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江淮易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然很毒,他是被黏膩的熱汗弄醒的。這感受十分令人不悅,但他表情還是微笑著,手掌下意識摸了摸。 空的。她那邊的床單已經涼了。 他這才皺著眉頭坐起來,發現已經十點多了,手機上有幾條周俊的未讀消息。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回他電話。 周俊一接通就八卦起來:“戒指送出去了嗎?” “沒。” “什么?”周俊大失所望,“你之前不計劃得好好的么,事到臨頭又慫了?” 江淮易從蛋糕車底下把戒指盒子拿出來,放在手心里摩挲。本來確實計劃得很周密,籌備了很久的生日會,以及買了更久的禮物。可是昨夜的氣氛太差了。氛圍不對,許多話也說不出口。 他挑了個簡單的理由解釋,把蛋糕事件跟周俊一說,對方果然笑得前仰后合。 周俊笑得聲音都岔氣了:“我就沒見過你這么窩囊的。” 他無語凝噎,臉頰微紅,嘟噥:“那不然怎么辦。今天是她生日,肯定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也太迂了吧。”周俊恨鐵不成鋼似的,用過來人的經驗教育他,“開點竅好不好。男人這么聽話很沒情趣的。你笙又不是沒見過風浪的小女孩,該賣的力要賣啊,嘖嘖。” “……”他被調侃得啞口無言,郁悶地接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昨晚一動沒動的蛋糕就在眼前。雖然一口沒吃,然而被蠟燭滴下來的油融化出好幾個窟窿,純白的奶油上紅紅綠綠一大圈,看起來斑駁不堪。 他并不是明笙的第一個男人。 她會把他跟那些人作比較嗎,在這種事上? 想到這里,心臟就被排山倒海的嫉妒揪緊了,又酸又澀,胸口異常地熱,好像有什么東西想把他的胸膛也腐蝕出一個窟窿。 這時,房門突然開了。 明笙把門卡放進插口,說:“你醒了?” 江淮易洗完澡之后只穿了褲子,光著上身坐在床邊,神情委頓。明笙看了忍俊不禁:“我走的時候帶走了門卡,空調應該沒在制冷。是不是很熱?”她走過去,在他背后摸了一把,故意調戲,“你這皮膚細得跟小姑娘一樣。” 誰知手來不及抽回來,就被他扣住。 江淮易把她拉進懷里,吻她的嘴唇。男人剛剛沐浴過的身體散發著柔和的體香,氤氤氳氳的很好聞。明笙漸漸入迷地回應他,唇瓣卻突然一痛,是他離開前懲戒地咬了她一下。她錯愕地睜圓了眼。 他得逞似的一笑,三根手指在她下巴輕撓一下:“早上不吭一聲就走,睡牛郎呢?” 這都能生氣? 江淮易在她面前披上襯衣,微昂著下巴把最上面那粒扣上,然后捉住她的手放在下一粒紐扣上,眉毛一挑,斜睨她:“自己脫的自己扣回去。” 吃錯什么藥了,這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明笙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手弄得五迷三道的,果真幫他一枚枚扣了回去。 扣到最后一顆,她都快蹲下去了,姿態順從得像個小丫鬟。江淮易扶著她的胳膊把她拎起來,這一頓欺負令他心情又燦爛起來,附在她耳邊沉沉地笑:“獎勵你。午飯想吃什么?帶你去吃。” 明笙呵地一笑,說:“我現在想吃人。” ☆、第30章 江淮易把這句話往yin`糜的方向聯想了下,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只從她眼睛里看出想殺人的*。他終于意識到她剛剛那樣任他擺弄,差不多已經是以她的脾氣能做到的極限,再過分就要踩雷了。 這么一想……莫名還有點開心。 他在她頸上蹭了蹭腦袋,低柔地說:“生日快樂,笙寶寶。” “叫誰呢。”她冷聲道,“你就送我這么個生日禮物?” “穿個衣服怎么了。”江淮易無賴地撇撇嘴,趾高氣揚的樣子,“你不樂意的話晚上再給你扒下來啊。” “反正都是你的。”他輕佻地笑。 明笙郁結:“你……” “笙寶寶,笙大人,笙殿下,笙女王。”他連喚了好幾聲,在她脖頸上輕吮了一口,“我餓了。快帶我去吃午飯。” 明笙徹底沒辦法了,帶著這只巨嬰出門。 愛干凈的江少爺堅持要回公寓換衣服,明笙遂他的意。 江淮易換衣服比女人化妝還慢,明笙實在懶于出門,趁這時間用他冰箱里最后一點食材煮了兩碗面。剛端出來,他穿著她給他挑的灰白細格子襯衣出來了。 襯衣是立領的,領子一反常態,用的是灰白寬條紋,純白的邊沿讓他清秀如二八少年。江淮易嫌這一身太奶油了,說:“你這品味像給兒子買衣服一樣。” “哪有這么大的兒子。”明笙坐在餐桌邊拌勻面湯,不假思索道,“最多是弟弟。” 江淮易自己有碗不拿,偏要搶她手里拌好的這一碗,慢動作舔了下筷子,眼睛瞇起來:“弟弟你還睡,變不變態。” 明笙出神地看著他。 江淮易被她看得發毛:“你不會真有這種癖好吧?” “……” “不是只有男人才有喜歡幼女的變態愛好的么,女人也有?” “……” 江淮易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來了,認真求教:“女人的那個幻想……是什么樣的?”男人不都是制服控,喜歡女人在床上穿什么水手服,校服裝。他置換了一下性別,感到一陣惡寒。 明笙猛彈了一下他額頭:“別說了。” 江淮易揉著額,故意賣乖:“笙jiejie下手好重啊……” 明笙臉色驟沉,擱下碗筷:“我吃完了。”她拿起包,起身。 江淮易沒想到她反應那么大,轉過椅子挽留:“你去哪里?面才吃這么一點,不餓嗎。” “回醫院。” “阿笙……” 明笙在玄關換鞋,撐著墻回身,眸色沉暗:“我自己能去。你吃飯吧。” 出門前,他在背后叮囑了句什么。但她已經聽不清了。 *** 醫院。 明笙穿梭在走廊里,暗白的大理石瓷磚像一條生死之途,她在這條路上迎風而往,心跳快得仿佛按不住。她越走越快,可是心臟總是好像跳在她面前,必須加快腳步去追。 走到病房,胸口好像已經空了。 陸雅琴的門口人頭攢動,醫生和護士正把她的病床推往手術室。問護工才知道,陸雅琴趁她中午吃飯時不備,拔了管子。 為什么會這樣? 護工說:“病人昨晚情緒就很不穩定。這種病很疼的,癌細胞進了腦子,很多病人都會出現幻覺。她老說夢話,講她不是好人,害了很多人,翻來覆去地說‘你們讓我去吧,讓我死了干凈’。” 明笙緊皺著眉,逼視著她:“她有自殺傾向,你怎么不早通知我?” 護工也被她這模樣嚇到了,愣愣地說:“得這種病的人到后頭全都是這樣的。我握著她的手安慰了她幾句,她后來就睡著了……沒有想到會這樣。” 搶救一直持續到夜里。 入夜,她簽下手術知情同意書,靠在過道的座椅上,半夢半醒。值夜班的護士很好心地借了她一條毯子,她緊緊裹著下半身,然而寒意還是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夏末的夜,為什么會這么冷? 醫院走廊彌漫著冷冽的消毒`藥水味,窗子開得很高,遙遙投進來一片月光。連那束光好像都是冷的,幽幽地昭示著結局。 護工說陸雅琴昨夜問她要了紙筆,猜測她也許會寫遺書,在病床的枕頭下一找,果然找到了一張紙,將它交給了明笙。 明笙熟悉陸雅琴的字更勝過她的人,以至于覺得這張紙上的字不是她的。 她的字應該是娟秀的,在陳舊泛黃的信箋上,訴說綿綿愛意。而不是現在這樣,絕癥的疼痛令她的字跡發顫,有幾處甚至抖得漫開來,堅持寫下的只有寥寥幾行—— “阿笙,一切過錯在我,不要遷怨其他人。” 好像是一個缺席了她少女時期的長輩,終于在臨終前,想起自己應當教她如何為人。她倍感可笑,又無法撕了這張紙。 午夜到來之前,陸雅琴死了。 死亡證明書白紙黑字,宣告這世界上也許與她唯一有著血緣牽絆的人的消逝。 明笙發現自己出奇地平靜。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噩夢,現在夢醒了,夢里再險惡再哀慟,睜開眼也只有恍惚感是真實的。 包里的手機不知第幾次亮起來。她終于意識到它的存在,拿起來一看,怔住了。 三十多個未接來電。電量岌岌可危。有兩個是謝芷默的,剩下全是江淮易。而剛剛她沒接到的通話,是林雋打來的。 紛紛繁繁。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便給最近的那個回了過去。 “什么事?” 林雋說:“你上個月的信用記錄有問題。銀行給我打了電話。” 這些煩擾的小事令她意識到自己還真實地活著,活在不理會水電煤繳費單就無法生存的現實世界里。這個發現令她覺得很新奇,很想笑。 明笙果真笑了聲,說:“我會交的。” “……需要幫忙嗎?” 這段時間她接了很多工作,積蓄漸豐,有自己的打算,但沒什么告訴他的必要。明笙想了想,說:“不用。沒交是因為忘了。” 電話里突然響起忙音,有人打來電話。 林雋的聲音有點聽不清了:“芷默說你最近一直在為你姑姑的病費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幫你處理……” “沒事。” 午夜來說起繳費的事,不是林雋的風格,或許這件事才是他真正想要了解的。他擅長于把關心都隱藏在平淡的寒暄背后,使之顯得稀松平常。而在這樣的時間點找出這么拙劣的托詞,他真實的心慌恐怕比表現出來的遠遠的多。 然而她卻不想繼續話題,打斷他道:“進電話了。改天再聊。” 切到另一個通話,談話的節奏一下突變。 江淮易蘊著怒氣的語句猛轟進來:“你跑哪里去了?!” “我……” 她剛開口,立刻被他打斷:“你知道我一晚上打了你多少個電話么。去你家也沒人,周俊去醫院看也說沒人。你到哪去了?” 這回她有了經驗,知道他還沒說完,靜靜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