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還記得我談判的時候,提到的那個納粹科學家馮布勞恩嗎?” 衛來點頭。 岑今說:“那只是典型的一個,其實當初被保護著進入美國的納粹科學家,有幾百人之多。” “德國戰敗的時候,爭搶這批科學家的,遠不止美國——斯大林,還有丘吉爾,都曾經派出特戰小組?!?/br>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戰爭即將平息,戰后重建會改變世界格局,誰掌握了這世界上最優秀的頭腦,誰就會最先勝出?!?/br> “美國最先搶到,運氣很好。但你知道,最后這批納粹科學家怎么樣了嗎?” “不是說逃脫了審判,拿到了美國身份,得獎的得獎,拿錢的拿錢嗎?” 岑今笑:“那是之前?!?/br> “70年代末開始,美國有計劃地驅逐了數百名納粹科學家,其中很多人曾經為美國做出科研貢獻,當時已經是耄耋之年,都被剝奪了身份,趕出了美國?!?/br> 衛來覺得既凄涼又好笑,過河拆橋這一套,美國人也玩得挺溜啊。 岑今回頭,看黃霧里隱得幾乎看不到的那條漁船。 說:“虎鯊確實殺過人質,他以后是不是能如愿過上好日子,誰都不敢說,不是向政府投誠就能抹煞一切的。” “也許會有人找他報仇,也許有一天政府都會翻臉:你有價值,你也有罪,等你價值耗盡了,會比誰都慘?!?/br> 衛來沉默了很久。 忽然有點同情虎鯊:耀武揚威、張揚跋扈,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也常常正是悲涼開始的時候。 他問岑今:“虎鯊以后會怎么樣?” 岑今笑起來,頓了頓示意前方:“有空去為他cao心,不如想想我們自己吧?!?/br>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條赭黃色的海岸線,浮在晦暗的海浪盡頭,南北向無限延伸。 沙迪放慢快艇的速度,靠岸時,引擎像在倒氣,半天才突突那么一下。 衛來扶岑今上岸。 這里大片的岸礁,往內是望不到頭的赭黃色泥濘,難得的是,居然能看見稀疏的灌木和綠樹。 沙迪赤腳下來,把快艇掉頭,提醒他們:“你們知道這是邊境吧?” “知道。” “那你們知道蘇厄關系不好吧?” “……” 不知道,可可樹沒說。 “你們知道蘇丹和埃高的關系也不好吧?” “……” “你們知道蘇、厄、埃高這三個國家關系都不好吧?互相都打過仗?!?/br> 沙迪最后撂下的話是:“祝你們好運啊,再見?!?/br> 衛來看著快艇遠去的那道水浪苦笑。 有點尷尬,讓岑今下了船跟他走,結果把她帶進了非洲版的三國演義。 岑今倒是不在意:“走啊?!?/br> 衛來說:“好像……有點危險?!?/br> 岑今噗地笑出來。 “蘇丹不危險?之前打了二十年內戰;索馬里海盜不危險?剛劫了世界最大的油輪,你從海盜的船上下來,皺著眉頭講危險,不覺得好笑?” 衛來笑起來,頓了頓說:“你跟著我走,我真把你帶進危險里,會怪我嗎?” 岑今說:“跟著你走,又不是說著玩的,是我的決定。真的危險了,愿賭服輸,有一半是我的責任,只怪你一個人就沒勁了?!?/br> 衛來微笑。 她真是個很好的旅伴,自己當初,怎么會因為她上車喜歡睡覺嫌棄她呢。 他握住她手,說:“走吧。” 岑今任由他牽著走,提很多要求。 “遇到集市,該給我買新衣服了,沒衣服穿了?!?/br> “好?!?/br> “給我買雙鞋吧,拖鞋不好走路?!?/br> “好。” “給我買個口紅吧……” 衛來看了她一眼。 她馬上補充:“有些顏色,你親不出來啊,比如酒紅色……” “也許喝醉了親可以呢,不許說滾蛋?!?/br> …… 衛來驀地止步。 他俯下身子,皺著眉頭看泥濘地上多而雜亂的車轍,然后伸手撮起轍邊的爛泥,稀軟、帶水,分明不久之前的。 論理,這里應該很偏,怎么會一下子來這么多車? 岑今想問什么,衛來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雙手撐地,貼耳去聽。 下一秒迅速起身,說:“有車,不管來的是誰,找地方先藏一下?!?/br> 四下看過去,心里罵了句臟話。 灌木、高樹、泥地,根本躲都沒處躲。 只這片刻的功夫,車聲已經聽得見了,土坡處快速駛下一輛黑色的吉普越野敞篷,有個人穿紅色背心,站在后車斗里,槍身架起,像是要瞄準誰。 與此同時,身后也隱隱傳來聲音,轉頭看,很遠的地方又是一輛,也是越野敞篷,開車的人穿迷彩,車子開的更猛,車屁股后頭甚至激起濺高的泥漿。 岑今笑了一下,說:“咱們別跑了,反正跑不過車,跑了也難看?!?/br> 衛來把她拉近身側,迅速打開行李包,沙漠之鷹推進腳下積起的淤泥里,匕首交給岑今掖進披紗,低聲吩咐她:“看我眼色,到時候我吩咐你。” 兩輛車駛近了,同時打彎繞開,車尾擺了個弧,慣性不減,繞著兩人轉了個圈才慢慢停下。 衛來笑笑,慢慢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威脅。 岑今忽然低聲說了句:“衛來,如果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先殺了我,我從來不受欺辱?!?/br> 衛來不動聲色,目光從一輛車,轉到另一輛。 三個人,三條槍。 他低聲回答她:“你不相信我一次能對付三個嗎?” 穿迷彩的那個探出頭來,把衛來從頭到腳端詳了個仔細:“哎,就是你叫圣誕樹?” 第45章 十五分鐘之后,偌大海岸,視線可及之內,只剩了一輛敞篷越野車。 衛來躺在后車座上,撥可可樹的電話。 接通的剎那,氣不打一處來:“送個裝備,搞那么大陣仗,把老子嚇得魂都飛了一半?!?/br> 岑今正倚在車架上吹海風,聞言看了他一眼,衛來馬上手掩住話筒,解釋:“夸張而已,我怎么會被嚇到?!?/br> 可可樹理直氣壯:“知道我在南蘇丹保護的誰嗎?軍政要員!為了你,厚著臉皮開這個口,不然就我的本事,頂多去給你搞輛面包車。誰的手能伸到邊境去!也不想想!” “我客戶發了話,才叫得動駐軍的大兵給你送的車和裝備!就這還不知足,啰啰嗦嗦……” 衛來笑。 剛那幾個大兵是說過:上頭發了話,他們很當回事,天不亮就到了——海岸線太長,搞不清“圣誕樹”上岸的地點,索性開車沿岸兜巡,興致來的時候,還飆了幾回車。 不是不感動的:可可樹保護了重要人物一場,末了沒為自己謀算,反而幫他討了個大人情。 衛來說:“那我鄭重感謝你?!?/br> 可可樹趾高氣揚:“當然!” “衛,這車可不能隨便扔,人家還要的——你最后停哪了跟我說,我讓人把車開回去。還有啊,認識我算你運氣,你看見通行證了沒?” 通行證? 衛來坐起身。 剛翻看帆布袋里的裝備,確實看到地圖里夾了幾張紙,還以為是隨意塞的,沒留意。 他把那幾頁拿出來:紙質略厚,眉頭有國徽標志,蓋滿印章,主體內容是阿拉伯文,看不懂。 可可樹得意:“普通人想要都沒有呢,那是特別通行證!邊境可以通行,憑這個可以進埃高。昨晚上特意為你們加急辦的,也是我客戶的面子。你知道辦起來多難嗎,審批都得好幾周,記得和護照一起出示……” 衛來心里驀地一沉。 掛了電話之后,他覺得頭疼,摁揉著眉心躺回后座。 可可樹可能好心辦壞事了。 之所以不走回頭路,就是想盡量避開對岑今不利的那一伙人,盡管隱約覺得,對方終有一日會找上門——但這個特別通行證一辦,增加了暴露方位的危險。 而知道位置之后,想打聽他們的行跡就會很容易——這種地方,兩個亞裔的外國人,還是很顯眼的。 岑今察覺到他的異樣:“怎么了?” 衛來坐起身,伸手把她拉坐進懷里:“問你個問題……你真的不知道想殺你的是什么人?” 岑今說:“你第二次問了,你覺得我應該知道嗎?” 第二次問,第二次答,問和答都如出一轍。 衛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