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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廢后將軍在線閱讀 - 第64節

第64節

    姜碧蘭突然哭出聲來,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可是我恨她,我恨她!陛下還當著我的面跟她親熱,爹……”她撲到姜散宜懷里,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姜散宜拍拍她的頭,輕聲嘆氣,說:“傻孩子,不過你也不要傷心,左蒼狼這個人,在陛下面前看似溫順,其實執拗無比。要對付她還是有機會。你現今一定要服軟,陛下需要她出戰小泉山,你要拿出王后的心胸氣度。以退為進,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姜碧蘭說:“可是……”

    不等她話出口,姜散宜便沉下臉來:“父親的話,你是聽還是不聽?”

    旁邊鄭氏也勸:“兒啊,你就聽你父親一回吧!”

    姜碧蘭將絲帛覆在眼上,輕輕按了幾按,拭去淚水,說:“我聽父親的。”

    姜散宜這才點頭,說:“身在宮中,陛下怎么看你最重要。所以你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一切事宜,有父親替你謀劃。你有何事,也務必知會父親。容妃死后,父親與陛下關系淡漠,但卻是從小看著他長大。他是什么樣的人,父親比你明白。”

    他拍拍姜碧蘭的手,說:“不焦不急,你雖身在宮中,然而還有整個家族傾力支持。”

    姜碧蘭第一次覺得很安定,哪怕明知道,姜散宜籌劃這一切是為了家族利益,但是心卻無端安定下來。她輕聲說:“我要看著她皮焦rou爛,一步一步,步入萬劫不復之地。”

    姜散宜說:“會的,只要你信任為父,并且耐心等待。”

    宮中,慕容炎陪左蒼狼共用午膳。左蒼狼沾不得腥氣,御膳房縱然知道她以前喜好油氣重的菜品,如今卻也是再不敢上了。飲食俱都十分清淡。

    慕容炎說:“法常寺的雪盞大師,傳聞醫術不凡。下午帶你過去看看。”

    左蒼狼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許過幾日便好了。”

    慕容炎說:“馬上要出征,軍中條件粗陋,這樣嬌氣可不行。”說完,又握了她的手說:“總讓人擔心。”

    左蒼狼緩緩抽回手,說:“既然陛下吩咐,微臣便去一趟法常寺也就是了。”慕容炎點頭,左蒼狼說:“陛下最近日日前來南清宮,不需要陪伴王后嗎?”

    慕容炎說:“王后回家省親了,想來家中父母會安撫她。你沒有父母,便只有孤多多照撫了。”

    左蒼狼說:“事到如今,陛下還是認為,是微臣害她小產嗎?”慕容炎安靜地看她,她站起身來,說:“她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難道我會對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此毒手嗎?”

    慕容炎說:“好了,孤什么都沒說,你倒是先兇上了。”

    左蒼狼說:“微臣只是不明白,在陛下眼里,我難道竟是一個如此惡毒的人?”

    慕容炎沉默,半晌,輕聲說:“給我坐下,吼什么?”左蒼狼這才意識到失態,緩緩坐下來。周圍沒有宮人侍候,他拿了勺子替她添了一碗湯,說:“知道的明白你在對自己君主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吼狗呢!越來越不知禮數。”

    左蒼狼怒道:“反正我沒有害她的孩子!”

    慕容炎說:“嗯。”

    左蒼狼反倒怔住:“陛下相信了?”

    慕容炎說:“阿左,孤也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第一個孩子。”左蒼狼愣住,慕容炎問:“你非要在這時候,對孤咄咄相逼嗎?”左蒼狼不說話了,他這才說:“快吃,吃完孤陪你去一趟法常寺。”

    法常寺是大燕開國君主所建的一座寺廟,由來已久。主持雪盞大師如今已年過七十,然而面色紅潤,除了白眉長須以外,倒顯得十分年輕。

    這時候他正迎候在山門前,見到慕容炎過來,趕緊上前施禮。慕容炎對他倒還算尊敬,說:“雪盞大師不必多禮。今日孤帶左將軍過來,也是希望大師點化開解。”

    雪盞雙手合十,說:“點化不敢當,陛下有令,老納自當盡力。”

    慕容炎點頭,攜了左蒼狼,與他一道入寺。進了山門,迎面是灰白色的石階。

    石階長有四百九十級,左蒼狼行至一半,便出虛汗。她雙手按著雙膝,略作休息。慕容炎也是皺眉,她身體差了好多。以往這樣的石階,她豈會看在眼里?

    左蒼狼苦笑,只覺得眼冒金星。她說:“陛下,微臣一定要上去嗎?一身殺孽之人,即使行至佛前,也未必能得神佛庇佑。不如……”

    話音未落,突然消了尾音……慕容炎傾身將她打橫抱起,繼續向前。左蒼狼驚住,兩邊侍立的僧人們也驚得目瞪口呆,雪盞大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頭前帶路,再未多說。

    那時候陽光穿過松針,零零碎碎地撒落長階。他抱著她,步步向前。世界顛倒,原來這紅塵里柳綠花嬌、春光正好。她握住他胸前的衣襟,輕聲說:“陛下!”

    慕容炎輕笑,說:“這時候最好注意說話,小心孤扔你下去啊。”

    眾僧皆低頭而行,沒有人多看一眼。

    寺門漸近,慕容炎將她放下來,若無其事地跟著雪盞大師一并入內。左蒼狼在寺前略略停留,想了想,還是舉步入內。雪盞大師帶她前往大殿上香,左蒼狼拈香跪拜,慕容炎站在一邊。雪盞問:“阿彌陀佛,陛下不上一柱香嗎?”

    慕容炎說:“不了,佛渡有緣人,孤卻是與佛無緣之人。拜亦無用。”

    雪盞也不再多說,自在一旁敲著木魚,輕聲念經。左蒼狼上了香,雪盞帶她到禪房,同她煮茶論禪。慕容炎沒有進來,自在寺中行走。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左蒼狼這才告辭出來。

    慕容炎和她一起下山,兩個人并肩而行,雪盞長驅相送。及至到了山腳,雪盞等人回去了,左蒼狼終于問:“陛下既然不信佛,為何帶微臣前來拜佛?”

    慕容炎笑,說:“靈魂空虛的人,總是需要一個寄托。”

    左蒼狼瞪了他一眼,他伸二指,作了一個插她雙眼的動作,說:“雪盞大師與孤曾有兩年師生之誼,精通世理,你同他多聊幾句,總無壞處。”

    左蒼狼意外:“雪盞大師竟然曾為帝師?聽說,當年太上皇曾拜他為國師,他都婉拒了。”

    慕容炎說:“當年母妃在時,孤也曾獲盛寵。得以拜他為師,并不奇怪。”

    左蒼狼不說話了。盛寵之后,便是十多年冷遇。他到過云端,復又跌落塵泥。誰能理解個中艱辛?

    慕容炎牽了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說:“小泉山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左蒼狼說:“昨夜王總管將戰報皆送到南清宮,微臣查看了一番。若是孤竹和西靖聯手,我們將十分麻煩。”慕容炎嗯了一聲,“孤竹恐怕是懼你威名,反正不將此城贈予西靖,也會被我們所奪,不如交給西靖,還能引我們和西靖交戰。”

    左蒼狼說:“這恐怕是任旋派人游說孤竹王,出的主意。說起來,此戰微臣想請求陛下賜一參軍。”

    慕容炎說:“說。”

    左蒼狼說:“瑾瑜侯,達奚琴。”

    慕容炎眉毛一挑,松開她的手,哼了一聲。左蒼狼說:“他是北俞皇族,如今北俞雖亡,但是百姓還是其遺民。要取俞地,當然非他不可。”

    慕容炎說:“孤何嘗不知?只是此人畢竟是降臣,北俞亡國,同大燕也脫不了干系。你覺得他會為你所用?”

    左蒼狼說:“會。”慕容炎審視她,左蒼狼莫名其妙:“陛下為何以這種眼光打量微臣?”

    慕容炎說:“左將軍這般自信,莫非已將此人攏自裙下?”

    左蒼狼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好半天,終于說:“既然陛下這樣想,看來此人微臣也是不能用了。反正微臣生而為將,不應懼死。到時候就直接與西靖和孤竹、無終死戰罷了。”

    慕容炎只回了一個字:“哼!”

    左蒼狼無奈,只得又同他講道理,說:“俞國已亡,如今故土皆被孤竹、無終和西靖占據,早已復國無望。達奚琴除了大燕,無處可投。何況他這樣的人,不會甘心一生賦閑。如今有用武之地,定會盡心為陛下效力。陛下不必擔心。”

    慕容炎問:“副將用誰?”

    左蒼狼說:“王楠。”

    慕容炎說:“哼。”

    左蒼狼問:“這個人也不行?”

    慕容炎說:“那左將軍記得少喝一點酒,免得又半夜三更,在部將肩膀上尋求慰藉。”

    “……”左蒼狼深吸一口氣,說:“都說廟宇禪經最是靜心養性,陛下今日去了一趟法常寺,怎么反倒尖酸刻薄了許多。”

    慕容炎說:“孤今日看破表象,認清了實質。”

    左蒼狼氣,說:“陛下每每與王后恩愛纏綿也就是了,昨日夸可晴的手漂亮,微臣可也沒有說什么。”

    慕容炎哪甘示弱,說:“也不比將軍,將軍覺得部下肩膀堅實,直接就靠了上去。孤雖然贊了兩句,好歹沒有上手。”

    兩個人一邊低聲斗嘴,一邊入了宮。待明白方才都說了些什么,左蒼狼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為什么,吵吵嚷嚷之后,那些舊事又都算了。

    待再看到可晴,她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可晴的雙手,什么話沒說,自己先笑起來。可晴莫名其妙,見她盯著自己的手,舉起來看了看:“將軍?怎么了?奴婢的手有什么問題嗎?”

    左蒼狼轉頭看了一眼慕容炎,慕容炎說:“下去,話多。”

    可晴連忙躬身退下,慕容炎上前,輕輕攬住她的腰,說:“還笑。”左蒼狼說:“陛下若是想要上手,又何必趕她走。”

    慕容炎說:“就是因為想要上手,有旁人在總是不好。”左蒼狼微怔,他的雙手已經探進了衣襟。那一天她沒有著甲,春衫輕薄柔軟,慕容炎緩緩將她壓在軟榻上,雙唇燙在她額際。

    左蒼狼慢慢收了笑意,舊怨恩仇在他的瞳孔中,云淡風輕。

    ☆、第 70 章 內jian

    次日,姜碧蘭從姜府回到宮中,慕容炎沒有去接。他在御書房召見了達奚琴,與左蒼狼一起擬定戰策。這一次,絕不能再允許失敗了。狄連忠敗了不要緊,畢竟所有軍中將士都相信左蒼狼能夠起死回生。

    只要她一到軍中,士氣就會復蘇。但是如果她敗了,那么就會是燕軍真正的失敗了。

    慕容炎說:“如今我們并不知道西靖支援了孤竹多少兵馬,也不知道無終是否參與其中。強攻于我們不利。你二人可有計策?”

    左蒼狼剛要說話,外面王允昭突然進來,看了慕容炎一眼,欲言又止。慕容炎說:“說吧。”

    王允昭這才上前深施一禮,說:“陛下,王后娘娘今日回宮,鳳駕已至宮門之前,陛下是否……”

    慕容炎說:“她回宮,還需要孤前去迎接嗎?”王允昭一怔,以往姜碧蘭回府,慕容炎大多都是同去同回的。今日這樣,可真是太冷淡了。左蒼狼也是一怔,畢竟慕容炎對姜碧蘭一直以來都是百依百順的。

    如今這話,顯得十分涼薄。

    她目光一頓,慕容炎立刻就發覺了。他轉而說:“現在邊關軍情吃緊,身為君主,無論如何,也總應有個輕重緩急。王后那邊,你小心侍候著,午間孤便過去。”

    王允昭躬了躬身,緩緩退下。慕容炎抬抬下巴:“繼續。”

    左蒼狼這才道:“西靖和孤竹、無終即使聯手,結盟也不會牢固。微臣斗膽,只要讓出一城,他們一定會互相爭斗。西靖素來霸道,孤竹和無終一旦發現跟他合作無利可圖,立刻就會抽身而退。甚至反目成仇。”

    達奚琴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候才看了左蒼狼一眼。慕容炎說:“左將軍的意思,是令我們的人先退出馬邑城?”

    左蒼狼搖搖頭,說:“不是馬邑城。”這一次,連達奚琴都異常震驚:“將軍是說,退出宿鄴城?”

    宿鄴城是馬邑城的四倍有余,跟一個邊陲小城的價值是天壤之別。冒然讓出宿鄴城,這實在是太大膽了!

    達奚琴看了一眼慕容炎,即使是達奚鋮仍然在朝,他身為皇叔,定然也不會提出這樣的戰策。然而慕容炎面上卻并無怒色,只是說:“接著說。”

    左蒼狼說:“馬邑城地薄人稀,而且本來就是西靖的城池。如果單單只用此一城作餌,也許并不至于動搖他們的盟約。宿鄴城不一樣,也只有這樣一座城池,才會引起三犬相爭。一旦他們聯盟破滅,西靖數戰無功,定會覺得孤竹、無終不堪與謀。這時候我們各個擊破,就容易得多了。”

    慕容炎幾乎沒有猶疑,站起身來,說:“王后想來已經到棲鳳宮了。孤過去看看她,宿鄴城的百姓安置等問題,你們自行擬定吧。”

    說罷,起身離開。左蒼狼和達奚琴跪送。隨后兩個人出了宮,達奚琴說:“將軍竟然直接在自己君主面前提出這樣大膽的戰策,難道就不怕君主疑心嗎?”

    左蒼狼說:“瑾瑜侯不必擔心,外人對我們陛下,也許有所非議。但是他確實是個明君。”

    達奚琴說:“以前我并不相信,今日看來,今上確有膽魄,”左蒼狼還沒接話,他卻又說,“對將軍亦是深信不疑。”

    左蒼狼說:“瑾瑜侯就打算這樣站在宮門外同我說話?”

    達奚琴一怔,復又笑說:“我知道一處不錯的酒家,將軍若是有空,賞臉同飲如何?”

    左蒼狼很認真地說:“我現在可是兩袖清風、身無分文啊。”

    達奚琴笑倒。

    棲鳳宮,姜碧蘭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踏入這冰冷華麗的宮室。慕容炎沒有來,這是第一次,她一個人出宮,又一個人回來。

    自從左蒼狼出獄之后,他已經連表面的溫柔寵愛都吝于維持。但凡有眼色的宮人,都看出了他對棲鳳宮的冷淡。旁邊宮女彩綾說:“娘娘路上都沒怎么吃東西,奴婢這就去傳膳。”

    姜碧蘭輕聲嘆氣,說:“本宮沒胃口,晚些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