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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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任他擁抱,哪怕那種可怕的氣味慢慢沾染了她。她抬手,緩緩回抱他。一個從未有過親人的人,不知道失去親人的感覺。 我只知道你很難過,藏歌。如果這樣的擁抱能讓你有片刻解脫,那么便就這樣體溫相染,假裝天荒地老如何? “先洗個澡好不好?”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冷非顏輕聲說。藏歌是茫然的,他似乎根本就聽不見她的話。他只是這樣死死地擁抱她,如果握緊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冷非顏輕輕拍拍他的背,柔聲說:“我給你兌點熱水啊,乖。” 藏歌不放手,她說:“你弄疼我了。” 他的手終于松開,冷非顏往錯金木桶中兌了些熱水,說:“快洗洗,你身上臟死了。” 見藏歌仍然木木呆呆地站著,連眼神都是直的。她把他推過去,伸手脫了他的衣服,將他半拖半扶弄進了澡盆里。 熱水慢慢淹沒了他,冷非顏把他打結的頭發梳散,慢慢搓去他身上的泥垢。他轉過頭,握住她的手,終于說:“顏妍。”他的聲音也是沙啞的,像是老舊的風箱。 “嗯?”冷非顏頭也沒抬,用絲瓜襄做的搓澡巾給他搓背。迷蒙的水氣之中,藏歌終于說:“我爹娘……還有藏劍山莊的所有人,他們都死了。” “啊?”冷非顏手上微停,作了個驚訝的表情:“怎么會這樣?” 藏歌說:“他本來已經打算隱退,他只是想要帶著親眷族人離開大燕,然而那個人還是殺了他。” 冷非顏沉默,緩緩說:“誰?” 藏歌握住木盆邊緣,手背青筋爆起,說:“慕容炎,我要他血債血償!” 冷非顏捧了水,清洗他的頭發,說:“藏歌,冤冤相報何時了?再說,如今你只有一個人,他卻是大燕的燕王。你如何跟他斗?”她捧起他的臉,說:“離開大燕吧,這也是你父親希望的,不是嗎?” 藏歌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神猶如困獸。他說:“所有我愛的人,都長眠在這片土地里,不得安息。我怎么能,離此而去?” 冷非顏扶他起來,重新兌上清水,說:“你累了,先不要想這么多。” 等到他洗干凈,冷非顏為他取來衣服。藏歌這才勉強又有了人形,然而眉眼之間,再不復往昔那個俊美無憂的少年。 冷非顏給他雙手上了藥,又做了一碗熱羹。藏歌的話,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天下已然大定,老燕王被孤竹所擄,一時半會是再也別想回燕了。退一萬步,就算他回來,如今大燕朝堂的老臣也所剩無幾了。 他空有一個太上皇的尊號,有什么用? 廢太子就更不用說了,他不過仰仗老燕王的余威。如今身邊殘兵幾千,人財兩空,還有何余力翻身? 藏歌不過一個江湖人,如今藏劍山莊土崩瓦解,端木家族崛起。他以前的故友,恐怕也早已經人走茶涼了。慕容炎身邊,雖不說高手如云,卻也是防備森嚴。憑一個藏歌,又有何作為? 她反正也勸不住,索性便不勸了。 藏歌喝了一碗熱粥,冷非顏說:“你好好睡一覺,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都紅了。” 藏歌握著她的手,說:“陪我。” 冷非顏點頭,把他扶到榻上,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冰冷的心里,有一點柔情。即使是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愿意回來。回到她身邊來。這是不是就是家人? 哪怕一路滴血,神魂俱滅,最后的一點殘念也會行至你身邊? 她躺到藏歌身邊,將被子扯過來蓋好。藏歌側過身擁抱著她,他的臉貼在她背上,像一個尋求溫暖的小孩。冷非顏沒有動,他闔上雙眼,很快便發出輕微的酣聲。他太累了。 冷非顏雙手覆上他緊扣在自己腰間的手,他掌中被鐵鍬磨去了一層皮rou,傷痕觸目驚心。她緩緩摩挲那雙手,在那雙手之下,藏天齊留下的劍傷剛剛愈合。 第二天一早,藏歌便穿好衣服,準備出門。冷非顏起身,問:“你去哪?你要回晉陽嗎?” 藏歌說:“不,你先睡吧,我過一會兒就回來。” 冷非顏還是有些不放心,追到小院之外:“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藏歌緩緩說:“我去采玉,我們總需要生活。” 冷非顏這才松了一口氣,采玉雖然兇險,但是以藏歌的身手,不算什么。她點頭,幫他理了理衣裳,說:“別去太久,我等你回來。” 藏歌點頭。 他果然是真的去采玉了,玉喉關盛產玉,許多地方都可以見到礦脈。但是最好的玉,在山川以東冰河之下。這些籽玉從山上滾落,經過河水千年萬年的沖刷,玉質細膩、溫潤無比。雖然只能肺潛撿選,但是一旦撿到成色上佳的,便是價值連城。 如今已進入冬季,冰川之下已經沒什么人會潛水采玉了。水太寒冷,即使是天氣炎熱的時節,死在水中的人也是數不勝數,何況是現在? 藏歌卻就選在這個時節下水,越深的地方,撿到好玉的機率就會越大。這里平時采玉的人可是很多的。 他接連半個月都在外面,整個人更瘦了,也更沉默。以往談笑風生的世家公子,如今一天到晚也說不上幾句話。冷非顏還是有些心疼,說:“你不要這樣,我們兩個人又能花多少錢?那河水又冷又深,這樣的季節都沒幾個人采玉了。你還天天下河!” 藏歌說:“以前……總覺得會娶你進門,能給你錦衣玉食,一生安穩。現在……才發現其實一直以來,真是虧待了你。”他握住她的手,說:“顏妍,我真的很想,吻君之眸,掩君半世流離。這一生,得以遇見你,是我之幸。” 冷非顏說:“我跟著你,是為了圖你藏劍山莊那點銀子嗎?你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比什么都強。”然后暗暗想,自己也玩了他這么久,給他點銀子也不虧才對。 藏歌說:“不,不是你要什么,而是我想給你什么。”他握住冷非顏的手,說:“你看你這雙手,我一直想將它們養得如大家閨秀一般細滑。可如今,不僅要你隨我奔走,還要你獨自cao勞。” 冷非顏嘆了口氣,我這一雙手,恐怕這輩子是養不回來了。 第二天,藏歌又出了門。他將采來的玉全部換成銀子,畢竟是世家公子,對于這些東西的價值,他非常明白。 這樣一個多月過去,等到十二月的時候,竟也有個三四千兩。在當時的大燕,三四千兩已經是一筆不菲的數字。他將這筆銀子大部分換成銀票,把銀票和現銀一起交給冷非顏,說:“這些錢你先收著。” 冷非顏也不在意,接過來銀子和銀票,隨手放好,說:“你先別出去了,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呆幾天?馬上就過年了。” 藏歌說:“除夕我不和你過了。” 冷非顏不滿:“你還要出去啊?” 藏歌說:“嗯。” 冷非顏抓住他袖角,說:“就差這幾天啊?你看看你,從到了玉喉關起,你回來過幾次?如今……如今人倒是回來了,又在家里呆了幾天?你就不知道我會想你啊!” 藏歌沉默,許久,說:“我知道。” 冷非顏緩緩將臉埋進他懷里,說:“藏歌,別出去了。留下來陪我吧。” 藏歌摸摸她的頭,從行囊里掏出好些玉石,說:“這些玉料,你先留著。價格我都有標好,如果……如果以后,有人來問,你又缺錢花的話,就按這些價格賣掉。平時要收好,你沒個記性,經常忘東忘西的。” 冷非顏不耐煩了,說:“行了行了,我又不喜歡這些。你說放在家里,跟石頭有什么區別?討厭。” 藏歌說:“我走了。” 冷非顏問:“那你這次又什么時候回來啊?” 話音剛落,藏歌已經走了出去,他走出小院,復又回身掩好院門。冷非顏追出去,只看見他消瘦的背影。她只好大聲說:“你早點回來啊!元宵總得到家吧?” 藏歌沒有回頭。 身后的人就站在廊下舊園之中,問你什么時候回來啊。他抿緊雙唇,腳步堅定向前,眼中卻慢慢蓄滿淚水。前面的路已是有去無回,離人怎歸? 于是他把他的顏妍留在身后簡陋而溫暖的庭院,留在了那些屈指可數,卻彌足珍貴的年月。 左蒼狼以為他元宵佳節的時候會回來,哼著歌準備了幾樣小菜。可是除夕過了,元宵也過了,直到三月春來,這個小院,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于是漸漸的,她也不回來了。 花草無修剪,石階覆苔痕,堆在屋角的籽玉,一顆一顆,俱被灰塵附著。 ☆、第 65 章 馴化 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 宮宴之后,慕容炎帶著文武百官登臨明月臺,匠作監準備了許多孔明燈。也算是君臣同樂。姜碧蘭陪在慕容炎身邊,以引火棒去點孔明燈。慕容炎傾身扶住她的手,兩個人相依相偎,一起放飛這盞燈。 孔明燈升空而起,劃過暗夜,如同星辰。群臣皆山呼萬歲,有人開始燃放煙花,火焰騰空,映照萬里河山。 左蒼狼對這些都沒興趣,要不是文武百官都有列席,她估計是沒這個興致在這樣的寒夜登臨高臺的。在群臣都往慕容炎身邊靠的時候,她站在明月臺的白玉欄桿前,向下而望。 漆黑的冬夜,當然也沒有什么景致,只有火把延綿數里,光線暗黃。 她正沉默,旁邊突然有人過來,問:“將軍不放燈,卻在這里看什么?” 左蒼狼轉過頭,看見達奚琴站在身后,對她微笑。她說:“瑾瑜侯不也是沒放燈,到這里來了嗎?” 達奚琴說:“大家都在孔明燈上寫上各種愿望,期盼上達天聽。我一個亡國之臣,也沒什么愿望,自然也就不必放燈了。但是將軍年不過雙十,正是少年得志之時,這燈還是可以放上一盞的。軍旅征戰之人,保個平安也是好的。” 說完,他緩緩將燈遞上來,左蒼狼說:“聽先生這般說,倒是也有幾分道理。”達奚琴把引火棒遞過去,左蒼狼半蹲下來,緩緩將燈芯點燃。達奚琴一身素錦長袍,左手提燈,高臺風來,隱隱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意。 慕容炎被諸臣眾星拱月,耳邊一片贊頌之音。他轉過頭,看見左蒼狼和達奚琴于欄前并肩而立,一邊輕聲說話,一邊放飛同一盞明燈。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有幾分不悅。 “瑾瑜侯,聽聞你作得一首好詩,如今值此良宵,就請瑾瑜侯為我們賦詩一首,以賀佳節吧。”他揚聲說。 達奚琴忙過來,站在群臣面前,倒真是作了樓臺賦。賦的內容,左蒼狼沒有聽。反正她也聽不懂。但是慕容炎投來的那一記眼神,她是看懂了的。 這樣目光短暫的交匯,不過瞬間的事,只是仍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姜碧蘭和姜散宜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人警惕,有人忌恨。 等到二更時分,燈會結束。群臣三三倆倆離宮而去。左蒼狼正要走,王允昭突然過來,輕聲說:“陛下有旨,請將軍于清泉宮稍候。” 左蒼狼怔住,王允昭已經派了一個內侍,一面為她提燈,裝作送她出宮,卻隱隱將她與眾臣都隔了開去。 清泉宮里一片冷清,宮人把蠟燭點上,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左蒼狼站在燭臺前,伸手去觸碰那燭花,風過,燭火飄搖,在她指上留上一道煙痕。 身后響起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去看,已知來人是誰。慕容炎走到她身后,伸手攬住她的腰,說:“在想什么?” 左蒼狼不答反問:“今天元宵,陛下不用陪伴王后娘娘嗎?” 慕容炎說:“已經派人給她傳話,晚點過去。” 左蒼狼幽幽說:“陛下可真是公務繁忙。”語氣微涼,有幾分譏嘲的意思。 慕容炎說:“將軍也不清閑,今夜如不留在清泉宮,是不是便去瑾瑜侯府上了?”左蒼狼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伸手就去撥他扣在自己腰間的手。慕容炎不放,說:“怎么,踩到將軍痛處了?” 左蒼狼說:“我去誰府上過夜,應該是亡夫在意的事,不勞陛下費心。” 慕容炎猛然將她打橫抱起,前行幾步,放在牙床上,一揮手滅了燭盞。宮室之中一片黑暗,他解開衣帶,覆身上來。左蒼狼伸腳踹他,最后卻緩緩擁住了他。任他占有、入侵。 這樣不顧身份的詰問,是不是也有那么一點,是因為在意?她沒有問,答案無論是與否,終不過一場傷心。 恩愛正濃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之聲,左蒼狼掙扎著想起身,慕容炎正在興頭上,不管不顧。 突然有宮人跑到門口,大聲喊:“陛下,陛下,王后娘娘說有急事,求見陛下!”慕容炎動作一頓,猛然起身,隨手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外面已經響起姜碧蘭的聲音:“炎哥哥!炎哥哥!” 腳步聲已經進了外殿,左蒼狼翻身去拾地上的衣服,慕容炎直接打開窗,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扔出窗外。 窗外是湖。 冰冷的湖水瞬間沒過火熱的身體,左蒼狼完全沒反應過來,沉沒在湖里。珠簾輕響,姜碧蘭進來。慕容炎將地上左蒼狼的衣裳踢到床下,姜碧蘭撲進來,正好撞進他懷里。 慕容炎輕撫她的背:“怎么了?這深更半夜的,突然到這里來?”他握住她的纖纖柔荑,眉頭微皺,“手這么冰,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碧蘭把臉埋在他懷里,哭得幾乎說不出話:“我作夢,夢見炎哥哥不見了,周圍都是亂軍,我好害怕。”慕容炎把她抱起來,柔聲說:“只是夢罷了,孤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別哭了。” 姜碧蘭抽泣著說:“天都這樣晚了,你怎么不來我宮里,反在這偏僻宮室歇下。” 慕容炎說:“處理完奏折,想著你可能睡下了,怕擾你好眠,便沒過去。” 姜碧蘭摟住他的頸項,說:“陛下不來,臣妾如何能夠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