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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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鹿?”李永邦一怔,確實是個好主意。 李永邦于是籌謀著干脆趁今次秋狝的機會同她一起回一趟烏溪罷,去見見闊別已久的琉璃河,興許就能好起來。 然而太皇太后的病情突然惡化,人中都不知掐了多少回,御醫(yī)們又是灌湯藥又是扎針的,始終不見起色,皇帝擔心至極,親自侍奉湯藥,晝夜都不離左右。 大家想起明翔出生時太皇太后也昏過一次,是神官給救回來的,皇帝心中明知神官未必有神通,但是仍然死馬當活馬醫(yī),按照神官和欽天監(jiān)說的,在十月初九那一天,率領(lǐng)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壇,祈求上蒼,愿意用自己的壽命給老祖宗增延壽數(shù)。神奇的是,在回宮的途中,聽侍衛(wèi)疾疾策馬來報,老祖宗竟真的醒了!皇帝大喜過望,馬不停蹄的往慈寧宮趕,可惜才進了含清齋,就聽到延壽堂里一聲‘哐當’,跟著是福祿的哭喊聲:“老祖宗——!” 皇帝一個箭步?jīng)_進去,入目便是福祿跪在太皇太后的床邊,地上一只摔成兩瓣的斗彩雉雞牡丹紋碗,一屋子的湯藥氣息正緩緩的彌漫開來。 太皇太后朝著不遠處的皇帝微微一笑,皇帝幾乎是撲過去的,一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哽咽道:“皇祖母,孫兒來了,是孫兒不孝。” 太皇太后的唇微微翕動,像是交待什么,皇帝俯身去聽,太皇太后氣若游絲道:“孩子,哀家要走了,你多保重。切記!近賢能,遠小人……”言畢,在李永邦一聲聲的叫喚中,慢慢闔上了眼。 “老祖宗——!”凄厲的哭喊平地而起,是太后終于給放出來了,不過沒得進入里面,和華妃她們一起在外面跪著。 哭戲是太后的強項,果然發(fā)揮的很好。 太后那一聲哀婉凄怨的‘老祖宗’著實感人,華妃見皇后的身子輕輕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似的,好不容易撐住,須臾,膝行到太皇太后榻前,雙肘撐著身子,伏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輕輕喊‘老祖宗’,模樣甚是惹人憐。 華妃輕蔑的撇了撇嘴,睨了一眼其他人,謙妃和儀妃都半是真心半是嗟嘆的抽了帕子出來掖著眼睛低咽,她也垂著頭照做,硬逼出幾滴淚來。 一時間,慈寧宮上下哭成一片。 皇帝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抵在額頭上,半晌過去,可以感覺到老人的體溫一點一點流逝,皇帝紅著眼睛,隨手抄起一只銅制的香爐便朝福祿腦袋上砸過去,罵道:“無能的混賬東西。” “朕才離開一會兒,你們便翻了天了。” 復(fù)又望了皇后一眼,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慢慢挺起來,伸出手拉住他,道:“陛下節(jié)哀。” 皇帝看她面上淚水四溢,反握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道:“你身體不好,你先起來。” 寶琛在外間聽命,看見師父又挨打又挨罵心里不好受,恰逢周定陶覲見,壯著膽子進去稟報。 皇帝冷聲道:“他還有膽敢來見朕?!” 吩咐人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 打完了寶琛又進來回稟,周大人還是要見,皇帝道:“讓他跪著進來。” 周定陶最后是拖著一身傷,硬挺著進了含清齋,對皇帝下拜道:“臣……無能,臣特來請陛下死罪,求陛下放過太醫(yī)院上下一干同僚,一切都是老臣的過失。” “你死就能了事了?”皇帝懶得和他磨蹭,這個老jian巨猾的東西,平時遇事能躲則躲,今天主動撞到槍口上來會有這么好心? 皇帝突然心中一動,眸中殺機驟現(xiàn):“要說過失,太皇太后一向是由董耀榮照看的,你身為太醫(yī)院之首固然跑不掉,但是他也該問責。他人到哪兒去了,讓人把他帶進來。” 沒一會兒,董耀榮便從外面走進來,撩了袍子跪下道:“承蒙皇上錯愛,的確是微臣無能。” “你不是無能,你是有罪。”周定陶指著他道,“太皇太后就是你害死的!” “你說什么!”皇帝‘蹭’的站起身,“周定陶,朕念你是老臣,本不打算將你重罰,但這會子老祖宗還在這里,你若是繼續(xù)口出狂言,朕必將你抽筋扒皮。” 周定陶梗著脖子道:“臣豈敢妄言!董大人一向是服侍太皇太后的,老臣自認醫(yī)術(shù)不精,有時即便公事上與董大人意見相左,也不敢與之爭辯,但不管怎么樣,都是為了更好地伺候主子,斷然不會公報私仇。但是老祖宗莫名其妙的昏迷,微臣深感事有蹊蹺。咱們當太醫(yī)的,都得經(jīng)過幾十道的甄試,其中辨認藥材更是最基礎(chǔ)的,若連藥材的氣味也分不出,毋寧說是當太醫(yī),就是在民間開間藥鋪都不夠格。今日老臣就是想問問董大人,地上這碗湯藥可是什么藥材熬制的?碗中尚有剩余的湯渣,董大人一聞便知。若是陛下信不過微臣的,請孫兆臨大人一同進來查驗也可。” 董耀榮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定陶,他不知道周定陶為什么要誣陷自己,但是本著良心,還是道:“周大人說的也不錯,太皇太后是無上至尊,絕不能叫老祖宗走的不明不白。微臣這就查驗。”說著,撿起地上的碎碗,放到鼻子一聞,霎時臉色大變,為了確定沒錯,他又聞了一聞,旋即伏地道:“臣有罪,周大人說的不錯,這湯藥是有問題。” 皇帝臉色鐵青,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走的祥和,一臉安寧的太皇太后,咬牙道:“朕不打算擾了老祖宗清凈,你們幾個跟朕到勤政殿去,皇后也來,還有你!”他指著福祿,福祿迭聲道‘是。’ 一眾人趕緊將東西收拾了送到勤政殿,孫兆臨也在里面候著,皇帝讓董耀榮從實招來。 董耀榮嘆氣道:“回陛下,微臣適才檢查湯藥的殘余,發(fā)現(xiàn)微臣讓老祖宗服用的補氣的藥材讓人換成了人參。” “人參?”皇后低呼出聲,“董大人,本宮記得當年你為老祖宗開過‘三參湯’,你明明白白的囑咐過本宮,這三參湯針對個體不同,用的參也不一樣,有的人可以用人參,但是太皇太后的身子,用黨參最為穩(wěn)妥。” “回娘娘的話,是的。”董耀榮道,“微臣為老祖宗熬制的一直都是加了黨參的三參湯,就算是后期為了老祖宗身體健碩,又加了一些藥材,諸如靈芝等,但黨參始終是黨參,沒有換成過人參,也不能換成人參。” “但是現(xiàn)在供給老祖宗的湯藥里明白無誤是人參。”董耀榮懊惱道,“是臣的錯,臣一時疏忽,竟沒有發(fā)現(xiàn)湯藥被人做了手腳,周大人沒有罵錯。” 皇帝面色冷峻:“你先不著急認罪,等孫大人并驗過之后也來得及。” 孫兆臨領(lǐng)命,復(fù)查后無奈道:“回陛下,的確是人參。根據(jù)微臣從前為老祖宗請的脈案來看,董大人沒有說謊,老祖宗不能用人參。此時此刻,若是用了人參,對于太皇太后而言,不是續(xù)命的湯藥,反而是有毒的催命符。” 皇帝單手握拳:“好大的膽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妖!” “臣不敢為自己辯駁,懇請陛下賜死。”董耀榮難過道,“微臣應(yīng)該半步不離老祖宗。” 皇帝的冷冷的掃了一眼周定陶:“為了老祖宗的身體,太醫(yī)院已經(jīng)不眠不休的輪軸了好些日子,朕體諒你們辛苦,因此讓你們輪班,好更加盡心的侍奉老祖宗,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并不是董卿當值,而是周大人你主監(jiān),那么周大人知道湯藥有問題,事后跑出來自首也屬正常,你要一力承擔,朕感念你,也會成全你。” 周定陶愣住,指著董耀榮道:“陛下,陛下,你怎可姑息養(yǎng)jian?太皇太后的死因有疑,您為何包庇姓董的,卻要微臣一力承擔?” 皇帝露出不解的表情:“難道在慈寧宮的時候,不是愛卿你當著眾人的面說你愿意領(lǐng)罪,但求保住太醫(yī)院上下一眾同僚的嗎?難道董大人不是太醫(yī)院中的其中一個?你一力承擔的同時還要拉個人下水陪葬?而且既然知道湯藥有問題,為何不早說?早說了也許太皇太后還有的救,周定陶,你說你是不是該被抽筋扒皮?” 周定陶顫聲道:“陛下,微臣……”他支吾了許久,支吾不出個所以然來,身子一軟,趴在了地上。 皇帝道:“說吧,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真要讓朕對你施以扒皮抽筋之刑才肯說實話是嗎?” 上官露在一旁欲言又止,皇帝覷見了,道:“皇后有什么想問?” 上官露默了默,問孫兆臨:“本宮有一事想請教孫大人。” 孫兆臨恭敬道:“慚愧,娘娘有什么疑問但說無妨。” “本宮很清楚董大人的為人。”上官露道,“大約數(shù)月之前,董大人就和本宮透露過太皇太后的病情,本宮一直在慈寧宮侍疾相信大家也有所耳聞,后來被太皇太后趕了出來,要不是看著瑰陽公主大婚,老祖宗的氣色又變好了,本宮也不會疏于防范。既然現(xiàn)在周大人指責董大人,那么本宮只好來問孫大人,假如沒有這人參湯藥,太皇太后的病,還能拖多久?” 這話問的相當直白,孫兆臨不敢貿(mào)然回答,直到皇帝說:“你實話實說。”孫兆臨才暗暗吁了口氣,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據(jù)臣所知,太皇太后的病已…..至多也就兩個月吧。”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這參湯,太皇太后也就剩下兩個月壽數(shù)了,對嗎?”上官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