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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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傷說:“一路關(guān)卡重重,他一個人,要過來有點費力。” 封平點頭:“我會命人放他回晉陽。你派人跟緊他,萬萬不能走失。” 端木傷說:“放心,這次負責跟蹤他的是我的師叔,而且他心神已亂,一個人若是心亂了,難免顧不上別的事。” 封平又看了一眼法常寺的山門,說:“這一次,你們要立大功了。” 晉陽城,姜府一派喜氣洋洋。王后產(chǎn)下雙生子,慕容炎當即就為孩子賜了名號,姜府上下也自有重賞。連帶姜碧蘭的母親鄭氏,也得了一品誥命。 此時,俞國諸地已經(jīng)收回大半,只剩下個別偏僻小城尚在治外。大軍當然也要回師了。慕容炎心情不錯,竟也準了姜碧蘭的長兄姜齊任俞地刺史的請求。 但是無論如何,達奚琴是必須要回來的。他本就是俞地的皇族,慕容炎豈會放心他留在該處? 達奚琴倒也心如明鏡一般,大軍回師的時候便跟隨周信一起回到晉陽城。 慕容炎在在明月臺祭天,同時,晉封周信為大燕衛(wèi)將軍,加授太尉銜。姜碧蘭雖然產(chǎn)后不久,但是也盛裝出席了祭祀大典。耳畔一派歌功頌德之音,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慕容炎站在臺上,看著白玉階延綿無盡,他撒酒祭天,恍惚中突然又看見那個人一身是血,在內(nèi)侍的攙扶下緩步而行,步履蹣跚。禮官宣讀祭天文疏,姜碧蘭與他并肩而立,看見他的目光虛無地穿透了這明月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什么地方。 稍后,是法師作法。群臣便自由一些。封平過來,低聲對姜散宜說:“藏歌來到晉陽了。” 姜散宜點點頭,說:“他若過來,事情已成功一半。” 封平說:“只是以藏歌的身手,對付冷非顏,只怕……而且左蒼狼現(xiàn)在下落不明,您看……” 姜散宜仰望明月臺上一身火紅宮裝的姜碧蘭,說:“藏歌的事,老夫自有打算。左蒼狼嘛……如果論消息網(wǎng),不會有人比燕樓更強大了。端木家族就算是如今成了武林盟主,真要跟燕子巢比起來,也是草包一群。我們要找人不容易,燕子巢要找人,卻簡單得多。”燕子巢之下,多年來搜羅流氓地痞無數(shù)。每發(fā)展到一個地方,總是從小混混下手。這些混混,先前本就是偷雞摸狗,不做正事。 燕子巢每個月給銀子,還可以逞威風,何樂而不為?尤其是在服食了燕子樓的毒藥之后。 它的消息網(wǎng),即使知道聯(lián)絡處,至今為止,端木家族都不敢動。 姜散宜說:“只要冷非顏出了事,她一定會知道。” 夜里,藏歌剛剛回到客棧,就接到一張字條,冷非顏約他在四更天時分,在唱經(jīng)樓見面。而這時候,正在法常寺附近尋找慕容若蹤跡的冷非顏也接到一封書信——藏歌約她三更時分,在唱經(jīng)樓見面。 她五指一握,將書信捏成碎屑。藏歌出城之后,她當然有派人護送,他去到方城,挖墓驗尸,她心里當然有數(shù)。如今他重回晉陽,不用說也是為了報仇。 原以為,若是他肯就此離開大燕,也就罷了,可是這個傻瓜,他非要再回晉陽。還約她見面。是對質(zhì)?還是復仇? 就非要這樣,連最后一絲溫情都要撕裂嗎? 夜里,冷非顏獨自來到唱經(jīng)樓。唱經(jīng)樓很安靜,不久前慕容炎才在此處殺死了上百名僧人,此時這里空無一人。平時連官兵也不來。這里毫無疑問很適合做一些秘密的事。 冷非顏進到樓中,里面一片漆黑。失去了信徒,縱然古佛仍在,卻連長明燈都已熄滅。冷非顏一直防備藏歌突然出手,其實無論是誰,看見父母那般慘死,要報仇也可以理解。 黑暗中傳來隱隱的響動,冷非顏掏出火折子,正要點燃,突然有掌風破空而來。冷非顏早有準備,也并不慌亂,伸手與其對了一掌。 她對藏歌的功力十分了解,此時出手,也就留了三分情。然而雙掌一對,她只覺一股壓力排山倒海而來! 直到這時候,冷非顏才心驚——不是藏歌!她胸口一陣翻騰,然而終究是壓下喉間一口血,飛身后退!那人卻逼得甚緊,掌風剛勁有力,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冷非顏心念如電,抽劍在手,到底是棋逢對手,幾招之后,對方的攻勢緩慢下來。冷非顏沉聲道:“是誰?” 是誰施此卑鄙伎倆想要取她性命?端木家嗎? 可是端木家,有這樣的高手嗎? 那人卻并不答,黑暗中又是幾招,冷非顏嘴邊已經(jīng)溢了一絲血,手中劍如毒蛇,在對方身上也劃出幾道傷口。慢慢地,她認出了這個是誰,沉聲說:“雪盞?” 對面的人一拳一拳,可以開碑裂石,冷非顏以柔刻剛,抓住一個破綻,差點挑斷他的拇指的經(jīng)絡。雪盞悶哼一聲,血滴在地上,他說:“燕樓樓主,果然名不虛傳。” 冷非顏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聽聞對方是雪盞,一劍一劍,逼得更緊。 雪盞與她越交手,越是心驚。這個燕樓主人,一向聲名在外,想不到劍法已經(jīng)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敢分心,他以拳法擅長,但是拇指與食指間的傷口,開始影響他出拳。 兩個大燕的絕頂高手,就此纏斗。雪盞畢竟上了年歲,就算是再老當益壯,論體力,也絕不可能是冷非顏的對手。他呼吸漸漸粗重,頭上的汗也越來越多。冷非顏的劍卻就此停下來,說:“大師老矣。不論誰派你前來,我劍下不殺老弱,你走吧。” 雪盞愣住,就算是在黑暗中,他還是可以感覺到半寸之外,她劍鋒的寒意。他說:“什么意思?難道不是樓主約老納到此的嗎?” 冷非顏也是一怔,但是兩個人都是戒備極強的人,她不敢分心去點火折子,說:“我接到一個故人的書信,讓我在此與他相見。剛一進唱經(jīng)樓,便被大師偷襲。” 雪盞驚住,他和冷非顏本來就從未謀面,只是下午時分接到燕樓的傳書,稱已有他私自收容逆黨的證據(jù),令他夜間三更前往唱經(jīng)樓交出慕容若。否則法常寺上下數(shù)千僧人,都要為之人頭落地。 雪盞大怒,他不能交出慕容若。但是燕樓這樣的勢力,說是有證據(jù),確實是有可能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天衣無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反復思量,如果慕容若藏身法常寺的事被證實,慕容炎會怎么樣呢? 但是他不能交出慕容若。他只有埋伏在唱經(jīng)樓中,試圖擊殺這個威脅自己的人。 直到這時候,二人才發(fā)現(xiàn)事情有異。雪盞說:“老納是接到一封書信,乃是燕樓以樓主名義所發(fā)。” 雪盞點燃火折子,從懷里取出那封書信,遞給冷非顏。冷非顏接過來,沉聲說:“書信確實是燕樓所發(fā)……但是我毫不知情。”她略略沉吟,如今能夠在燕樓做手腳的人,只有封平。 當初她失陷灰葉原的時候,封平曾經(jīng)代替她主理燕樓和燕子巢事物。雖然時間短暫,但是他在燕樓之中是否留有什么心腹,就不可考了。 再者,封平以前負責孤兒營的事,他對于這種江湖組織,非常了解。要動手腳也容易得很。 如今雪盞大師還在面前,冷非顏說:“我們都上當了,有人想借大師之手對付我。” 雪盞看清她的面容,也是吃了一驚。原以為以她的身手,無論如何也應該一大把年紀了。沒想到如此年輕。他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如此看來,竟是老納魯莽了。” 他手上血跡森森,冷非顏服了一顆治內(nèi)傷的丹藥,說:“誤會澄清,大師可以離開了。” 雪盞說:“施主方才中了老納一掌,乃是開碑掌,此掌力道剛勁無比。如今既然誤會澄清,老納暗中偷襲畢竟有錯在先,可否讓老納為施主療傷?” 冷非顏略略運氣,說:“感謝大師好意,不過我傷得不重,也有人可以治傷。” 雪盞這才點點頭,轉(zhuǎn)身出了唱經(jīng)樓。 冷非顏心下還是有些擔心藏歌,他剛一入晉陽城,就有人以他的名義送信。顯然他的行蹤,旁人了若指掌。如今他定然非常危險。她正下樓,行至大殿時,突然一劍橫來。 冷非顏心中一凜,側(cè)身躲避之時,已經(jīng)出聲:“藏歌?” 黑暗中,藏歌聲音陰冷:“我問你,是不是你殺了我爹娘?” 冷非顏心下嘆息,說:“藏歌。如果我說不是,你相信嗎?” 藏歌又是兩劍,在黑暗中被她閃過。他心下也是絕望,他不是她的對手。可是血海深仇,就此作罷嗎?他說:“我兄長藏鋒,是死在你手里嗎?” 冷非顏說:“藏歌,我護著慕容炎,而當時他的任務卻是要殺死慕容炎,立場相左……” 藏歌說:“真的是你。” 冷非顏緩緩說:“好吧,是我。” 藏歌悲聲道:“可你還裝作天真無邪,陪我在晉薊古道的密林里,一遍又一遍地尋他。冷非顏,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肝?” 冷非顏說:“那時候,你于我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藏歌,如果當時我要殺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藏歌吼:“那你為什么不動手?!就是為了接近我,偷習藏劍山莊的武學,以便對付我爹,對不對?!” 冷非顏說:“藏歌,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解釋,我沒有殺藏天齊,也沒有殺藏劍山莊的老弱婦孺,你中了別人的jian計。” 藏歌說:“我爹手上的傷,為什么會跟你的兵器吻合?” 冷非顏說:“因為我砍了他的手。當時燕樓確實接到屠滅藏劍山莊的命令,但是我也知道,當時的藏劍山莊其實已經(jīng)名存實亡。我是約了藏天齊決斗,但是我沒有殺他!你想一想,如果最初我接近你,只是為了偷學藏劍山莊的武學。那么藏天齊死后,我接近你是為了什么?” 藏歌發(fā)狂一般喊:“這么多年,你對我可曾說過一句真話?!你到底是怎么樣冷血無恥的一個人,才會用沾滿我至親鮮血的一雙手,過來擁抱我?!” 冷非顏不再解釋了,黑暗掩藏著她的面容,她說:“我對你的解釋,就此結(jié)束。別說我沒有殺藏天齊,就算是我殺了他,憑你,可以報仇嗎?” 藏歌慢慢握緊劍,冷非顏說:“來啊,給你一個機會。” 藏歌劍風如雨,瞬間籠罩住她全身各處。那樣的速度,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可是仍然困不住冷非顏。她的劍是無處捕捉的風,在他的劍網(wǎng)之間無形游走。 藏歌幾乎絕望,數(shù)劍下去,卻一直困在她的招式之中。 冷非顏說:“你拿什么報仇?就憑你這三腳貓一樣的功夫?” 藏歌怒吼一聲,不再防守,每一劍都是大開大闔地進攻。冷非顏輕意地擊飛他掌中劍刃,制住了他的xue道,然后扛著他,迅速離開唱經(jīng)樓。夜色昏沉,她說:“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接下來的話你聽清楚。你的行蹤已經(jīng)暴露,有人想讓我們自相殘殺。現(xiàn)在我?guī)闳ヒ粋€安全的地方。” 藏歌不能說話,只能轉(zhuǎn)動眼睛。冷非顏帶著他,正準備離開唱經(jīng)樓,突然外面箭矢如雨而至! 冷非顏一驚,她是能夠躲避,但是藏歌卻是無法動彈的。眼看所有箭矢都直奔他而去,冷非顏手中劍勢如虹,擋在他面前,將流矢一一擊落。但是萬箭齊發(fā),她又不是千手觀音,當即就有兩支羽箭透體而過。 她悶哼一聲,已經(jīng)回手解開了藏歌的xue道。然后藏歌回手,一把短刃刺入她腰中。冷非顏微怔,身后又是一箭貼著耳際而過。她輕聲說:“你非要在這時候動手嗎?” 藏歌咬著牙,他應該覺得快意,可是聲音卻哽咽:“我恨你。” 冷非顏左手覆上他握著短刃的手,說:“我知道。” 那時候藏歌的匕首卡在她腰中,而她的長劍在手。只消一劍,便可令他人頭落地,血濺當場。然而她只是緩緩抽出那匕首,一側(cè)身躲到圓柱之后,撕了衣帶,纏緊傷口。 藏歌說:“你為什么不殺了我?你欺騙我、羞辱我,你讓我覺得我活著就是個廢物!你有那么多機會,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殺掉!!” 冷非顏吃吃地笑,說:“因為我愛你啊。”藏歌怔住,她系緊傷口,握著劍重又站起身來,外面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圍住了唱經(jīng)樓,昏黃的燈光中,他們終于能夠看清彼此的臉。 藏歌臉上淚痕未干,冷非顏找了個刁鉆的角落,準備殺出去,突然又回頭,莞爾一笑:“可能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吧。” 她猛然撞破窗棱,躍至樓外。封平大吃一驚,立刻再度令人放箭。然而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冷非顏已經(jīng)就近抓了兩個禁衛(wèi)軍,擋住箭雨,躥至弓箭手之中。 封平只好大聲道:“放箭!”再不顧那些“自己人”。 弓箭手一片一片地倒下,冷非顏左躲右閃,一邊利用這些人躲避箭矢,一邊手中劍如切菜砍瓜。封平突然也暗自心驚了——這個人!這個可怕的人! 他連連退后,手中雖有刀在,然而仍大聲喊:“端木傷!” 話音剛落,冷非顏的劍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他根本就不敢出招,一味地只是躲閃。就在這時候,一把劍格住了冷非顏,端木柔出現(xiàn)在封平身邊,頭也沒回,說了句:“封統(tǒng)領(lǐng)暫退。” 封平哪用他說,冷非顏的劍,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端木柔的劍法,比封平又要強上許多。冷非顏帶著傷,氣息多少有些影響。但是她嘴角仍然帶著淺淺的笑意,她的劍是血紅的,飽飲鮮血。她的眼神也是血紅的,在昏黃火把之中,張狂飛揚,骨rou堆積成山,亦不過魔的盛宴。 唱經(jīng)樓中,藏歌正要出來,突然圓柱里一聲響,有個人破柱而出。他轉(zhuǎn)過頭,就看見端木傷。藏歌就算再笨,也已經(jīng)明白過來——冷非顏說的是真的,有人處心積慮,要取她性命! 他說:“是你們約我到這里來的?”對方準備如此周詳,顯然已經(jīng)籌備多時了。 端木傷緩緩走到他面前,說:“如果不是托了藏大俠的福,我們要對付燕樓樓主,恐怕會有點吃力。說起來,真要多謝藏兄。” 藏歌說:“端木傷,你上次在法常寺山林之中的喊話,是真的嗎?” 端木傷說:“藏天齊也算一代豪杰,怎么把兒子教得這么天真?” 藏歌握緊劍,返身一劍刺來。端木傷與他纏斗,藏歌雖然天賦不錯,但是畢竟年輕時未曾在劍法方面下功夫。端木傷幾劍下去,已經(jīng)將他逼得從窗口退開,他的劍在藏歌身上劃下傷口,然而卻并不殺死他。 藏歌咬緊牙,幾乎狂亂地出招,端木傷身上也被刺了兩劍。他皺眉,一個側(cè)身,跳窗而出,落在唱經(jīng)樓外。那時候端木柔已經(jīng)被逼得手忙腳亂,但是冷非顏的情況也有些不好。 她的內(nèi)力,本就是陰柔為主,但是雪盞的氣勁在她體內(nèi)游走,她只是一直忍著不吐血而已。 此時端木傷再加入戰(zhàn)局,她后背立刻被劃下一道劍傷,劍鋒一斜,幾乎劃下一大塊皮來。血迅速染紅衣衫。冷非顏回劍相擋,端木柔很快加強攻勢。他們兄弟二人,配合絕佳,這樣的情況之下,只要慢慢消磨,待她鮮血流干,總有得勝之時。 此時藏歌亦跳下來,封平上去攔住他。藏歌對戰(zhàn)封平雖然有勝算,但是也需要時間。 這樣的安排,簡直天依無縫。 但是突然之間,有人沖過來,一劍將封平刺了個對穿!封平吃了一驚,轉(zhuǎn)回頭,看見巫蠱冰冷的眼神。他帶來的禁軍已經(jīng)死得差不多了,這時候一刀逼退巫蠱,身上血流如注,再不敢上前。 巫蠱的功夫不好,他是將領(lǐng)出身,論武功,怎么會是這些江湖人的對手?何況在這里的幾個人,個個都是絕頂?shù)母呤帧K挥芯认虏馗琛2馗铔]有猶豫,沖過去迅速將端木傷從戰(zhàn)局中分離出來,不讓他和端木柔有雙劍合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