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難平意未盡
但聽武汗青號令,道宗修士氣勢如虹,愈戰愈勇,反觀邪修一側,本就是存著廝殺一陣,拖延時間再行撤退,眼看幻陣被破,領頭的坐昧邪修一死一傷,底下枯心境哪有什么戰意,都是打起了溜之大吉的心思。 “轟!”戰前被黑光偷襲倒地不起的白雪晴此刻眉目含煞,馭一條紫綾飛空,辟邪寶鏡轟然耀出靈光,于道統修士而言是極佳的庇佑,而對邪修來說則是壓塌的最后一根稻草,所逢無不辟易,不知是誰發一聲喊,足有上百個邪修便是漫無邊際地做鳥獸散。 打頭陣的幾個坐昧邪修退意既生,懼意便起,稍稍靠后一些的兩人想也不想地舍棄了唄武汗青等人纏地分不開身的同伙,悶頭架起遁光就要逃去。 武汗青殺心如烈火烹油,與季回協力,將面前一人打地吐血連連,抽出一分空往煌古派修士所在喊去:“還請幾位道友出手,截下邪修!” 誰知約定好截殺破陣后邪修退路的三個煌古派天門修士卻是眼皮都不動一下,放任自由,敞開了一面令至少過百邪修逃出生天,縱然第六方陣有人注意到這三人出工不出力,一日一夜奔襲,激戰良久,早已是疲憊不堪,匆匆咬住了尾巴也綴不住,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戰功消失無蹤。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困住的兩個坐昧邪修明知脫困無望,做困獸之斗,陡然間不再惜命,斗得極為兇悍,第六方陣雖說是個個半步天門,但有實力與坐昧一層一較高低的也不過武汗青、季回、蕭寧素等寥寥幾人罷了,其余人等倘若脫陣單打獨斗,三招內就要落入下風,十招內必敗無疑,僅是邪術晉升,終生止步坐昧一層的邪修,便有如此戰力,真是遇見有傳承的邪宗門人,譬如鬼煞宗遺毒,連武汗青都不能輕攖其鋒。 季回雙掌一合,靈障陡然染上沉甸甸森羅綠意,擋住了迎面襲來的毒蜂邪術,武汗青藉此機會大戟豎劈,逼得邪修墜入越收越緊的網中,白雪晴唇角溢血,方才黑光偷襲顯然受傷不輕,動了怒氣,清光渲上幾分血色,照耀地不斷失卻實地的兩名邪修無處遁形。 武汗青何曾沒有意識到煌古派三人大開方便之門,見陣內二邪修插翅難飛,當即扛起大戟,大聲質問道:“三位道友何不出手!坐視邪修逃竄流毒,須知淶城乃是你等煌古派之地!” 這話已是極不氣,道宗雖說控制冀州,以州城縣城為幅員,越是靠近太華,便是越發地水滴不漏,當下神州仙門根基之地都是在宗門道場內,如道宗太華,戰宗五塔,即便誅心些,神州大地糜爛,有宗門中千世界在,立于不敗之地,反攻指日可待。 莫說煌古派這等不入流的小宗門,即便是有道君坐鎮的太虛道宗、太玄道宗這類獨立于仙門之外的一流宗門,未有中千世界庇護,道宗破滅其便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挖地三尺掘地一丈對于修士而言有何憂心? 坐觀道宗弟子激戰不援手,武汗青倒是嫌棄煌古派三人礙手礙腳,而坐視邪修逃竄,完全可以扣一個邪修從犯的罪名,道宗對邪修一貫宗旨向來簡單。 殺盡。 但殺一萬,莫問三千。 煌古派區區三個真人,道宗豈止三千真人?隨意遣一位金蓮真人來,全數擒去詔獄又能有何人求情不成?武汗青這等鐵板釘釘破境天門的精英弟子,稟給太華殿軻震真人,一句話就是毀宗滅門大禍? 聽得武汗青憤怒質問,兩個天門一層的煌古修士面露驚懼之色,方今冀州,但凡有些資質門路的凡人莫不是都是闖太華,或是走關系托到各地道觀中去搏道法試煉,英才俊杰九成九被道宗一網打盡,剩下些歪瓜裂棗便分進這類二三流宗門中,心性資質不堪,聽得武汗青暴喝,想起近年來道宗霸道之風,都是看著領頭的秦師兄。 秦師兄心中照樣發苦,武汗青給他定下這任務純是個撿漏的肥缺,擒殺邪修人頭上交宗門或是道宗,都有不菲收入,奈何是突有隱情,兩虎相爭,豈有他一條小雜魚置喙的地方? 見煌古派三人不肯說話,掃了一眼蕭寧素幾人挺劍躍入占戰圈中,激戰良久,氣血沸騰,面色忽紅忽白,剛要祭飛縱寶器問個究竟,不成想半月來不曾休憩過幾時的身體卻是承受不住,剛踏上飛縱寶器,腳步一僵,硬是忍著站回沙地,雕像一般難動分毫。 素王掠過,與武汗青萎靡到極致的氣勢不同,蕭寧素如日朝陽,真元鼓動,氣勢臻至巔峰,劍術犀利無比,緊鎖著陣內所對付的邪修周遭全數退路,仗著素王之威,對手大意下頃刻間丟了數根手指,痛的是哇哇怪叫。 與蕭寧素一道入戰圈擒殺敵手,項雷手持一柄開山大斧,萬鈞之力橫掃豎劈,雖是簡樸無華,但哪有人敢隨便接下,說不得就是崩裂虎口,雙膝一跪拜個早年。 蕭寧素倒是想起了早年在鹿邑時,在松濤崖邊苦戰崔淵明一干死士,若不是大漢馮雷血氣旺盛,扛住了數個崔家死士,恐怕蕭寧素也沒法順利地解決掉側后襲來的死士,竇連城以龜息散僥幸救下了內火攻心的蕭寧素,之前她消耗再多一分,便不是龜息散這么簡單了。 灑然一卸符盔,露出如鴉秀發,蕭寧素縱劍一滑,當仁不仁地挑翻了鬼面矮個邪修,那鬼面邪修也是靈敏之人,甫一挑飛,旋即身子打了個滾,落地前就要立起,誰知蕭寧素等的就是這么自認聰明的一刻,掠陣的鳴蟬受心神牽引,倏忽手扶劍柄刺下。 “鏘!”項雷開山斧威能絕倫地索性斬斷地了邪器,直接是將邪修一斬兩半,“噗”地一聲鮮血灑透沙地,光頭巨漢摸了摸腦袋,一轉身便是看見扶劍而立的蕭寧素,一柄金百素劍刷的插回劍匣之中,后者紅唇一揚,便如塞上江南。 幾聲寥落的掌聲傳來,蕭寧素眉頭一擰,她最煩地就是有人無端端拍掌,一提鳴蟬,反握手中,便是望見天際間御器而來四五個道宗修士。 “得見師妹斗劍,真當是精彩無比,無比回報,這一顆邪修首級贈給師妹。”聲音似遠實近,不待蕭寧素反應,即是有一顆血rou模糊的首級擲來,蕭寧素鳳眸一寒,鳴蟬上斜,意味著十個宗門貢獻的邪修頭顱便是一分兩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原先煌古派修士滯空處,多了四個藍衣修士,為首披甲一人身負劍匣,寬臉薄眉,約是二十三四歲樣的青年男子,撫掌大笑道:“早聞二重天內有劍道后起之秀之爭,我道是齊劍平那小子,不成想一趟并州論劍回來,讓一女子奪去,今日一看,確是實至名歸啊。” 再看披甲劍修后四人,個個是點滴掩飾都沒有地將斬殺的邪修首級懸于腰側,得見此景,毫無疑問,便是這隊道宗修士令煌古派三人放開了一線生天,好讓他們撿漏。 “三顆坐昧、七八十顆枯心,薛涼山,你的臉面看來就是值這么點腦袋了。”武汗青一挺身軀,抬首喊道,季回最是知曉武汗青此時實實在在地是強弩之末,看上去是立在武汗青身邊,實則是不動聲色地替他扶住了沉重無端的大戟。 一顆枯心邪修首級,可兌十個宗門貢獻,坐昧則是五百,薛涼山等五人皆是半步天門巔峰境界,這么點貢獻當然是聊勝于無,不過聽武汗青語氣,顯然是早已結下仇怨。 薛涼山哈哈一笑,手一揮,擒殺漏網出去的邪修首級頃刻如雨般砸下,只是眼前一花,薛涼山便是到了幻陣所破的陣基前,足足七柄劍飛出,插成一道劍陣,皮笑rou不笑道:“薛某記掛武兄勞累,無能剿滅的邪修自然由我等代勞,此刻物歸原主,還請武兄帶人回去,此地由薛某接手!” “憑什么!”當下有人不忿,叫道,明眼人都看得出薛涼山丟下的不過是枯心境邪修首級而已,再者道宗清算戰功貢獻,斬殺邪修排在次等,真正要緊的是有無達成既定目標,薛涼山占據了陣基下的邪修老巢,等同于明搶第六方陣血戰得來的果實! 薛涼山笑容不改,武汗青奔勞十余日,實力早已是洞若觀火一覽無余,不曾攔住薛涼山立下劍陣,就已經落入了下乘,場中無人再有實力、膽氣阻攔他,有恃無恐下,陣基老巢交由他人照看,竟是氣勢凌人地貼著搖搖欲墜的武汗青。 “人累了,就要休息,給你交個底,早是看不慣你這番不惜命的打法,你一條命不值得什么。”薛涼山重重拍在武汗青雙肩,親密無比地摟著面色漆黑如墨的武汗青,指著在場個個怒火翻涌的眾人說道。 “幾顆首級,夠你們吃了。” “公然搶奪戰功,人證物證皆在,我要到軻震真人前參你一本!”,季回刀已半啟,戟指罵道。 七靈劍陣旋轉,威能較蕭寧素立下的刃寒劍陣高出數十倍,薛涼山渾不在意,頭也不回道:“物證?闖得過劍陣再談物證,人證?你道人證?” 半空中煌古派修士早是與薛涼山等人沆瀣一氣,即便真是告到軻震真人面前,薛涼山人證物證首級皆在,便如薛涼山所言,早有人看不慣,如此明火執仗奪人戰功,又能如何? 季回、項雷眼中噴出火來,第六方陣中人全是尸山血海趟過來,手中沒有百八十條邪修性命?能修到半步天門境的,幾個不是板上釘釘的開天門之人?豈容薛涼山這般騎到頭上放肆,當即是祭出寶器,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以力論一論戰功。 薛涼山擺擺手,示意背后數人不須緊張,護好陣基,風沙揚起幾縷鬢發,卻是帶不走目中的戲謔之意,攤手向武汗青道:“武汗青,武師兄,武仙長,你是否約束約束麾下之人,刀劍無眼啊。” 武汗青踏前一步,手掌攥拳紋起道道青筋,漠然道:“薛涼山,吾有三十人。” 在他人耳中聽起來氣勢磅礴的一句,便是你若強自要自取其辱,不妨激起三十個半步天門境界的方陣修士血氣來,即便真是殺了,又無魂燈作引,如何追查? 至于煌古派三人,哼,黃口小兒,不值一提,天門一層何須掛哉。 放在薛涼山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七柄青鋒各依卦位,靈動飛馳,張口道:“你不敢。” “咔嚓咔嚓。”原是項雷在捏著手指節,甕聲甕氣道:“直娘賊的,師兄,莫要廢話了,腦袋算我頭上,全數宰了,好過翻扯嘴皮子。” 蕭寧素緊盯著七靈劍陣,劍匣半開,輕握素王,在想若是她與薛涼山對上,能有幾分勝算,一旁梁蕓一甩槍花,卻是傷口崩裂,隱然滲出血跡。 雖是無人明說,但目中神情全然一致,只需武汗青一聲喊,不殺薛涼山幾個,拼著吃罪罰也要給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叫他們知道,第六方陣不可侮! 武汗青鐵青著臉,微低著頭,猛然擰身,一拳砸在項雷胸膛上,斥道:“同門之間,豈能有互相殘殺之理,速速退下!” “好!”薛涼山看見武汗青眼中紛雜血絲,心中哪有一分悔意懼色。 “第六方陣,回!”武汗青低沉說道,眾人心中憤恨,奈何武汗青發話,只得掉頭回淶城。 武汗青深深地盯了一眼薛涼山,押在最后,將滿地首級收進芥子囊中,扛著大戟消失在風沙之中。 待第六方陣等人走后,隱藏在幻陣基下的淶城邪修老巢很快顯露出來,看著內中無數邪道寶物,所有人盡皆是露出興奮之色,邪道之物以靈濯煉一番,不比天材地寶差,但看其中如磨鐵沙、幻迷枝等緊俏之物俯首皆拾,再算上道宗后續獎賞,豈能不心頭火熱? “嘿嘿,這一趟不冤枉。”一尖臉修士捧起一把風塵精沙笑道,光這一把精沙便價值不菲。早前薛師兄提議去截武汗青的胡,眾人無不是有些猶疑,武汗青此人霸道狂傲,實力堪稱天門下無敵手,同一屆的薛涼山便是在大小比中次次敗落。若不是薛涼山有令人信服之說,誰肯平白結下仇怨。 薛涼山倒是并不多么熱忱,采集了淶城邪修巢xue諸番氣息,寶鏡錄下周遭景象,作為戰功憑記,而后回頭對三個煌古派修士說道:“道友何必氣,有此收獲全賴道友之功。” 秦師兄修煉至今也未見過如此豪奢場面,不免是有些局促,說道“上宗吩咐,是小修三人該做之事,那……” 看著三人欲言又止的模樣,薛涼山將自己的蟠龍佩提起,呈于掌心,太華白玉乃是世間靈妙之物,本身即是天元靈材,神龍盤于云間,栩栩如生,須發戟張,端的是攝人心魄。 “三位大可寬心,先有助我一臂之力,后有一同清剿邪修巢xue大功,美言幾句,三位入轉修道宗輕而易舉,不日就可接到通知,屆時可是要喚一聲師兄了。” 得知能夠如償所愿,離開邊陲苦寒之地,到圣地太華修行,秦師兄三人瞬間陷入狂喜之中,口中連稱不敢不敢,奈何薛涼山一口一個師兄喚著,渾然是沒注意背后異樣。 “誒,師兄這話說的極對,道宗向來體恤……”薛涼山話未講完,便噴濺了一臉鮮血,伸手推開臉上笑容凝固的秦師兄,狠厲一腳踩碎了頭顱,對著手中劍刃猶自滴血的幾人罵道。 “不曉得讓我說完再動手!白費了我一身道袍!” 手指一彈,三朵靈火焚毀了三具煌古派修士尸體,若是道宗修士于他派弟子共同探險,無論如何,背后都不會有別宗修士,稍有些教養,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尖臉修士鄙夷道:“什么樣的貨色,敢生出入道宗修行的妄想。” 薛涼山伸腳撥了層沙上去,覆過倏忽間從生到死,化成飛灰的煌古派三人,目中冷漠至極,豈有一絲感情? …… 兩日后,淶城道觀。 外遣一月,拼死拼活到底,來之不易的戰功成了他人盤中餐,所有人心中憋足了悶氣,武汗青一貫威信極高,令行禁止乃是常態,叫人置之死地都有人義無反顧,但得不到應有道宗獎賞,實在是過于挫傷士氣。 武汗青整整二日未曾發話一句,甫一到了道觀,開啟了傳送陣,當著所有人,便躬身拱手,誠懇道:“因汗青一人之過,連累諸位無有該的軍功,但,請諸位放心,一應所得,皆有汗青一力擔下,該是多少,絕不少漏一分!” “在此,汗青,謝罪了!” 眾人只見過漠然肅殺的武汗青武師兄,有萬鈞力的舞戟仙長,能有一絲微笑現于武汗青臉龐上,都值得說道許久,此番見武汗青謝罪,何不動容? 蕭寧素沉默地抱著肩后劍匣,脫下碧綠色的春秋手鐲,置于青檀木劍匣上,看武汗青長躬及地,心想若我有萬夫力,又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