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年若蘭身前跪著的于大夫立刻回道:“啟稟貝勒爺,側福晉卻實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于大夫總進府給年若蘭調理身體,胤禛是認識的,確是個醫理高明的大夫,不會診錯的。所以說,若蘭她果然是有了!一種巨大的幸福之感突然地在胤禛的心頭間猛然綻放,他向來線條嚴厲的臉上也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特別不符合他原本氣質的哈哈大笑起來。 年若蘭被他的笑聲驚醒,總算是緩過神來。趕緊讓底下跪著的一幫下去,這才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撒嬌似的錘了他的胸膛一下,臉紅道:“爺可小聲些,別把房梁給震塌了!” 胤禛顯然無比的高興,長臂一伸,便把年若蘭圈在懷中,一雙眼睛卻看著她的肚腹處,脈脈情誼在目光中流轉。 “總算是有了!”胤禛帶著點感概地說道。 年若蘭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年側福晉懷孕了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般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四貝勒府,這個消息的震動程度堪比十二級大地震,認知中無論怎么受寵都下不了蛋的女人,突然間就有了—— 烏拉那拉氏失手打碎了茶盞。李氏更是氣的顯些一口血沒吐出來。 “這是好事啊!”鈕祜祿氏裹吮了一下被扎出血的手指,臉上的表情卻是悵然若失的。 一旁地耿氏低著頭,也不知道再想著什么。 年若蘭沒有想到第一個來恭喜自己的居然是她們。 “聽聞年側福晉有孕,婢妾們特意前來探望。” “多謝兩位meimei了。”年若蘭的目光在烏雅氏與武氏臉上流轉一圈,連上露出淡淡地笑容。 什么時候,這兩位又跑到了一起。 第43章 丁憂 烏雅氏正是春花般燦爛的年華,一臉的青春懵懂勁兒,言語舉止間不像是那種嚴謹沉穩的。倒是武氏,經了這些年的沉沉浮浮,已經完全沒了當初的驕矜,說話時,處處透著股小心。而且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武氏是在巴結著烏雅氏。想來也對,兩人有【德妃】這么個相關聯的背景,能夠走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 年若蘭對于兩個人的到來,既沒有表現出熱情也沒有任何的刁難,只是不咸不淡地應付著。烏雅氏以恭賀為名送上了一床紅石榴色的百子千孫帳,年若蘭讓綠琴把東西接收了。 反正也不會用上。 烏拉那拉氏對于年若蘭的有孕也表現出了極大地歡喜,雖然沒有親自過來探望,但也讓身邊最得利得大嬤嬤過來送了許多補品,鈕祜祿氏、耿氏更是三天兩頭的過來探望,只丹芷院的李氏則是毫無動靜。 “還不知道得氣成什么樣呢!”畫屏小姑娘露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年若蘭笑了笑,而后淡淡地掃了眼底下站著的琴棋書畫四個丫頭,放下手中的溫茶,她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四個打小就跟著我,是我最信任的人,咱們之間也不需要拐什么彎子,我有話便直說了。” 以綠琴為首四個丫頭跪在地上,定聲道:“請主子示下。” 年若蘭嗯了一聲:“只一點,你們四個記牢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腹處:“既然老天爺讓我有了這個孩子,那么我就要確保他平平安安的出生,健健康康地長大,府里不太平,你們心里也該有數,所以從今日起更要提高警覺,任何可疑的東西都絕對不允許在依蘭院中出現,任何可疑的人員,一經發現,要立刻稟告于我,寧可冤枉也絕不能掉以輕心。” 四個丫頭心頭一提,齊聲道:“奴婢遵命。” 年若蘭點點頭,對于四個丫頭的工作范圍作出了一個重新的劃分,對于可能出現任何紕漏的地方做出了重點防范。譬如說,小廚房,凡是要入年若蘭口中的東西必須要經過檢驗,除了四個丫頭外任何人不允許進入年若蘭的臥房,總而言之,再她懷孕到生產的這段時間里,依蘭院要固若金湯。 “還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們事先講清楚。”年若蘭沉聲道:“有些主子懷孕后,會把自己的丫頭抬出來固寵,我不管別人是怎么想,怎么做的,但這事在我這,是絕計不能容忍的,望你們四個謹記在心,莫要壞了咱們主仆這么多年的情誼。” “奴婢們萬死不敢,但請主子放心!”四個丫頭磕頭如蒜。 年若蘭見最小的畫屏面露緊張忐忑之意,似是紅了眼眶,心里不禁有些愧疚,但是年若蘭的性格就是這樣,有些事情,她寧可提前畫出道來,也不愿意這么稀里糊涂的模糊過去。 “好了,你們心里有數便是。”年若蘭示意四個丫頭起來,微微放柔了聲音道:“你們放心便是,你們的終身大事都在我的心里頭放著,定會給你們擇一個滿意的夫君,叫你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琴棋書畫臉上紛紛一紅,各自不好意思著。 傍晚的時候,胤禛過來了,一進屋就看見了正站在玻璃魚缸前的年若蘭:“在做什么?” “呀……”年若蘭猛然轉過身,捂著自己的胸口,臉上做驚嚇狀,看著胤禛臉色發白地嗔道:“爺走路怎么也沒個聲音,嚇死我了!” 胤禛心里一急,不由快步走到身前,眼睛一個勁兒的盯著年若蘭的腹部,不說自己不好,只怪她道:“是你自己楞神了吧,怎么樣,可是難受?蘇培盛去傳太醫……” “不用!”年若蘭抓著他的手臂,看著他著急的臉色,忽然低下頭噗嗤一笑。胤禛看著她那竊喜的樣子,哪里還不知道是被她給騙了,再一看前方不遠處,自己兩人的身影完完全全的印在了那深藍色的魚缸壁上。 胤禛后槽牙一頓磨蹭,若不是估計著她肚子里的那塊rou,定是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膽大的女人。 年若蘭卻在那里嘻嘻地笑著,兩只大眼睛骨碌碌轉著,忽然踮起腳尖趴在胤禛的耳邊,吐氣如蘭地嗔道:“我就稀罕你為我著急的模樣!” 胤禛抬頓時什么氣就都沒有了。 府里的規矩,若是有女人懷孕,爺們一般都不會留宿的。但胤禛今兒晚上實在是舍不得走,于是兩人就這么躺在床上,中間隔得空擋都能跑火車了。 年若蘭側著身子,手鞠著自己身前的一縷頭發又悄悄去勾了一縷胤禛散下來的頭發,賊兮兮地給系在了一起。 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胤禛就說什么也弄不開了,年若蘭睡得死,胤禛一扯頭發她就疼的直哼哼,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剪子把打結的部分給剪斷了。 抱著回來在收拾她的想法,四貝勒爺匆匆上朝去了。 胤禛前腳剛走,年若蘭后腳就把眼睛睜開了,看了眼枕頭旁邊那縷被剪下來的混纏在一起的頭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然后手一伸,就把那縷頭發塞到枕頭底下去了。 睡了個稀里糊涂的囫圇覺,年若蘭這才起了床,方才梳洗收拾完畢,小得子忽然從外面匆匆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磕頭道:“主子,剛才年府來信報說,家里的老太太,去了!” 年若蘭聽了這話一愣,皺了皺眉頭:“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是兩日前的辰時左右,老太太是突然中風去了的。” 年若蘭的父親在幾年前就已經以老乞休致仕回了四川老家,年家滿門,除了年羹堯外也全都跟著回四川去了。年老太太就是年若蘭和年羹堯的祖母,在年若蘭那微薄地印象里是個慈眉善目,腦袋卻有點糊涂的人。 “叫送訃信的人進來,我有話要問他。”年若蘭嘆息一聲如此說道。雖然與年老太太其實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感情,但年若蘭卻依然換了身素服,又沖著東邊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擠出了幾滴眼淚。 胤禛回來的時候顯然也已經接年老太太去逝的消息了,見年若蘭眼角濕潤,一臉郁郁地表情,不禁勸道:“年老太太七十高齡而亡,算是喜喪,你不用太過傷心。” 年若蘭聞言點了點頭,適時地掉了幾滴眼淚。 如此做派,縱然虛偽,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她是人家的孫女,長輩亡了,兒孫們又哪里能夠不悲傷。更何況,古人極是重孝,年若蘭若是表現出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胤禛保證第一個厭棄她。 年老太太去了沒幾天,年羹堯丁憂的折子就報到了御前。 所謂丁憂是一種孝道的體現。意思為父母死后,子女必須持喪三年,期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必須離職,稱為丁憂。這是對于【父母】死亡的規制,然而這次亡去的卻是【祖母】這就在可以丁憂也可以不丁之間。 全看官員自個怎么想。當然,一般來說絕大多數選擇是不丁的。 但年羹堯卻偏偏上折子說自己要丁。 他現在可是在努力往提督的位置上再爭一爭的關鍵時候,胤禛心里面其實也在為這事鬧心呢。然而出乎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是,康熙皇帝對于年羹堯的這種不戀權位,心中至孝的行為著實激賞非常,更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狠狠夸贊了年羹堯一番,準其丁憂,不過不是三年,而是一年。那么順理成章的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明白了,等這一年過去,西安提督的位置百分百地就是人家年羹堯的囊中之物了。 “許是皇上想到了自己吧!”晚上的時候躺在床上,說起白日的種種,年若蘭柔聲道:“人老了,都希望子女們個個孝順,皇上如此贊美哥哥丁憂的舉動,無非也是想要在眾人面前豎個榜樣罷了!” 胤禛何嘗不明白康熙帝此舉的意思。 皇阿瑪一年比一年老了,而他們這些皇子們卻一日比一日掙得厲害,皇阿瑪看在眼中心里大約也是焦灼的吧! 看著胤禛兀自沉思的臉孔,年若蘭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安安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可以,這位可是比誰都精呢! 睜著眼睛沉思了許久,待到胤禛回過神來,一轉頭,才發現身邊的女人已經睡得無比純熟了,而且人家還是趴著睡的。胤禛皺了皺眉頭,直接坐起身姿,伸出胳膊把年若蘭小心翼翼地掰平躺著了。 “也不怕壓著肚子!”胤禛看著她呼呼熟睡的樣子,到底沒忍住,伸出手,掐了掐她睡的紅撲撲地臉頰。 第44章 夭折 年若蘭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摸著腹部那明顯開始變得不平坦的地方。才總算是有了一點自己真的在孕育一個小生命的實感,老實說,這感覺有點奇妙。 這一日傍晚,京城中下了一場大雨,這已經是這半月來的第五次大雨了,年若蘭躲在屋子內聚精會神的進行著小說創作,正寫的酣暢淋漓時,外面突然打了個雷,發出好嚇人的一聲響動一旁在繡墩上坐著的綠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伸著脖子向外面掃了兩眼,而后又走到年若蘭身邊把紅漆小桌上的琉璃燈罩子微微挪了挪,輕聲道:“主子寫了一下午了,歇息歇息吧,而且天黑了別累著眼睛。” 年若蘭淡淡地嗯了一聲,放下手里握著的筆,而后掏出懷表看了眼上面的時間,發現已經將近四點多了。 按理來說,胤禛每天這個點也應該回來了。 “雨下的這么大,爺今兒晚上許是就留在宮里了。”綠琴知道年若蘭在想著什么。 年若蘭看了眼外面烏黑黑的天氣,覺得誰這個時候要是還在外面呆著,那可真要受罪了。 正想著時,突然地,小得子渾身濕透地跑了進來,噗通聲跪在了地上,摸了把臉上的水珠子,張口就道:“稟主子,蘇公公剛剛派人回來說是二阿哥在宮里面突然暈倒了,現下福晉和李側福晉已經準備趕過去了。” “什么!”年若蘭聽了這話,露出大吃一驚地神色。 府里的二阿哥打去歲開始就進了御書房與他的小叔叔們,還有同是弘字輩的哥哥弟弟們一起讀書習字,不知道是不是在那里過的不甚開心又或者是課業任務太繁重了,年若蘭偶爾兩次遇見二阿哥時,發現這孩子似乎越見瘦弱了。 “主子別急。福晉沒派人過來叫您,應是想讓您留在府中。” 綠琴柔聲道:“二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年若蘭皺了皺眉頭,心中卻有著一絲不好的預感。 趕在宮門關閉之前,烏拉那拉氏與李氏進了皇宮,二阿哥現在被安置在了永和宮中,兩人到的時候,就見二阿哥已經昏迷不醒,床頭邊上守著的卻是一臉憂心忡忡地德妃與面目肅然地胤禛。李氏看見兒子,一下子就受不了,哭著就撲了上去一口一個弘均,一口一個我的兒啊的叫著。二阿哥明顯是在發著高燒,小臉蛋通紅,嘴唇卻干裂起皮沒有一丁點的血色。 “嗚嗚,半個前面弘均回府的時候還是好好地,怎地現在就病成了這樣!”李氏趴在床頭,想都沒想地邊脫口而出:“爺,定是有人害了弘均,你要替他做主啊!” 在御書房上課的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李氏張口就是有人害了弘均,豈不是在指責……胤禛當下臉色一沉,覺得李氏此人真是奇蠢無比,不由氣的大罵道:“愚婦,你閉嘴,太醫已經說了弘均這是受涼以至高燒,哪有什么人害他,休要胡言亂語!” 李氏見胤禛黑臉,這才忙著跪下賠罪。 一旁的烏拉那拉氏看見此幕,雙眸微垂,輕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問的是底下跪著的一個宮女,平時就負責照顧弘均的飲食起居。 這宮女年齡不大,此時顯然也是被嚇著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道:“回福晉的話,二阿哥打從幾天前開始就有些鬧肚子,奴婢要去請太醫,二阿哥不允,說是不愿意麻煩別人,只吃了從府里帶過來的一些小藥丸兒,不想今兒早上卻突然發起低燒來,二阿哥怕耽誤學業,堅持要去御書房上課,沒想到,這上著上著,就,就暈過去了。” 弘均性子柔順膽小,秉承的是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的念頭,所以即使身體不舒服,也寧愿自己忍耐著。 胤禛聽了這話臉上滑過一抹疼色,而一旁的德妃則是在眉宇間閃過了些微的尷尬,弘均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子在宮里面病了,她這個做祖母的卻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總逃不了一個疏忽之罪的。 這個晚上,胤禛他們幾個都留在了宮中照顧孩子,不過弘均完全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至三更時更是從口中吐出黃恒,太醫跪在地上,只是干搖頭。 胤禛的心一時間就跟掉在冰窟窿眼里似的,渾身都透著股冷意。 這個晚上,誰都沒有睡著。 傍天明的時候,弘均虛弱無比的醒過來一次,任誰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 “阿媽!”眼見胤禛坐在自己床頭,弘均干啞著嗓音虛弱的叫了一聲,胤禛心里切成了八瓣兒疼的渾身都在打哆嗦。 “阿瑪在這呢!”扯著自個嘴角,胤禛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 “阿瑪,師傅給布置的功課,弘均都背下來了……弘均沒丟了阿瑪的臉面。” 胤禛聞言心中大慟,顫抖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蛋。 “弘均沒給阿瑪丟臉,弘均是阿瑪的驕傲!”胤禛抖聲說道。 躺在床上的弘均聞言,小小的臉上露出一個十分開心的笑容,帶著這股笑容,他靜靜地的閉上了眼睛。 胤禛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孩子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