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寢宮門外,響起李氏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知道二阿哥歿了的時候,年若蘭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難受。二阿哥的死因是急癥。尸體是不能夠放在宮中的,所以當天下午就被裝殮好,送回了府邸里。 就在半個月前,二阿哥也是從這道門前往皇宮的,而半個月后的今日,從這道門外回來的卻是他的尸體。 在這個時代,刨去人為的手段,死在自然疾病之下的孩子其實也是非常非常多的,沒有任何防御疫苗,沒有任何快速見效的治療藥物,一場小小的感冒,許是就能要了許多孩兒的性命。 十三歲的大格格在靈堂上已經哭的暈了過去,小姑娘與弟弟感情一向很好,難怪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李氏便更不用說了,若是沒有弘時,只怕是要尋死覓活的了。 弘均的喪事是福晉烏拉那拉氏cao持的,而自那日從宮中回來后,胤禛便再也沒有于后宅中露過面。 “貝勒爺定是傷懷于二阿哥的亡故。”站在身后,綠琴不輕不重地為年若蘭揉捏著肩膀。 “爺雖性格冷硬,但對孩子們,卻是有一副柔軟心腸的。”這從他待大格格身上就能感覺得到。大格格雖是女孩子,但胤禛對其也是疼愛的非常的,一個月總有幾次會與女兒一起用膳,平日里有什么好東西也不曾忘了賞給大格格。 年若蘭想到這里,嘆息了一聲,忽而道:“叫小廚房煮碗安神湯,我一會兒要給爺送去。” 綠琴聽了后抿唇一笑,只道:“現在也只有主子能寬慰貝勒爺一二了。” 十分明顯的,想要寬慰胤禛的不僅僅只有年若蘭一個。 書房外,年若蘭看著正在與蘇培盛糾纏的女人,微微挑了挑眉頭。 “格格放心便是,東西、老奴一定替您送進去了……爺現在正忙著,您還是回去吧……”蘇培盛面上笑意盈盈地半點不耐的意思都沒有。 那披著烏絲金花斗篷,身姿裊裊,青春勃發的不是烏雅氏又是何人。 “不勞煩公公了,這銀耳雪梨湯我自己送進去便是了。”烏雅氏提著手中的食盒,擰著身子就要往里鉆。蘇培盛卻硬是擋在烏雅氏的身前,臉上笑著的表情微微有些收斂起來。 正在這時,年若蘭走近了。 蘇培盛眼尖,見了人立刻也不管身前的烏雅氏了,連著央的小跑了過來,打千道:“奴才給年主請安了。” “蘇公公請起。”年若蘭輕笑著說道。 蘇培盛笑呵呵的站起了身子。 不遠處的烏雅氏看見年若蘭來了,臉色微微一變,躊躇一順也走了過來,俯身道:“婢妾見過年側福晉。” “原來是烏雅meimei。”年若蘭上下打量了一下烏雅氏,點頭道:“這么晚了,烏雅meimei怎么會在這里?” 烏雅氏看了眼年綠琴手上同樣提著的食盒,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嘴唇翹起道:“側福晉是為什么來的,婢妾就是為什么來的!” “原來如此。”年若蘭笑瞇瞇地說道:“我和烏雅meimei還真是想到一塊去了呢!” 烏雅氏垂著眉,勉強的笑了一下。 年若蘭卻不再理她,只對蘇培盛問道:“爺可在里面?” “回年側福晉的話,爺正在書房看折子呢!” 年若蘭點點頭,十分自然地提步向里面走去,無論是蘇培盛也好,還是守在書房外的其他伺候的奴才們也好,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的,于是,幾息之后,年若蘭便推開了書房大門,身影消失于內。 烏雅氏見狀,臉上猛然一黑,牙一咬,擰著身子也要沖過去。 誰想,蘇培盛卻像是提前知道一樣,瞬間攔在她身前。兩人撞在一起,烏雅氏顯些被撞了一個磕頭。 “憑什么她可以進去,我就不能進去!”烏雅氏氣的雙眼發紅,整個身子都在打著擺子。 蘇培盛卻聳拉了下眉角,唇角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充滿了嘲諷地弧度。 第45章 捐錢 “來了…”胤禛從書寫中停下,他抬起頭看了來人一眼,而后又隨意地問道:“外面怎么了,那么吵?” “沒!野貓亂叫呢!”年若蘭腳步輕盈地走了過去:“爺在寫折子?” 胤禛臉上閃過一抹沉色,嘆息道:“今年全國各地,頻下暴雨,西南那邊已經有洪澇的現象發生了,皇阿瑪最近也正為此勞心。” 胤禛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他現在在戶部當差,等于是在大清國的錢袋子里工作,可也就因為如此,國庫入不敷出的狀態,胤禛比誰都清楚,這其中有康熙帝頻頻施恩連年免除各地稅收的緣故,但更多的卻是官僚系統腐敗滋生的問題。胤禛性格本就剛烈,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兒,可是礙于種種形式又不能發作,只能暗自忍耐,也怨不得他最近的心情一直晦暗地不的了。 年若蘭帶的把帶來的夜宵往桌子上一放,對著胤禛笑了下說道:“這幾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總想吃些酸的東西,小廚房就特地研制了幾道酸味的點心,這碟子青棗糕就很好吃,爺要不要嘗嘗?” 胤禛聽了這話立即皺了皺眉頭,上下仔細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半晌后才嘆息般地說道:“爺這段時間有些忙,沒功夫就看你,你心里面不要有怨言。” “我都知道的。”年若蘭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胤禛的臉頰:“蘭兒知道爺的心里一直都是記掛著我們娘兩兒的。” 女人的手很柔也很溫熱,貼在臉上的感覺非常的好。 有一種被理解和包容的感覺。 胤禛看了眼年若蘭又看了看她已經凸突起的肚子,臉上本來很嚴厲的線條,突然地,就軟化了下去。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脈脈溫情了起來。 胤禛與年若蘭一起用了夜宵,年若蘭又說了一些自己孕期的事情,家長里短,雖是無用的廢話,但胤禛還是津津有味的聽著。直到外面打起了二更的梆子,年若蘭這才站起身,笑著說道:“天不早了,妾身該回了,爺也早些睡吧!” 胤禛聞言唔了一聲,卻在年若蘭將要站起身時,淡淡地說道:“天黑路滑,今晚就留在這睡吧!” 年若蘭面色一紅,扭捏道:“這不好吧。” 胤禛白了她一眼,哼道:“有什么不好,又不是第一次了。” 年若蘭噗嗤一聲笑了下,俏麗麗地飛了個白眼過去。 這夜,有人春風得意,自然就有人要失意的了。這個失意的不是別人,正是烏雅氏,她幾乎把整個枕頭都哭濕了。 “格格別哭了,您的眼睛都腫啦。”貼身丫頭鈴兒露出一臉急切的表情,連著聲的安慰道。 “你就讓我哭一哭吧,我今兒遭了這么大的沒臉,明兒指不定被人怎么恥笑呢。”烏雅氏嗚嗚道。 鈴兒在旁邊急的沒有辦法,當下想也不想的就把烏雅氏的靠山搬了出來:“格格別著急,您可是德妃娘娘的族侄女,是爺的表妹,就是看著這份關系上,誰人敢恥笑您啊!” 烏雅氏聽了這話,又氣又急地哽咽道:“我與德妃娘娘雖是出自同一族的,可德妃娘娘身在宮中,這遠水解不了近渴啊!而且自我進府以來,除了第一夜,爺,爺就沒再來我屋里歇息過。鈴兒你說,爺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啊!” “怎么會!主子你完全是多想了!”鈴兒恨聲道:“依奴婢看都是年氏那個狐媚子的手段多,把爺給迷住了。” 烏雅氏聽見年氏這兩個字上下兩排牙齒就是一頓的很咬,呸道:“你說的沒錯,瞧,年氏那個妖妖媚媚的樣子,懷了孕也不老實!” 烏雅氏十分心急于獲得胤禛的寵愛,一方面是源于一個女人的本能,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德妃的【暗示】。胤禛的爵位若是再往上升一升,這側福晉的位置就會多出一個,后院里的女人想要【升職】那就要做出相應的貢獻,而為爺們們延綿子嗣就是女人能夠做出的最大貢獻,烏雅氏若是順利的為胤禛生下一子半女的,她又有德妃暗中撐腰,這側福晉的位置定是沒跑的。 然而可惜的是,烏雅氏對于前景的規劃是非常美好的,但現實卻是無比殘酷的。胤禛都不過來跟她睡,這孩子又怎么會生的出來。 “府里面李側福晉一向與那年氏勢同水火,主子何不與她聯手共同對付年氏?”鈴兒眼珠子一轉,自覺找到了一個好方法。 烏雅氏聞言,神情微動,似是聽進了心里。 “爺講個故事吧!”睡塌上,年若蘭側著身子窩在胤禛的懷里。胤禛長這么大,何曾給人講過什么故事,所以此時給出的回應就是——沉默。俗稱,裝聾作啞。 “不是我想聽…”年若蘭仰了下頭,對著胤禛的翻著青茬的下巴十分認真地說道:“是你兒子想聽,真的,他在我的肚子里所以我知道,他許多天都沒有聽見他爹的聲音了,可想,可想啦。所以您就給他講個故事,說說話唄!“胤禛:“......” 于是這個夜晚,伴隨著四貝勒爺那平板的活像是背課文的低沉聲音,年若蘭舒舒服服的進入到了夢鄉之中。 直到身邊的女人完全熟睡,胤禛方才止了聲音,年若蘭貓兒一樣的窩在他懷里,胤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yingying的,像是塊石頭。 但是卻又無比溫熱,因為那里面孕育的是生命。 胤禛不期然地就想到了弘均,弘盼,還有他的長子弘暉。 “你得給阿瑪好好的!”不知道多久以后,胤禛呢喃地如此說道。 兩人在春天時的那場關于【氣候】的談話,終是讓胤禛給說著了,毫無疑問今年是個災年,頻繁的雨水讓各地受災嚴重,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里,胤禛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搶險救災‘的工作中,黑天白天地都不在府里。而這一日,烏拉那拉氏也把眾人集合在她的正院中。 年若蘭是最后一個到的而且必定也是最搶眼的那個。 銀白色的雪花段繡寬腰旗裝,沒穿花盆底,而是一雙嫩粉的桃花鴛鴦繡鞋,沒有一絲一毫懷孕女人的憔悴與辛苦,年若蘭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極了,那巴掌大的小臉兒居然還胖了一圈,粉嘟嘟的有了一層嬰兒肥。 “婢妾來晚了,還請福晉不要怪罪。”在眾人咄咄的視線下,年若蘭輕飄飄的行了個禮,笑著說道。 “一點都不晚,年meimei不必多禮。”烏拉那拉氏全然一片溫和慈愛之色:“你身子不便,綠琴,快扶你家主子坐下。” 年若蘭笑著道了聲謝,施施然的坐了下來。 年若蘭的下手坐著鈕祜祿氏、耿氏、宋氏、正對面坐著的則是一臉搭眉聳眼的李氏,烏雅氏與武氏等人。見眾人都到齊,烏拉那拉氏輕咳一聲而后道:“想來大家也知道,近些日子全國上下水災肆意,百姓民不聊生。圣上還有貝勒爺都為此事日夜cao心奔波,咱們后宅中的女人雖不能替爺分憂,可也要盡一下自己的綿薄之力,所以,我決定捐白銀五百兩用來賑災,各位meimei們,心底最是良善,也要慷慨解囊才是!” “這是好事啊!”年若蘭興致勃勃地第一個開口道:“婢妾愿捐白銀四百兩以做賑災之資。” 對面的李氏聞言,心里頭那叫一個膈應。 四百兩,對她而言也不算是個小數目了。不過話逼到這份上。輸人不輸陣啊,于是牙一咬,也道:“婢妾也愿意捐銀四百兩。” 年若蘭含笑而睇,看著李氏的目光充滿了一種nongnong地【鼓勵】。看的李氏是一陣惱火。接下來,烏雅氏等幾個格格也娟出了一定數量的銀子,當然,肯定是沒有年、李二人多的。 捐出銀子的幾天后,胤禛回來了。 年若蘭敏感的察覺到他有心事。 胤禛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里面,面上卻是毫無表情,不,更準確的說,他一直都在思考琢磨著什么。年若蘭覺得大概是朝廷上有什么事情,讓他猶豫不決了。 什么話是可以問的,什么話是不可以問的,年若蘭一直分得很清楚,所以此時也并不出聲只靜靜地坐在他身邊陪著他。 胤禛似是就為了過來看她一眼,沒呆一會兒,就回書房去了。 半個時辰后,幾個謀士匆匆進了四貝勒府直往書房而去。 “太子吞了賑災款項的證據爺已經拿到手了……”其中一個謀士臉上露出興奮地光芒,激動地連聲說道:“自索額圖倒臺以來,太子一系勢力大減,而且皇上對太子的不滿也是與日俱增,爺…,此時正是您脫離太子,自立門戶的大好機會啊!” “是啊!”另一個謀士也點頭道:“若此事cao作得當,圣上對太子定然更加不滿,說不得,他這太子之位便要坐不下去了,到時候群龍爭首,爺才有從中取利的機會!” 第46章 宗人府一日游 “我看此主意極為不妥。”很顯然,這些人里也有不認同的只見一個穿著青色馬褂留著三尺清須的中年男子皺著眉頭對著胤禛拱手道:“圣上對太子縱然日漸不滿,但是太子兩歲起就被立為儲君,在朝中廣有根基,便是當今圣上也不是想立就立想要廢就廢的,再有爺一直以來都站在太子的陣營之中,若是貿然反水豈不是落下話柄,怕是圣上心中也會不愉的吧!” 這位先生說的話,可以說是正中了胤禛的心懷。他是個極度重視自己名聲的人,于公太子是君,于私太子是兄,他若是做出背后告發的事情來……大義滅親這四個字雖是令人稱贊,但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愿意跟這樣的人交往呢? “依烏先生的意思是?”胤禛定聲問道。 鄔思道沉吟片刻,眼睛忽地一亮,顯然已是計從心來:“依再下看,這件事情爺萬不能自己打在前頭,不如來個禍水東引,直郡王一向與太子有隙,您不妨把這證據巧妙地讓他獲悉,直郡王定會如獲至寶,向皇上控告太子的罪名,到時候他二人相爭,四爺便可以從中取利。” 鄔思道的話語說完,房間里立時陷入到了寂靜之中,胤禛背負著雙手,眉頭緊皺,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胤禛停了下來,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皇太子貪墨的公款,由我想辦法把那窟窿填上!” 幾個謀士聞言可謂是大吃一驚,五十萬兩的白銀,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胤禛拿什么來填。 “爺何須如此!”一個謀士跳出來,激動地阻止道:“先不說銀子的事情,如若日后皇上察覺此事,爺您這樣絞合到里面去,豈不是讓皇上以為,您和太子是一個黨派的!” “是啊!是啊!~”另一個謀士也急聲勸說道:“太子無德,連賑災的款項都敢扣下,爺何必要為他兜著。” 這些人中,只有鄔思道在聽聞胤禛的話后,沒有急著跳出來阻止,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