的死怪在了她頭上,正憋著準備發大招。

    然而眼見著阿爺氣息越來越弱,妍冰一心照顧傷患,再顧不上研究繼母情緒,只囑咐婢女在吃喝上多留意,防著不要中招即可。

    這日初夏入夜后,妍冰因疲累過度倒頭便睡,直至午夜忽然被雷雨聲驚醒,再一仔細分辨,依稀覺得窗欞正被敲得哐當作響。

    她繞過竹榻里熟睡中的上夜婢女,自己推窗查看,竟赫然發現榮文淵一身黑色夜行勁裝,跟落湯雞似的狼狽立在眼前!

    “你,你這是在做什么?”妍冰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趕緊伸手裹了裹單薄寢衣。說話抑不住的哆嗦,這是孤男寡女夜會雨幕下?

    “你家門子不給我傳信,你倆最近也沒出門,我沒法才來的。”榮文淵略作解釋后直截了當的說:“李芳正在和定越郡王家商議你的親事,和鄭恭旭!快想辦法阻止。”

    “……啥?”妍冰簡直懷疑自己幻聽,李氏她也沒出門啊,怎么商議?哦,寫信!

    榮文淵看著眼前這一襲白衣,仿佛含|苞|欲|放的少女,斬釘截鐵道:“三日,最多三日時間。你若阻止不了,我便來提親。”

    作者有話要說:  榮哥哥終于把這句話憋出來了,此處應有掌聲!

    ☆、兩份休書紙

    為防驚動婢女,文淵話一說完就轉身快步而去,踏著積水,在電閃雷鳴下迅速消失于雨幕里。

    只給妍冰留下一道閃電中矯健翻墻的殘影,以及一支留作信物的發釵。

    夜里沒點燈燭看不清東西,但妍冰摸索一陣后就已知曉自己手里捏著的是一支蝶戀花銀釵,且做工略顯毛糙想來還一定陳舊發黃。

    它卻是榮家兄弟餓得挖野菜也不舍得當賣的,父母留下的定情物,是文衡小心翼翼藏在墻洞中的兩件寶貝之一。

    想起那個“藏寶洞”,妍冰又忽然憶起自己的長命鎖當年走得匆忙并未取出。

    后來再遇到榮家兄弟又說是遭遇賊寇追殺,以至于文衡纏綿病榻數月,付三娘手傷一直未愈不幸亡故,金鎖之事并未聽他們提起,妍冰只當是錢財早被搶走了。

    如今看來,銀釵既然都還留著,金鎖肯定也沒丟吧?她不由心道:“八年來一直不說歸還,難道早就暗搓搓的扣下信物想讓我當童養媳?!”

    之前文淵從沒露端倪,妍冰對他也談不上愛慕,就只當哥哥處著,今夜突然說到提親,她方才是嚇了一跳,現在回想起種種細節,竟禁不住的臉頰發燙。

    妍冰雖沒想過十三歲就成親,可畢竟身年幼心成熟,早先也暗地琢磨過文淵,他家世一般但相貌堂堂成熟穩重,脾氣也好,其實算是蠻合適的結婚對象。沒想到他居然也有這心思……

    下一瞬,妍冰又狠狠掐了大腿,暗罵自己:“火燒眉毛了還發什么花癡,當務之急是阻止那賤人把我嫁給鄭家旭色鬼啊!”

    她如此一想又開始心焦,輾轉反側熬了一夜,天剛蒙蒙亮草草穿上素錦衣裙就直奔東廂房尋興益商討對策。

    “什么?他三更半夜翻墻來敲你窗戶?還沒說要嫁他呢!”興益聽罷立刻震怒,挽袖子跳腳差點想奔出門去尋榮文淵晦氣——親哥哥也不能這樣做啊,五娘都已經十三歲了!

    “小聲點,小聲點!”妍冰臊得臉紅,慌忙去捂他嘴又壓低了嗓門道,“嫁不嫁他稍后再說吧,現在的關鍵是不能讓我被李芳嫁給鄭恭旭。”

    “……嗯。”興益擰著眉松了松衣領,做了幾個深呼吸,而后略一思索提議道:“阿爺的人參快用盡了,我這就稟了‘好阿娘’去尋舅舅討兩支百年老參,順便請他們來看看阿爺,商量后事。”見了舅舅就可以請他們幫忙阻攔議親。

    “還有,你還記得阿爺赴任前說的話嗎?書房暗格里的契書!”妍冰昨夜左思右想總覺得那里面的東西需拿到手,說不定有什么重要物件,不然舒弘陽也不會特意關照。

    她立即想了個注意:“得問李芳是不是需趕緊搬家去御賜侯府?不能讓阿爺臨去了還沒能住上用命換來的宅子。等她一忙搬家的事兒,咱們就去撬地板。唔,這話得你來講,我說什么她都會擰著干。”

    “好!就這么辦。”興益點頭同意,隨后兩人立即去上房給李氏請安,探望阿爺。

    “人參?嗯,家里是不多了。難為你竟還關注著這些瑣事,那就去吧,看能不能討幾根回來。”聽興益一說,李氏嘆息著點點頭。

    她面容看起來很是憔悴,烏發松松綰了髻插著銀釵,臉上雖涂有脂粉也難掩眼下青黛,再襯著一身石青素衣,寡淡得已經像是居喪婦人。

    至于搬家的事兒,在興益提及之后,她略一斟酌也同意了。一雙鳳眼淡淡掃過妍冰那花骨朵似的嬌美面龐,惡意滿滿的淺笑——搬吧,趕緊搬了,百日內從侯府嫁去郡王府,倒也體面。

    妍冰瞧出了繼母目光不善,也沒在意。待興益剛出發去外祖家,李氏同時就點了人在后院匆匆收拾細軟,屋內只剩她與潘姨娘倆個主子守著人事不省的舒弘陽。

    看著躺在被褥中的阿爺瘦得顴骨都凸了出來,妍冰著實有些不好受,心里又有事惦記慌得不行,略坐片刻之后她就揉著額角起身,苦著臉對潘氏說道:“潘姨娘,我昨兒大約是受了涼有些頭疼,不如你先守著阿爺,晚些時候我再來陪著。”

    “五娘子自去吧,不礙事。”同樣穿著素淡衣服的潘氏因兒子失蹤整個人都萎了,垂著頭無精打采的回了一句話,甚至都沒多看妍冰兩眼。

    反正瑣事多由婢女在做,她們不過略盡盡心意罷了,少一個人也不打緊。

    回了西廂房妍冰索性當真由婢女服侍著躺下,又各自安排了差事打發暖香等人出去。稍后她才背著人爬窗獨自去了前院,偷偷翻找契書。

    待打開暗格,只見兩尺見方的地下整整齊齊擺放著四個匣子。

    兩個匣子為銅質,打開一看竟全是金錠與珠寶!另兩個小箱子約莫都是香樟木,其中一個里面放著孤本、珍本古籍,另一個里面則全為書信與各類文件。

    將最面上的一份手稿展開,只見標題竟為“舒弘陽謹立休妻書”幾個大字,妍冰頓時心如擂鼓,雙手抑不住的微顫。

    她甚至來不及細看內容就匆匆瞟到頁末,有落款有用印甚至還有見證人簽名用印!足以說明東西確實無疑。

    再一細看,妍冰才發覺休妻書竟是側重內容不同的兩份,一為yin一為妒,可供出示者用于不同情形。

    直到此時,她才知阿爺是唯恐他去后子女被繼母欺負,用心良苦留了后手,這可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妍冰抑不住的鼻頭一酸,而后又強打精神收拾了財物,只將休書仔仔細細疊好放入懷中,這才匆匆趕回后院。

    沒多久興益就取回了人參,但并未邀請到大舅舅,在喂阿爺吃參湯時,他才悄聲對meimei說:“大舅舅已經知道這事兒了,他說如此緊要消息需由舅母去打探確認一下,看是否當真屬實,他們明日再登門拜訪。”

    “好,明日應當也行。我這里也找著好東西了。”妍冰說著暗暗拍了拍胸口。

    等到稍后回了臥房,興益見著休書后也是滿臉震驚與懷念,隨后趕緊連夜各拓了一份,原件則藏起來備用。

    次日恰逢官員休沐,一大早李氏還沒梳洗妥當李茂就已經黑沉了臉色帶著妻子登門。

    探望舒弘陽之后,李茂在妹婿床邊一坐,二話不說直奔主題,恨恨瞪著李氏質問道:“聽說你正在給五娘議親?和定越郡王幼弟?”

    “是呢,”李氏看著自己夫君假模假樣的用絹帕拭了眼角,嘆息著說,“阿冰今年有十三了,阿爺又眼瞅著就要不中用,不如趕緊把婚事定下來才好,省得耽誤了大好年華。”

    “怎么不先知會我一聲?”李茂依舊怒氣沖天,甚至直言罵道:“如此低劣人品既貪花還愛幼女之人竟也值得議親?還不趕緊把這事兒推了!”

    李氏卻是神色淡淡的,鎮定回答:“旭公子從前只是年輕貪玩,他保證往后一定潔身自好。說起來這還是我們家高攀了,那可是皇親,正經的國姓。”

    說話間,興益忽然發現跟在李氏身側的妍清竟然在抿唇而笑,像是譏諷又像嘲弄。他不由氣惱道:“既然是好親事,那不如你許阿清給他啊,十歲與十三歲也差不了多少。”

    “小孩子家家的說什么胡話,六娘還小。況且,我還打算多留她幾年。”李氏撇了興益與妍冰一眼,并未將他當一回事。

    “不,重點是你憑什么為我說親?”妍冰暗暗捏了捏衣袖中的休妻書,故意把話題往上靠攏。

    “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阿爺既說不了話也聽不見聲,這事兒自然得我來。”李氏回答得底氣十足,她原本就同雙生子關系不佳,而今被頂撞仿佛順理成章,因而她絲毫沒察覺到不對之處。

    “阿娘,我們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是要違約嗎?”妍冰站在舒弘陽床前一臉嚴肅的看向李氏,語露威脅之意。

    這是她給李芳的最后機會,按妍冰本意原本并不希望在幼妹跟前鬧這出戲,但若是李氏不識趣,她也不會委屈了自己。

    “我違約了,你又能如何?”李氏卻是得意一笑,不守婦道一事捕風捉影,如今興盛也去了死無對證,她手里多半沒有實際證據,即便真有,難不成女兒還能替父休妻?

    妍冰也是冷笑不斷,反問道:“阿娘啊,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

    李茂見她們越說越不像話,小外甥女居然還眼睛一眨不眨的旁觀,趕緊出言打斷道:“阿清,你舅母忽然想出恭,你給帶帶路。”

    妍清自然不想走,卻被盧氏硬拖了出去。等幼妹一離開,妍冰更是無所顧忌,直接就把第一份拓好的休書甩向了李氏的面門。

    “啪”一下打了她臉,正可謂擲地有聲。

    “你這扔得什么?!真是沒規——”李氏被扇個正著氣得不行,正想怒罵忽然余光往地面一瞟,赫然瞧見紙面內容,頓時像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啞了聲兒。

    李氏僵立當場,伸手去拾起來看的卻是李茂,只見妹婿直白說道:李氏不安于室、難守婦道,忍無可忍故休妻。

    “這,這是真的?”李茂本是端方君子,從未想過自己meimei會鬧出這等丑事,立即被休書內容唬了一大跳。

    李氏自然不肯承認,連連擺手驚恐又氣惱地搖頭:“當然是假的!他倆弄來擠兌我的!他們知道我是繼母了,故意作弄我!”

    興益卻指著李氏的銀釵與石青滾白邊兒的裙衫,一臉不屑的質問道:“你既然已經穿成這樣為長兄守寡,難道還能否認與他的私情?”

    “什么?長兄?!”李茂聽罷實在是坐不住了,呼啦一下從圈椅上站了起來,隨后又眼前眩暈了一瞬,差點跌坐回去。

    “是呢,繼母與繼子。”妍冰冷眼看著李氏,又指向靜靜平躺的阿爺,問她:“你敢當著阿爺的面兒發毒誓說沒有這回事嗎?你不敢,因為這是事實,我親眼所見,阿爺也心知肚明。”

    說完她又從大舅舅手中拿過紙張,點著最后落款日期處,對李氏冷哼著說:“你看看,阿爺早就已經休了你,什么父母之命?你既不是我生母也并非嫡母,根本就沒資格代為說親!”

    “假的,假的!這是偽造的!”李氏如意算盤落空既懲治不了繼女又自己陷入窘境,氣惱之下竟狀若癲狂。

    她大吼之后忽然撲將過來,推開李茂拽住妍冰手腕,一把扯過休書塞進了嘴里,三咀五嚼的就給硬生生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嗯,還有一份重量級的休書沒展示。

    ☆、吞金自戕

    妍冰被李氏面紅目赤,如餓鬼吞食紙張的瘋樣嚇了一跳,趕緊躲到大舅舅身后,這才敢繼續開口嘲諷:“別死到臨頭不悔改,事實如此,吞了一份拓本又有何用?”

    沒等李氏吭聲興益又上前一步與舅舅并排擋住meimei,揚起自己手里的另一份休書,冷眼看著繼母火上澆油道:“你不認通|jian也好,謀|殺罪倒更合適。阿爺親筆所寫——李氏心比蛇蝎謀|害繼子,致家翁亡故,為母不慈為婦不孝,當由官府審斷義絕!”

    說完興益就將拓本遞到了李茂手中,指著正震驚得暫時失了言語能力的李氏,跪地哀哭道:“求舅舅幫我們報官,嚴懲這惡婦!”

    謀|殺罪倒是可以親屬相告,然而興益未滿十五歲不算成年,連報官的資格都沒有。當然他和妍冰商議的并不是一定要報官,但必須攆李氏出門不能再做她兒女受“孝道”轄制。

    至于究竟如何處置,得看她是否識趣,以及外祖家的意思。兄妹倆四目爍爍一致看向李茂。

    接了手書的李茂則徹底懵逼,不守婦道在他而言已是天大的罪過,沒想到居然還有謀害繼子誤殺公公這一條罪!

    “興益他,他不僅是你繼子還是親外甥啊!你,你,你竟然下得去手?!還有妍冰,你居然給她說那樣的人家,起先我還當你是被蒙騙了,竟是有意為之?!你怎么一點都沒慈愛憐憫之心?”李茂氣得雙手直哆嗦,指著李芳幾乎語不成聲。

    李芳見壞事敗露徹底無法再辯,索性破罐子破摔挺直了腰背,輕拂略顯凌亂的衣裙,抬袖捋了捋額發。

    隨后才冷笑道:“她不能嫁得不好,那我呢?我是婢生子就沒資格去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嗎?枉你自詡君子,做事卻只分親疏不論道理。我是下毒了,因為我恨興益四處招搖掩了興盛的光華,想阻止他搶家業!我是故意坑你外甥女,她可憐,她有我可憐嗎?”

    “……”所以,李氏這是從嫁給阿爺起就一直滿懷怨恨?妍冰看著她咄咄逼人質問大舅舅,忽然覺得一切真是荒誕。

    這就是一報還一報嗎?李芳婚事受阻因而要報復自己,因與長兄情投意合所以要毒殺擋路的興益……可憑什么你不幸就能理所當然去害人?天下不幸福的人多得是,難道都會去殺|人放火?

    想到此處,妍冰也是挺直脊梁不卑不亢目視李芳,義正言辭道:“你可憐就你有理?荒繆!按常理只有嫡長能繼承權大半家業,阿益本就不是長子你害他做什么?即便他是,難不成誰規定了一家只能有一個出人頭地?明明應當是同爭上游大家相互提攜才對。何況,真有本事的人是去外面闖蕩自己掙家產,沒本事的才只在自家鍋里搶!”

    “你身份所限說親高不成低不就,續弦一位四品官嫁人就得誥命,難道不好?”李茂回應的卻是李芳之前的質問,他覺得自己這庶妹怨得莫名其妙,家里已是竭盡所能為她著想了卻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