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云深不歸鴻
蕭寧素鬢角插著一只白紙花。 小院很小,前來送殯的街坊鄰居不少站在了院墻外邊,蕭寧素宛若一只提線木偶,任由大人們推搡碰撞,就像關(guān)進(jìn)了藤籠中的白兔,一切絕滅后,即便是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光淌進(jìn),也不會如野兔樣死命無果掙扎。 趙員外專程來了,幾十年的過命交情,員外早不把老陳視作仆役,撫著棺槨,涕淚滿面,濡濕了那身上好的錦衣,在場無不是掩袖而泣,至于是有多少真切,蕭寧素并不理會。 肩上蝶飛去,蕭寧素仰起臉龐,三魂七魄都與這只彩蝶去了澄天,眼眸落下,看見了人群中與她年歲仿佛的員外小女兒,趙銘春不愿意來這晦氣的地方,純是員外帶來祭奠,豆蔻少女膩煩著今日所有人都圍著蕭寧素轉(zhuǎn),于是走了過去,像是誠懇地執(zhí)了叔侄禮,微俯身道。 “野種。” “孤女。” “哎,你爹死了。” 幾句話下去,蕭寧素固執(zhí)地追尋著那只不見所蹤的彩蝶,趙銘春索然無味,消失在人群中。 新墳前,員外悲傷地難以自已,蕭寧素木然地站著,一滴淚水沒有。 “虧得老陳頭疼她,瞧瞧眼淚不掉一滴,真是白眼狼。” “哼,畢竟是姓蕭不姓陳,沒準(zhǔn)巴不得早盼著死繼承鋪?zhàn)印!?/br> “老陳夫婦冤啊。” 蕭寧素上了最后一炷香,起身抬頭間,卻是驚覺渾身冰涼,一動便是鐵鏈嘩嘩,定睛一看,崔淵明與崔元定兩人執(zhí)著一副刑具yin笑緩步走來,大堂中滿是**盔奴,死寂一片,萬千制成了有魂無心的凡人一齊盯著新抓進(jìn)來的少女,并沒一絲憐憫意味。 “小母馬,看我不攢了你的蹄子。” 蕭寧素高喊出聲,任她如何掙扎都無濟(jì)于事,崔元定一頭惡狼撲來,一痛一黑,睜眼間,她依然是身著道袍,在青桑谷。 剛要欣喜滿懷地尋董昕,南橘迎面奔來,揚(yáng)手就是一記耳光,哭罵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所有人都死了,你這個廢人活著干什么,早點(diǎn)去死吧!” 青桑殿內(nèi)數(shù)千青桑弟子鄙夷、憤怒、不屑、皆有,無人肯搭話這個曾經(jīng)的大師姐,如今的罪人廢人一句,蕭寧素想要催動真靈氣,卻是無所適從,雪山封閉,氣海融于丹田,經(jīng)脈盡斷,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蕭寧素哭著跑去了洗月峰,望月臺上棲月真人不解道:“你是何人,膽敢上此,念你初犯,來人,擒下面壁思過。” 喪魂落魄下,蕭寧素腳一滑,一路翻滾跌下,艱難爬起,湊近水潭,水中倒影里,傾動世間的面容成了另外一個斑駁傷痕滿面的鬼魅,她尖叫著抱膝瑟縮起來,顫抖著摸向肩后,有素王在,她就不算孑然一身。 “找它?” 楚離虹蹲下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素王,要遞過時一把收回,冷酷道:“既無容貌,又無實力,不配有此寶劍。” 鵝毛大雪重又落下,趴在青石街道上,蕭寧素努力爬向那盞明燈。 …… 驚恐地睜開眼睛,狂亂地摸向肩后,扯過劍帶,還好,素王它在。 蕭寧素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前霜白,萬籟俱寂,未下了黃泉,尚在人世間,荷包掏出銅鏡一看,呼,面容依舊,就是沾染了幾分血跡污泥,揉揉眼睛,想要催動真靈氣卻是十分困難,若是說昨日是奔騰江河,現(xiàn)在僅是涓涓小溪。內(nèi)視肺腑中,經(jīng)脈坑坑洼洼,顯然是過度激發(fā)灌注真靈氣所致,不過蕭寧素判下道體,倒也不虞無法痊愈。 氣海丹田同樣極為駁雜渾噩,是藥三分毒,昨日各式丹藥毫不顧惜地服下,一應(yīng)雜志累積下來,不及時除去,恐成積年隱患。 扶著鳴蟬劍鞘站起,蕭寧素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身處河谷中,不遠(yuǎn)處躺著黑袍玉冠的夏越冬,蕭寧素忍不住嘀咕道跌地這么狠,那根棒槌都沒給弄下來,該不會是抹了發(fā)脂? 環(huán)顧了一圈,四人中唯獨(dú)只有夏越冬在眼前,蕭寧素?fù)沃鴦η剩孔咭徊骄褪倾@心的疼,一摸小腿,苦笑著縮回了左腿,鬼知道是什么時候受的傷,削去了小腿肚子,自己心夠大,這時候才發(fā)覺。 先纏上了一圈白布,一歪一扭地捱到了夏越冬身邊,一探鼻息,嗯,人還活著,狠掐人中依然不奏效,干脆啪啪啪地扇著臉,權(quán)當(dāng)喚醒了唄。 這時候沒得矯情,蕭寧素扇了會兒臉,荷包里取出布巾,鑿破了冰面,放乳溪流中,真靈氣緩緩烘熱了,一條擰干放到了額頭上,一條半濕貼著唇邊。蕭寧素?fù)狭藫夏X袋,她真沒學(xué)過怎么給人療傷,從前看的小說傳奇里,好像都是什么脫衣……算了,不提也罷。但按照三流小說的劇本而言,這時候應(yīng)該幽幽地一聲嚇我一跳才對。 可惜不遂人愿,夏越冬就是不肯醒過來,蕭寧素耐著性子檢查了周身,這小子命好,沒幾處外傷,頂多抓痕,都不礙事。下定決心一般,拿著鳴蟬一絲不差地劃開了夏越冬的道袍商上擺,她記得夏越冬扛下了許多次剛鬣妖獸的直撞。 收回鳴蟬,蕭寧素一根指頭掀開了衣袍,掩嘴訝然,夏越冬整個胸口都是醬紫,小比后她知道夏越冬同樣判了道體,體魄會比尋常修士強(qiáng)悍地多,傷成這副鹵豬rou的樣子,可見內(nèi)傷極重。 蕭寧素不敢擅動,她不通醫(yī)道,龐湫兮在能診斷出傷情,對癥下藥,蕭寧素只得以最安穩(wěn)的方式,內(nèi)服清淤丹,外敷消腫散,剩下的就是看夏越冬自己能不能撐過來。撐不過來還要麻煩她挖個坑埋了。 安頓完了夏越冬,蕭寧素便要判定身處何地,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二月二。太華不興節(jié)日,除夕春節(jié)等等都是尋常日子,也不會用陰歷,觀河谷溪流冰霜重重,毫無疑問是在凡間。 荒山野嶺的,有輿圖對照都難,更何況道宗弟子不到半步天門是不會下紅塵煉心的,沒事帶份凡間輿圖做什么?蕭寧素路癡不是一天兩天了,指望她看北斗太陽界定方位,那還不如讓她去斗鐵魄妖獸。 蕭寧素才不會干讓自己腦仁疼的事情,繞著溪谷走了會兒,的確是沒發(fā)現(xiàn)其他人,坐回夏越冬身邊,打坐調(diào)息,夏大君子想必懂得多,等他醒了問他唄。 修士入定往往便是三五日,待夏越冬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支楞著臉的蕭寧素一個激靈,瞬息之間回復(fù)了生人勿近的姿態(tài)。 夏越冬拿下額間唇間猶自濕潤的布巾,一起身道袍旋即橫向分開,夏越冬悶哼一聲,手一抹,一道墨黑靈障擋在二人之間,再度出現(xiàn)時,黑袍玉冠,無一絲不妥。 “行啦,別打腫臉充胖子了,我知道你痛,痛就坐著,過會兒有的是趕路,折騰翻了你自己,還不是姑奶奶我倒霉?” 夏越冬走到靠坐在河邊巖石的蕭寧素面前,誠懇地躬身一禮,說道:“夏越冬謝過蕭師姐援手之恩。” “少廢話,快看看這是哪里,你我都有傷勢,別婆媽了。”蕭寧素罵道,一動她小腿肚子就疼,實在是沒有好脾氣。 夏越冬眼瞳中凝出精芒,張目對日,手中多了八卦盤,撥算滾動,看的蕭寧素一頭霧水,夏越冬皺了皺眉,取出了一副中原輿圖,說道。 “蕭師姐,此地位于太華巽位,即為冀州東北涿郡,與幽燕接壤處,離最近的郡城約有二千里。” 蕭寧素一聽就心煩,憋氣道:“離道宗多遠(yuǎn)。” 夏越冬低聲回道:“最近的太華虛天障有十萬里遠(yuǎn),但朝北的虛天障是從不放開的,能進(jìn)的一處,是三十萬里。” 蕭寧素直接搶過輿圖自己看,這人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豬蹄子,一點(diǎn)彎都不曉得拐,就不知道告訴她最近回去的方式?非要她自己看! 一看更是怒了,夏越冬比的是一條直線,那三十萬里間橫亙了數(shù)道險峻山嶺,并有江河無數(shù),這要是層疊一算,三十萬里拋去四個時辰休憩,也要快二百天到虛天障,但算上其中繞路,今年小比過了都不要想回去,說不定那時候沉香居都住了新人來! 蕭寧素扶額,對夏越冬這種榆木腦袋就一定要把話說透,不然面前是堵墻都要撞過去,仔細(xì)地想了措辭,說道。 “我問你,最近的一處,能夠回到太華中的道宗分部在哪,離此地多遠(yuǎn),是要走的路程!?” 這次夏越冬回答地就舒服多了,說道:“五百里外即有道宗天一觀,觀內(nèi)有駐守修士,能與涿城道觀聯(lián)絡(luò),再稟告太華,如此一來,會有真人辟陣而來。” 蕭寧素扶著劍鞘站起,凝望著霜白雪景,她不懼寒氣,輕聲道;“龐湫兮幾人都不在附近,想來都會找到天一觀的,趁早走,凡間雜事太多。” 說著,蕭寧素就要祭出孤鴻飛劍,一經(jīng)取出才訕訕發(fā)覺自己經(jīng)脈未通,哪里駕馭得了,拄著劍鞘自顧自地走去。 夏越冬有些詫異地提醒道:“師姐,你走反了,那是北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