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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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狼回到南清宮,薇薇最先撲上來,左蒼狼忙側(cè)身避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 薇薇說:“你知道才怪咧!你給小平子寫信,怎么不給我寫信?” 左蒼狼說:“我想他是在嘴上,想你是在心上。” 薇薇笑得不行,問:“將軍這才出去這么久,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 左蒼狼揮揮手:“后面箱子里,自己去翻吧,喜歡什么就拿。”薇薇歡呼一聲,真的出去了。不一會兒大驚失色地慘叫起來——那獵犬不知道為什么,追著她滿園子跑。 芝彤抱了慕容宣進來,向左蒼狼行禮。左蒼狼說:“不必多禮,我看看宣兒。” 芝彤把慕容宣遞給她,十一個月的孩子,左蒼狼接了一下,雙手一滑,竟然沒有接住。芝彤忙抱住差點滑落在地的慕容宣,不由看向她的雙手。左蒼狼搖了搖頭,說:“一不留神,長這么大了。” 芝彤也不敢多問,只是笑道:“孩子都長得快。” 左蒼狼點點頭,伸手摸了摸慕容宣柔軟的頭發(fā),說:“我還嫌他長得慢,恨不得一日成人才好。” 芝彤不明白,外面薇薇已經(jīng)跑進來:“芝彤jiejie,快看,將軍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走,我們?nèi)ヌ粞剑 ?/br> 芝彤到底穩(wěn)重些,說:“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賜給將軍的東西,你怎么能……”話沒說完,卻還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剛剛回朝,自然有許多朝政要處理。姜碧瑤幾次求見,都被他拒絕。她疑心是內(nèi)侍沒有向慕容炎傳話——常言道小別勝新婚,這么長時間沒見,慕容炎怎么會不傳召她? 于是她索性帶著宮女端了湯羹過來御書房外候著。王允昭很是為難,說:“賢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姜碧瑤說:“陛下已經(jīng)忙到現(xiàn)在,連一點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說:“可陛下確實是……” 正說著話,安公公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王總管,陛下有令,傳左將軍入書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姜碧瑤一眼,說:“娘娘您看……” 姜碧瑤慢慢咬牙,轉(zhuǎn)身離開了御書房。 左蒼狼來到御書房,慕容炎見她進來,伸手將她攬在懷里,也不說話,仍然批著折子。 左蒼狼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她真是有些累了,不由開始打盹。慕容炎說:“你就是這樣,一看見字就發(fā)暈。” 左蒼狼說:“我本就看不懂,難道還要裝作識得不成?” 慕容炎說:“那就寫你看得懂得?” 說完提筆,竟當真便在奏折上寫——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再拿起一折,閱畢龍飛鳳舞地書——不許! 左蒼狼無語,在他懷里換了個坐姿,沒留神右手一撫,朱砂沾染袖口,撫于奏折之上,拖出一長條紅痕。她也知道此舉不妥,頓時起身,慕容炎看了一眼,隨手寫了一句——這是朱砂,不是血跡,亦無喻意,特此解釋,不必恐懼。 左蒼狼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慕容炎低頭看她,慢慢吻在他額間,說:“晚上在這里陪我。” 左蒼狼沒有回答,他也并沒有詢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同看暮色四合。 夜里,更漏聲聲。慕容炎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宮闈如初,他慢慢走進彰文殿,以為會看見容婕妤猙獰的臉,可是沒有。鑲滿珠翠的貴妃寶座上空無一人。 整個宮宇毫無人聲,連宮女侍從也不見一個。他又去了德政殿,不見慕容淵,也不見李氏,沒有慕容若,也沒有慕容姝。連一直以來,影子一樣的慕容清也不見了。好像從始至終,這就是一場空。沒有人能說得清,這種寂寞。 他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夢。身邊左蒼狼還睡著,他將她拉過來,把頭枕在她胸口,輕聲問:“他們?yōu)槭裁礇]有化作厲鬼呢?” 沒有人回應(yīng)他,他再度閉上眼睛,長夜漫漫,血色消散,只余荒涼。 次日,慕容炎召見群臣,細問朝政。姜散宜趁機來稟:“陛下,經(jīng)端木傷查證,廢太子慕容若曾被人施以精妙的易容之術(shù),方才混入晉陽城,最后躲藏于法常寺。” 慕容炎說:“易容之術(shù)?誰?” 姜散宜說:“拜玉教圣女阿緋姑娘。”慕容炎眉頭緊皺,旁邊端木傷又稟道:“上次祭祖,拜玉教楊教主和阿緋姑娘回來,也曾與慕容若有過一面之緣。但屬下當時并未認出慕容若,是以未曾留意,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炎想了想,說:“如今慕容若已經(jīng)伏法,量他們也翻不起什么浪來。此事不必追究,但是姑射山遠在晉陽之外,確實也是捉摸不定,傳孤旨意,令拜玉教遷至法常寺舊址。法常寺僧侶英魂,想來也會時刻提醒他們臣子本分。” 姜散宜道了聲是,隨即派人傳旨。 旨意一路到達拜玉教,拜玉教族人俱是心悸膽寒。阿緋自上次益水畔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有跟楊漣亭說過話。她很注意保護她的族人,而拜玉教中,楊漣亭后來帶入教中的人,跟原來的教徒,慢慢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隔閡。 慕容炎的御旨傳到阿緋手里的時候,楊漣亭就匆匆趕到神農(nóng)殿,說:“聽說陛下傳旨,令拜玉教搬至晉陽城中?” 阿緋冷笑:“你主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嗎?” 楊漣亭說:“我怎么會明白?” 阿緋怒道:“他要對我們趕盡殺絕了,對不對?” 楊漣亭心下也沒底,慕容炎這個人,誰又敢說他沒有這個意思?他說:“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以目前拜玉教的實力,已經(jīng)不能對他造成什么影響。也許他并沒有鏟除拜玉教的想法……” 阿緋說:“他當然不會鏟除拜玉教,現(xiàn)在我的族人還剩不到千人,而你吸收的教徒有多少?就算我們都死絕了,拜玉教還在。” 楊漣亭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阿緋說:“以前你吸收教眾,我總覺得你是想壯大拜玉教。可是現(xiàn)在,你敢說你不是在蠶食鯨吞嗎?” 楊漣亭沉默,許久,說:“阿緋,我派人進宮,向阿左打聽消息。你先等我兩天,好不好?” 阿緋說:“你出去吧。” 楊漣亭說:“不要意氣用事,他并沒有鏟除拜玉教的理由。我們并沒有做過什么事,能與叛黨沾上干系。” 阿緋咬咬唇,終于說:“他有這個理由,上次……我替慕容若易容之事,他說不定已經(jīng)知道了。” 楊漣亭心中暗驚,雖然這是一件小事,但是慕容炎的個性,誰敢說他不會因此而將拜玉教斬草除根?!他說:“我答應(yīng)你,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無論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阿緋說:“你?支持我?” 楊漣亭說:“你的救命之恩,我并沒有忘記。” 阿緋怒道:“我對你,就只有救命之恩嗎?”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楊漣亭上前,慢慢攬住她,阿緋推他,他更加用力。最后她終于痛哭:“楊漣亭,我害怕。為什么愛我的人都死了,為什么你們都不是我想象的樣子?” 楊漣亭輕輕拍著她的背,這世間,誰又是誰想象中的樣子?他沉默,阿緋說:“與其進入晉陽城再被他殺死,不如……漣亭,我們跑吧?趁著他還沒有發(fā)兵,我們離開大燕,好不好?” 楊漣亭說:“阿緋,你有這么多族人,且大多是大夫,我們?nèi)绾翁拥贸鲅嗟兀俊?/br> 阿緋說:“可我們有黑蠱,現(xiàn)在要逃總有機會。若是入了晉陽城,禁軍林立,我等更是毫無生機。” 楊漣亭抿唇,許久說:“等一等,答應(yīng)我,等一等。我這就修書入宮,好不好?” 然而當天夜里,阿緋帶著自己的族人暗暗離開姑射山。楊漣亭得到消息,忙追出去,然而就連他也已經(jīng)知道——拜玉教這么多人出走,慕容炎不可能毫不知情。 以他的性情,就算先前未生殺心,現(xiàn)在也定不會再留他們性命。如今箭在弦上,不逃也是不行了。 ☆、第 115 章 交待 如他所料,慕容炎收到消息,稱拜玉教率近千教徒,連夜逃離姑射山,往東出漁陽而去! 慕容炎沉聲問:“你說什么?” 端木傷回道:“陛下,拜玉教的楊漣亭和阿緋領(lǐng)著教眾逃走了!” 慕容炎怒而摔杯:“放肆!立刻派人給孤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端木傷說:“是。” 待他出去之后,王允昭說:“這楊少君也真是膽大包天,但是陛下也請先息怒。” 慕容炎說:“息怒?孤自小將他養(yǎng)大,他是如何回報孤的?一個二個,全都是白眼狼!” 王允昭說:“楊少君恐怕是不明白晉陽狀況,陛下哪怕是看在左將軍的面子上……不要同他計較。” 慕容炎說:“不明白狀況?他還分不清誰是君主嗎?敢逃,孤倒是要看看,他帶著這一千多人,如何個逃法!你命人切斷南清宮的耳目,倘若是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頭!” 王允昭張了張嘴,但見他盛怒之下,也不敢多說。 及至下午時分,端木傷在漁陽追上逃離的拜玉教一眾,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宣讀圣旨,責令楊漣亭等人戴上枷鎖,前往晉陽城復命。楊漣亭等人既然逃出來,怎么可能再負枷返回? 阿緋催動了黑蠱,端木傷只顧著宣讀圣旨,也沒想到這群大夫會將他如何。待反應(yīng)過來時,周圍一片沙沙聲,他低頭看過去,只見地上全是發(fā)絲一般粗細的蟲,卻爬得非常快。他吃了一驚,大聲喊:“放火!快放火!”但是哪里來得及?當下只覺得指尖一陣劇痛,已經(jīng)有人開始痛哼。 阿緋轉(zhuǎn)頭看看楊漣亭拉住她,說:“走!” 往后的城池,要走就不容易了。沒有慕容炎的過關(guān)文書,城池豈能飛渡?但是如果要進山,就只要殺了守衛(wèi),從群山之間繞至玉喉關(guān)。只要出了玉喉關(guān),便出了大燕。 而且山上也容易設(shè)伏,黑蠱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端木傷被蠱蟲入體,第一時間便是削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他明白蠱蟲的厲害,但是對蠱毒了解得畢竟是少。見到周圍不少人身上都鉆了蠱蟲進去,當下也不管能不能治,一律殺死,隨后焚尸。 不久之后,返回晉陽,將傷亡報給慕容炎,慕容炎這才勃然大怒,親自率軍追截拜玉教眾人。 楊漣亭知道他會來得很快,但沒想到這么快。拜玉教一路扶老攜幼,走得實在是太慢了。慕容炎在方城將他們阻住,一座長橋,雙方隔橋相望。 慕容炎勒住韁繩,神情如霜:“光華上師攜著拜玉教這許多人,一路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身為臣子,擅離職守,不告君主,不好吧?” 楊漣亭抿著唇,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卻還是翻身下馬:“陛下,這都是微臣之過。他們……”話未出口,旁邊阿緋說:“慕容炎,你設(shè)計讓慕容淵殺我義父,卻還想讓我們拜玉教效忠于你!我們隱忍茍活,卻不料你還是要趕盡殺絕!你這樣的人,逼宮奪位、陰險狡詐,也配自稱君主?!” 慕容炎看向她,突然微笑,說:“隱忍茍活?”他輕撣衣上飛絮,說:“既然如此,你們就都去死吧。” 話落,一豎手,身后弓箭手萬箭齊發(fā)。楊漣亭拼命護住阿緋,卻仍然身中數(shù)箭。慕容炎冷眼看他身上溢出的血,身后姜散宜有些得意,王允昭卻十分擔憂,輕聲說:“陛下,就請念在楊少君一向忠誠……” 慕容炎冷笑:“忠誠?”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說:“陛下,左將軍若是知道了……只怕……” 慕容炎握住韁繩的手一緊,又緩緩松開。此時弓箭手已經(jīng)有人被黑蠱噬體,有人慘叫。慕容炎命人澆上桐油,焚燒地面,然后換一批人,重新射殺。一連換了四波弓箭手,楊漣亭一身鮮血,尤自抱著阿緋,手里的刀不知道擋下多少箭矢,已有缺口。 他的血浸透了她,阿緋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涌出來:“漣亭!” 楊漣亭咬緊牙關(guān),已經(jīng)不能說話。等到周圍拜玉教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慕容炎才沉聲說:“抓住他們。” 總算是個留下活口的意思,王允昭不由松了一口氣。身后的兵士上前,將楊漣亭和阿緋雙手捆好。慕容炎仍然沒有下馬,只留下兩個字:“先行收押,明日西華門斬首示眾。”想了想,突然又轉(zhuǎn)口道:“也不急于一時,收押再審吧。” 楊漣亭和阿緋被縛在馬后,快馬急奔,一路拖行。二人摔倒,又吃力地站起,留下一路血跡。 南清宮里,入了夜,周圍一片安靜。左蒼狼坐在桃樹下,抱著慕容宣。芝彤在給他喂粥,那粥熬得很是香稠,他倒是吃得歡。薇薇在旁邊給他擦著嘴,孩子吃東西,總是喜歡糊得到處都是。 薇薇笑著打趣:“咱們?nèi)钕逻@嘴,是漏的呀。” 芝彤也笑意盈盈,說:“現(xiàn)在還好些了呢,以前喝奶都會漏。”小小的慕容宣似乎知道面前的大人們在說他壞話,鳴鳴地抗議。左蒼狼輕輕拍拍他的小屁股,他舉了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她發(fā)邊的流蘇。 芝彤生怕她不耐煩,正要把孩子抱開,外面有人低聲說:“將軍?” 左蒼狼轉(zhuǎn)過頭,但見薜東亭站在小門處,輕聲說:“陛下昨夜連夜帶人出宮,抓回了一對男女。” 左蒼狼皺眉:“慕容若已死,現(xiàn)在還有什么人值得他這樣勞師動眾?”話落,她似乎想起什么,猛然站起身來。 薜東亭說:“一個是拜玉教的光華上師楊漣亭,另一個是圣女阿緋。”左蒼狼吃了一驚,薜東亭說:“陛下三申五令,嚴禁走漏消息,大伙也是見到拜玉教的人才知道此行任務(wù)。” 左蒼狼右手按著石桌,支撐身體,許久低聲問:“關(guān)在哪里?” 薜東亭說:“詔獄。” 左蒼狼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薜東亭看她神情也知道拜玉教的人只怕和她十分親近。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將軍,詔獄現(xiàn)在防守非常嚴密,連我想派人前往關(guān)照也非常困難。姜散宜等人恐怕也正盯著這里。將軍還是小心才是啊。” 左蒼狼慢慢坐下來,說:“我知道了。有勞東亭兄。” 薜東亭欲言又止,他并不知道楊漣亭等人跟她有什么牽連,旁的話自然也不好再說。 及至夜間,慕容炎依然去了臨華殿姜碧瑤的住處。左蒼狼怎么會不知道姜散宜一定密切注意她的動靜?這就是一個明擺著的陷井,一旦她前往探視楊漣亭,或者有任何營救的舉動,都必然成為對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