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 他哄著她睡著,關了燈,輕手輕腳地從她房間里出來,樓下傳來開門的動靜。 他看了眼手表,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十分。 “家里沒人?”鄧含回到家,手里大包小包,見家里無人就對身后的丈夫說:“估計是去劉姐家吃滿月酒去還沒回來。” 喬海陽手里推著兩個行李箱,進門換了鞋,滿臉倦色。 喬正岐從樓上下來,明顯鄧含和喬海陽兩個人都愣了愣,二人已經快一年沒見著兒子了,乍然相見,還沒緩過神來。 “正岐你沒去劉阿姨家吃滿月酒?鷺鷺呢?”鄧含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脫了高跟鞋,揉了揉腳踝。 喬正岐倒了兩杯水放在茶幾上,說:“多喝了兩杯這會已經睡下了。” 鄧含從兒子的語氣里探了探,覺得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兩個應該相處得還不錯。 “你們怎么這個點回來?不是說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喬正岐微微瞇著眼看父母,顯然這兩個人事先打的招呼里有欺騙的嫌疑。 鄧含露出頰邊單個酒窩,赧迫的看了看丈夫一眼,裝作平和地說:“你爸非得在樟宜轉和我一起回來,這不改簽了到一塊了,早了兩天。本來還想給你們個驚喜,結果碰上管制,誤點了三個小時。” 喬正岐淡淡瞟了眼父母,這驚喜再早點可能就變成驚嚇了,那會他還摟著醉得不省人事的原鷺占便宜呢。 “奶奶知道么?” 鄧含有些心虛地說:“還不知道。” 喬海陽咳了一聲,說:“明天一早去醫院看你奶奶。” 喬正岐沒有說話,指了指桌子上的水,讓他們來喝口水,他自己則去幫父母把行李和幾個小包還有手提袋從門口全都搬到客廳。 鄧含把大衣脫下掛在衣帽架上,說:“你和鷺鷺怎么樣?鷺鷺這孩子慢熱,剛來的時候一天嘴里最多五句話,怯怯的看得人心疼,你做大的多體諒她。” 她考究地打量喬正岐的神情,見他并無什么意見,心跟著徹底放了下來,看來兩人真是相處得蠻不錯。兒子從小到大她cao心的時候太少,小的時候家里那么多人捧著,特別是她公公,騎馬打槍能帶的都會帶上喬正岐,恨不得喬正岐就是他身上的一條尾巴,走哪都能跟上。現在兒子大了她就是cao心也沒用,孩子有孩子的主見,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孩子面前服軟。 喬正岐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知道了。” 喬海陽向來不管家里的閑事,人前人后都一副慈父的形象,倒不cao心兒女們相處不好,什么事都是溫和寡淡對待。 “難得早回來兩天喘息片刻,大后天的局開始,往后半個月每天都得應付,等我空下來,我打算帶媽上爸的墳前看看,都念叨了好久了,最近每回通電話她都會提起這事,一直沒能回來陪她,心里怪不好受的。” 老太太死前還想去這輩子的身邊人墳前看看,可是一直癱著,總也不見好,指著能走著去是不可能了,還不如早點挑個日子了了老人的心愿。 “找個日子喊上大姐她們一起吧,順便一家人聚聚,媽這時候會喜歡熱鬧的。”鄧含嘆了口氣,又說:“這都三月多開春了,從年前算起,差不多也住了半年院,這次咱們回來了老太太就嚷著要回家住,嘴上也不忌諱了,任說死哪不是死,死在家里還算個死得其所,死在醫院里冷冰冰的怕你爸找不著她。電話里我也勸不下來,到時候咱們也和你姐她們商量商量要不要讓媽回家住,那邊都空置了大半年,要是真回去住還得提前找人收拾收拾。” 喬海陽悶聲說:“唉,到時候再說,總不能現在就搬回去讓媽真的干等死吧?這人老了也是受罪,有時候光是電話里聽聽媽的聲音眼淚就跟著下來了,越想是越不敢見。” “你爸那會走得輕松,正岐去院子里玩的功夫,一回來你爸就睡著過去了。媽還在廚房炒菜,聽見正岐哭著喊爺爺才發現人沒了。” 那時候喬正岐才六歲,但是那些畫面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別人見了他爺爺都是戰戰兢兢的,只有他敢鬧著笑著坐在他爺爺的肩頭,姑姑家里的幾個表親兄長比他年紀大上一輪,他找不到玩伴,父母工作又忙,于是幾乎日夜被老將軍帶在身邊,養得幾歲模樣就很是威嚴老成。 *********** 喬父喬母回來,原鷺也跟著忙碌了起來,周末陪著喬母逛商場去茶室會見親友打理頭發做各項保養,光是周末的功夫就比平常上班還要累上一倍。加上還要時不時去醫院看望喬老太太,工作上又緊張,經常半夜了發瘋似的被叫起來出現場,神經緊繃得根本得不到好好休息,沒多久就洶洶病倒了。 老太太還拉著她的手自責地說:“都是奶奶把病氣兒過給了你,年三十晚上你就不該來醫院,誰年頭年尾的往醫院走?瞧你打年初那陣兒過來臉色就沒好一天過,現在居然還跟我住一個醫院了。” 原鷺抿嘴笑了笑,她還樂意住院呢,單位里請了病假,也不用陪鄧含見這個朋友會那個太太,日日神清氣爽得跟吃了薄荷草似的。 在病床上躺得骨頭硌了,就起來去老太太那層走動走動,沒事陪老太太在陽臺曬曬太陽,剝剝桔子削削蘋果,要不是病實在好得太快,她都想再跟醫生要幾天的住院單。 ********* 姚菲領了第一筆實習工資,要請她和林慕吃飯,吳津跟著蹭飯,沒等四人吃完就去悄悄把單買了,氣得姚菲揪著他的耳朵罵:“說讓你買單了?今天是我請原鷺和林慕吃飯,非得你自作多情,今晚這頓你的不算!” 姚菲把大手一揮,吃完飯就把原鷺和林慕拉酒吧來了。吳津好心辦壞事,幾個人在酒吧喝了五百來塊,反倒讓姚菲多花銷了,正懊惱不已,姚菲又來哄他了。 “別不點呀,你來酒吧喝什么自帶的礦泉水,不給面兒?”霸氣地把他手里的礦泉水瓶摘了下來拋到垃圾桶里,說:“這會兒倒不怕旁邊的人把你當怪物了,瞧見沒有,你喝這個多招人呀,旁邊的都向你行注目禮呢。” 吳津根本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眼睛定定地看著姚菲,認真的說:“你真好。” 姚菲一笑:“怎么,現在才發現我的好?” 吳津看她看得很認真,酒吧的昏暗燈光下,他看著她,從沒有過的仔細與用心,他一字一句地說:“姚菲,除了我,不要愛上任何人。” 姚菲把啤酒易拉罐遞給他,說:“憑什么呀?眼睛長我身上,沒準兒哪天見著個比你還俊的小白臉我就移情別戀了。” 她學著他平時的那種油腔滑調,故意逗他。 吳津卻十分認真地重復:“除了我,姚菲,不要把你的心給別人。” 姚菲仰頭灌了一口酒,望向頂吊的眼睛里有一絲捉不到的哀傷。 她嗆了口酒,說:“好好好,除了你。” 看似敷衍玩笑的話,其實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除了你,我還能愛誰。 ☆、第三十五章 喬正岐氣壞了,原鷺的病才剛好沒兩天,她就跑到酒吧喝到了半夜。 他冷著臉在她的房間里等她回來,原鷺一進房間,燈都沒來得及開就被陽臺上那個站著的身影嚇得心臟半停。 “站那干嘛?” 她開了燈,看清了喬正岐的臉,覺得他的表情冰冰的,顯然自己惹到他了。 喬正岐靠在陽臺的欄桿上,雙手抱胸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今晚不用呆實驗室?”她放下包,走去陽臺。 喬正岐還是沒理她。 好吧,原鷺雖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這位大爺,她想了想,好像是因為晚歸這件事,都是成年人,不用這么嚴吧? 原鷺把腳挪了挪,小碎步一點一點地湊到他身邊,肩膀頂了一下他的手臂:“干嘛不說話?我這是穿越到哈爾濱冰雪大世界看冰雕啦?” 喬正岐不動聲色地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沒有聞到酒味,算她自覺,微微展眉,終于開腔搭理她:“以后請朋友來家里玩,不要那么晚回來,路上不安全。” 原鷺摸了摸鼻子,沒敢說是林慕送她回來的。 略是心虛地說:“知道啦,你趕緊去睡,都呆了四天三夜的實驗室,哪還有什么精力陪我,我也洗洗睡。” 說著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扭身就準備去洗漱。 剛邁出步子,腳都還凌空著,就被喬正岐一把抓到了懷里。他從身后抱著她,單手橫在她的脖子前,下巴虛擱在她的頭頂。 “想我了?” 頭上傳來喬正岐的聲音,原鷺回憶了下,好像剛剛說話的語氣似乎真的有那么點酸。 “四天三夜,記得這么清楚,嗯?” 月光斜斜地穿過他的肩膀落在地上,把他和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她小聲的:“嗯。” 然后她聽見了他喉嚨里傳來的笑聲。 “下回直接去實驗室找我,你想我的話。” 他牽起她的手,溫柔地舒展開她的手心。 感受到掌心的金屬冰涼觸覺,原鷺低頭一看,一把小小的銀色鑰匙在她的手掌里躺著。 “g大實驗樓的?” 喬正岐把下巴滑到她的肩上,薄唇微微摩擦她的臉頰,印了一個吻,說:“705,這個學期我基本都會在那。” 原鷺笑出了聲:“*呀,化院人嘴里出了名兒的705,院士專配,下回我真要去見識見識,感受一下里面的靈氣,看看能不能吸點兒科學家的精華到腦子里。” 喬正岐捏了捏她的臉頰,說:“你要是再聰明點,我可就要傷腦筋了。” 原鷺故作氣餒地說:“原來我現在還屬于好糊弄階段啊,看來必須好好升級一下,讓你傷腦筋什么的才顯得我iq夠格兒。” 喬正岐啃了啃她的脖子,原鷺齜牙。 “喂!你怎么老喜歡咬我!” 上回劉阿姨孫子滿月酒那回,他趁著她醉了居然在她的脖子上“惡行斑斑”,第二天她還迷迷糊糊地裹著睡袍下樓,結果前一晚突然回來的喬父喬母正在樓下的餐廳里吃早飯,嚇得她瞬間魂飛魄散,趕緊噔噔噔地跑上樓換了件嚴嚴實實的大高領才下來。 反正父母在家,喬正岐想碰她一根手指都不行。今晚喬海陽和鄧含去隔壁市拜訪友人去了,她才小小地縱容了下自己。 喬正岐聽了她的抗議,非但沒松口,反而惡意地重重咬了咬。 “喂喂喂,喬正岐,下回我一定要多買幾根鴨脖給你啃,你是要周黑鴨的還是絕味的?我非得用鴨脖把你這喜歡啃人脖子的毛病改過來不可!” “噓,張阿姨睡得一向晚,你這么大聲,說不定她剛睡下就要被你吵醒了。” 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嚇她,但原鷺還是沒法子,她乖乖噤聲,咬牙切齒地抓過他的手,在他的手背憤懣地一口咬下去。 “你屬狗的?”喬正岐吸氣問。 原鷺在月光下看了看自己在他手背上咬的牙印,一點兒也不心疼,得意地說:“是呀,pony還是我的生肖守護神呢。” 喬正岐無奈地抽了抽嘴角。 “還記得快一個月前的公交爆炸案么?” 原鷺的玩笑心淡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冷了下來,輕聲地“嗯”了一句,狀似平靜地說:“不是早就當做個案處理了么?反正劉法嚴也死了,這案子查無可查,證無可證,上面不松口誰也沒法報。這是樁死案,大概永遠也沒有見光的那天了。” 喬正岐聽出她話里的不平,看著她說:“那你知道劉法嚴還有一個七歲的女兒么?” 原鷺點點頭:“不是說送平西社孤兒院去了?” 劉法嚴父母早亡并無兄弟姐妹,妻子又是早年被養父母棄養的二次拋棄孤兒,如今兩人雙雙撒手,留下一個無人照顧無人監護的女兒。 喬正岐搖了搖頭:“高如健那邊也沒了一條命,何況還是他親侄子,這件事自然不會輕易罷手。劉法嚴的女兒被黑戶了,在被送孤兒院的前一天,而且平西社院長明確拒收。” 原鷺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說什么,那些人對著一個才七歲的孩子做了這些齷齪的事,黑戶意味著什么?這是對一個人人生的毀滅,在中國這方土地,沒有戶口寸步難行,坐車買不了票、銀行辦不了卡、就連最基礎的義務教育也將享受不到。 “如果媒體能站出來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也許那些人就不會這么猖獗了,況且何至于對一個小孩趕盡殺絕……”原鷺低著頭,彎著身,整個人趴在欄桿上。 喬正岐抬頭看著月色:“沒有人會說真話,說真話所要承受的重量實在太沉重,誰也負擔不起。” 原鷺問:“你知道那個女孩兒住哪么?” 喬正岐:“你只是去看看,還是你想幫她?” 原鷺:“這有什么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