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明笙為了方便見面,幾乎長住在他的公寓。 謝芷默對此瞠目結舌,知道她把證領了,更為驚詫:“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我感覺知道他回國的消息好像也就是前不久。” 他們這個進展,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沒有什么好謹慎的。”明笙點了一根煙,生疏地體會著煙氣經過肺腑的感覺,讓自己鎮靜下來,“我已經謹慎夠了。” 謝芷默深諳她的脾性,也不多勸,只問:“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辦酒?” 明笙默了一下,說:“還早吧。等他穩定下來,再抽時間。” “嘖嘖。”謝芷默搖搖頭,“你呀……” “我怎么了?” “你自己沒有發現嗎?”謝芷默說,“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會變得毫無原則,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步調走。” “不然呢?”明笙滿不在乎道,“我覺得都一樣。什么時候辦,辦不辦,都無所謂。” “我不是說這個。”謝芷默撅了撅唇,憂慮道,“我是說他這個人。平常的時候看起來也許很好,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就容易失控。當初他被你甩,就能任憑許亦淑那樣的人中傷你,我都忍不住想出面去扇人。你說如果將來有個三七二十一,會不會變本加厲?” 謝芷默嘆氣道:“這些你自己完全不放心上。” “我不在乎。”明笙抖落一截煙灰,眼角揚起,“我答應了,我這個人是他的。就算他想戳幾個窟窿,我也隨他高興。” ☆、第55章 他們兩個,一個癡迷一個激進,謝芷默跟她聊不下去這個話題,便轉而問:“孫小娥的事了結了嗎?” 明笙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閃,說:“結束了。” 閻哥他們供認不諱,他們利用孫小娥好高騖遠的天性騙她借了高利貸,又在她無力償還的時候將人殺害。典型的草菅人命的方式。 人這么容易就沒了,沒有什么轟轟烈烈也沒有是非曲折可論道,如煙灰一般一抖就落。如果不是她,也許連一個為她討取公道的人都沒有。 每每憶及早年的人事,都覺得喘不過氣。 謝芷默看得出她的低落,陪她喝了幾杯便把人送回去。 明笙是在家門口暈倒的。 前一秒謝芷默還在跟她笑著道別,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一晃。謝芷默察覺不對勁,立刻把關了一半的車門踢開,沖過去將人抱住。 一向開三四十碼的謝芷默第一次把車速飚上一百二,將人送進急診室,心有余悸地打電話給還在國外出差的江淮易。 幸好虛驚一場,明笙很快醒來。江淮易第二天趕回來的時候,正好接她出院。 謝芷默在一旁數落:“你們平時一點都不留心這些嗎?醫生說小笙孕酮水平特別低,根本不適合懷孕。她還天天熬夜管店里的事,不暈倒才怪。” 兩個人聽她訓了一頓,才驅車回去。 江淮易一路上都很沉默,掌心罩著她微微握拳的手背,一言不發。 他的倦容那樣清晰。明笙以為他是沒適應時差,回到家的時候還對他微笑了一下,說:“累就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你讓我怎么去休息?”江淮易攥住她的手不讓人走,聲線低冷,“謝芷默說你打算做流產。” 明笙似乎沒有料到謝芷默會把她的決定告訴他,頓了下才說:“醫生說,本來也有流產的風險。” “所以你就想做掉?” 她想到他會這樣,盡力喚回他的理性:“依你現在的情況,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在這種時候要孩子。而且我現在體質很不好,要保胎的話早期需要臥床靜養,需要人耗費那么多精力照顧我,最后還有可能保不住。不如直接……” “明笙!”江淮易粗暴地打斷她,表情都顯得寒氣森森,“我不允許。” 他斬釘截鐵地截斷了她反駁的可能,然而她別開臉不發一言,似乎想把這當做他的感情用事,而她心里自有決定。但江淮易把人打橫抱起來,不由分說地放到床上,把醫生開的藥一盒盒從袋子里拿出來,倒水遞給她。 明笙沒接,說:“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 “孩子沒有了,以后還會再有的。現在確實不是個好時候,我不想讓你因為徒勞的事分心……” “什么叫徒勞?它是我的孩子,不管它什么時候來我都會歡迎它。是你不歡迎它。”江淮易仔細閱讀著每一種藥的功效,最后放下來,蹙著眉說,“你以前偷偷背著我吃了多少藥,才把身體搞成這樣子?” 明笙愣住了:“你在說什么?” “你以前不是很不想懷孕嗎?因為那種不可理喻的理由……”江淮易回憶她曾經對這件事的如臨大敵,后來終于明白原因,但卻覺得可笑萬分,他壓低了聲音,嘴角的一抹笑里帶著諷刺,“明笙,你懷疑我是你弟還跟我睡,你是不是變態?”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我不能知道?” 明笙仔細回想,也只可能是顧莜來找她的那一次。他那一天很不對勁,但她后來只當做是他醋意大發,沒有想到他會把這件事藏得這么深。 江淮易把藥遞過去,看著她吞下才安心,說:“你因為這個原因,離開了我多少次?我每次都像個傻子一樣挽回你,以為自己不夠好,以為我讓你失望了……”他頓了頓,“你看著我難過的時候,有想過告訴我嗎?有沒有想過事情其實很簡單,只要我親自去查證,立刻就能出結果。” “可是你寧愿耗著。”他說著,把臉偏向一邊,帶著倦意的側臉令他的眼神顯得那樣寒漠。 明笙也無法向他解釋。其實事情過去之后回憶起來,她也會覺得自己無法理喻。但當局者迷,那時候的畏懼是真實的,像一排尖刺,阻止她靠近真相。她怕徹底的塵埃落定,怕連幻想的余地都失去,但此時回頭看,卻沒有辦法理解當初的自己。 她無可奈何地說:“你在賭氣。” “我沒有。” 江淮易的嗓音仿佛被灼燒過,低沉泛啞:“那時候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現在我是你丈夫了,不要再對我沒有信心。”黃昏的光線下,他眼眶通紅,忍耐地低了下頭,起身說,“你好好休息。”便轉身出去,把門帶上。 明笙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度過的這個傍晚。她倚在床頭,從黃昏一直到天黑。最后孕期的困怠占據了仍顯孱弱的身體,糊里糊涂地睡著。 后半夜,意識隱隱約約,發現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 她睡得早,此時很容易醒。江淮易輕輕地來到她身邊,小心地將她摟住,還是把她驚醒了。明笙迷迷糊糊地開口:“還沒睡嗎?” “睡不著。”江淮易貼著她的背,輾轉反側一夜、疲憊至極卻無法入眠的身體好像終于有了地方皈依。他把頭靠在她的蝴蝶骨上,用氣聲說著,“你懂什么。我本來有多開心……” 爭吵過后兩個人都比平時沉默,凌晨三點的夜色籠罩著彼此。 明笙靜靜聽著,他像囈語一樣,委委屈屈地說:“我瘋了一樣回來,不是為了知道你想要放棄。我不該兇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江淮易從身后抱著她的腰,好像只有這個姿勢能讓他安心,聲音低低的: “笙寶寶……我好想你。” ☆、第56章 明笙在半夢半醒間,闔著眼,總也不愿啟唇破壞。 相愛的人爭吵會耗盡心力,而此時的繾綣只是脆弱的暫時和平。她明白這一點。 江淮易好像總算心平氣和了些:“之前沒有好好關心你的身體狀況,是我的錯。但是醫生說你現在這個情況,沒了一個之后可能會習慣性地流。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我們就好好迎接她的到來,不好么?”他傾身附去她耳邊,聲線是令她陌生的低柔,“我想要小小笙了。” 明笙終于不再裝睡,翻身和他面對著面,說:“現在合適嗎?” “有什么合不合適。”江淮易輕輕地把手覆上她的小腹,柔柔地笑,“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學著照顧你們兩個。” “沒有在賭氣?” 江淮易無奈地蹙起眉:“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明笙枕上他胳膊:“不要皺眉頭。”她的指尖輕按在他眉間,“我也想保住這個孩子。但是會有很多麻煩,你最近這么累,怕你顧不過來。” “我可以。”江淮易低頭抵住她的前額,嘴角漾了一絲笑,“要不是有小小笙,你就會知道我一點也不累……” 明笙嗤然予他一個吻,唇舌纏綿,爾后垂頭喘息,笑意一點點收斂。 虛假的嬉笑一凍就成灰。 默然間,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沉沉地說:“對不起。那件事,一直瞞你。” “我以前很自私。”她說,“一開始接近你只是因為好奇,也沒有料到會真的和你有更深的瓜葛。我這個人,處理事情的時候很消極。說好聽了叫瀟灑,事情不到燃眉之急的地步就習慣于忽略不計。我那時候一直安慰自己說是小事,你有沒有愛上我,都無所謂……后來回頭看,才發現其實我一直很在乎你。我怕誠實地面對了自己的感情,就要去面對更多接踵而來的問題,倒不如一直這么沒心沒肺下去,至少還能騙自己說,不重要。”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一直以來的愚蠢和糾結,都是因為自卑。”明笙無意識地蹭了蹭,與他依偎得更緊些,“以前的經驗告訴我,被愛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覺得你對我的好,都也只是一時僥幸。” “阿笙……” “對不起。”明笙眼睫微顫,“我知道你一定對我很生氣。” “沒有生你的氣。” 江淮易別開臉,“剛知道的時候確實有點接受不了。但是我生不了你的氣。”他捏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低頭說,“只要你稍微對我溫柔一下,我就覺得那些都沒什么……你最重要。” 明笙仰起臉,目光所及,他的臉在那么近的地方,燦如星辰的眼眸只為她一個人泄露柔光。 江淮易鼻間突然輕哼一聲,小孩子模樣地移開眼:“所以僥幸什么啊。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矛盾解除,他又變回原形,蹭上來撒嬌,“不準動孩子,其他都原諒你。知道了嗎?” 明笙被他鬧得出了一身薄汗,護住小腹,把人推下去:“知道了。你女兒說想睡覺。” 他笑出淺淺的酒靨:“好……聽女兒的。” 一夜過去,明笙變了主意。 謝芷默知道消息,在電話里對她的朝秦暮楚大肆批判:“你昨天不還看起來很有主意,我還以為你是吃了鐵秤砣,輕易不會變。敢情一晚上過去就倒戈了?” “那怎么辦,他想要。” “……”謝芷默一陣失語。 電話里沉默很久,她突然長嘆一口氣,說:“你呀……” 多年摯友,明笙明白她的擔心,但卻故作輕松道:“我怎么了?我還沒有跟你算你把事情告訴他的帳呢。” 謝芷默聽了回嘴:“我這可是為了你們夫婦的和諧穩定。就你那個有什么事都自己藏著,天塌下來一聲不吭自己去補的脾氣,遇到一般人還好,你覺得江淮易像能接受的人嗎?真不知道你們以前是怎么處下來的。聽我的,以后好好改改。” 明笙也不知聽進去了沒,說:“嗯。” “你這是真心的還是在敷衍我?” “沒敷衍。”明笙聲線略顯疲倦,“只是容易累,沒說幾句話就覺得困。” 謝芷默心領神會地笑起來:“當上準mama畢竟不一樣,行了,好好休息吧,有事記得跟我說。” 明笙剛掛電話,江淮易的來電就到了。 這會兒是他早會散會的時間,明笙從電話里還能聽得見他走出會議室的腳步聲,明知故問道:“開完會了?” “嗯。”他應得很短促,“什么時候起來的?” “剛起來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