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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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身處地,她知道不能。即使他們不來溫府,也會讓溫行野去往別的地方。至少在溫府,她還能及時了解動向。 然而這一次,她剛要走,夏常有卻突然說:“左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左蒼狼怔住,卻仍然對以戎說:“去,讓哥哥陪你練箭。” 以戎倒也聽話,答應一聲,自己跑了。左蒼狼轉身,面對夏常有,問:“夏大人有何指教?” 夏常有走到她面前,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左蒼狼一怔,夏常有可也是五十多的人了,這樣給她跪下,像什么樣子。她知道不能去扶,這一扶定是無窮無盡地麻煩。 但是又怎么能不扶呢? 她嘆了口氣:“夏大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言,何必如此折煞晚輩呢?” 夏常有說:“左將軍,姜相已經為朝中十八位大人定了罪,魏同耀、萬樓、秦意賢等大人們,不日就將被押赴刑場腰斬。左將軍,魏相所謂的刺客供紙,乃是屈打成招,這些大人俱都冤枉。請左將軍救救他們!” 他額頭向地上重重一磕,這一下磕得甚重,額上立刻就見了血。左蒼狼只有將他扶起來:“夏大人,請先起來說話。” 夏常有說:“左將軍,夏某愧對同僚,如今眼看他們蒙冤受屈,而夏某只能袖手旁觀,閉口不言。夏某……不如死了干凈!” 說罷,又是一個響頭。 這時候,溫行野也過來,兩個人一齊把他扶了起來。夏常有已經磕著頭昏眼花,左蒼狼扶他到椅子上坐下,說:“夏大人,諸位大人縱然冤屈,可我不過一屆武官,實在愛莫能助。大人又何苦這般為難于我?” 夏常有說:“左將軍,實不相瞞,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您,又還有誰能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又還有誰,愿意為這些為國盡忠幾十年的朝臣說一句話呢?到了這步田地,夏某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但如果以我頭顱,能換陛下一念憐憫。就請將軍取我頭顱,去見陛下吧。” 左蒼狼說:“夏大人。近幾日,我也曾數次請求面圣,奈何陛下閉門不見,我又豈能奈何?” 夏常有再度跪地:“夏某求將軍為獄中數千人的性命,再試一次。求將軍了!”話落他就要再磕頭,左蒼狼制止了他。其實姜散宜的供詞是如何得來,她心中當然也有數。 就那么巧,刺客供出的每一個人,都是偏向慕容淵的舊臣?一紙供狀,幾乎將朝堂清理了個干凈。 可是慕容炎不愿見她,甚至不愿意她在朝堂之上發聲。她這時候過去,無論如何,只要是為這些朝臣說話,必然觸他逆鱗。他不見她,反而是一種維護。 可是,又怎能因此便袖手不言呢? 她沉吟半晌,說:“我會再試,夏大人先回去吧。” 夏常有一揖到地:“將軍大恩,我等必銘感五內。” 左蒼狼沒有說話,溫行野送他出府。那一夜,夏常有一夜未眠。只怕不知何時,封平便帶著禁軍前來,拿他一家老小。活了這樣多的年歲,第一次明白何為心驚rou跳。 左蒼狼趁夜入宮,宮門早已落鎖。但是她要進去,禁軍還是不敢攔的。夜晚的王宮安靜異常,左蒼狼派人去找王允昭。王允昭趕來之時還一臉驚詫:“將軍,何事深夜入宮?” 左蒼狼深深一揖:“王總管,請為我通傳一聲,我要面見陛下。” 王允昭有些為難:“將軍,今兒個天晚了。您要是沒有什么急事,明兒個上朝再議,也來得及。” 左蒼狼說:“來不及。”王允昭一怔,左蒼狼說:“今天夜里,夏大人前來我府上,為魏同耀等諸位大人求情。上次諸位大人在溫府一聚,陛下幾乎立刻就得到了名單。如今他過來的事,只怕立刻就會傳到有心人那里。朝中一些大人,恐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王允昭長嘆一聲,說:“將軍,您不過是武官,這審案子也好,斷案也好,與您都沒有什么關系。您又何必,非要淌這趟渾水呢?” 左蒼狼說:“為了陛下。” 王允昭怔住,左蒼狼說:“無論是陛下派人殺害燕王,令他不得返朝,還是清理朝堂,處置燕王遺臣,最終都不免為人詬病。況且諸位大人年紀都大了,半生宦海浮沉,若是這樣的下場,未免悲涼。” 其實這些在慕容淵落魄潦倒之時,仍然心念舊主的老臣,與其說是守舊,又何嘗不是忠梁? 如果他們都不算忠臣義士,難道姜散宜這樣賣主求榮、口蜜腹劍之人,反而算了嗎? 王允昭說:“陛下先時,已接受姜相提議,然后又改變主意。將軍難道真的不知道,他是為誰回轉心意,不肯刺殺燕王嗎?陛下的性情,老奴略略能揣測三分,他雖口上不言,但還是覺得如果將軍都不贊成的話,當也確有不妥之處。于是他轉而清洗朝堂。而這時候,如果將軍又出言反對,將軍,您想讓陛下怎么處置此事呢?” 左蒼狼沉默,王允昭說:“將軍對陛下,一片赤誠不假。但是總得留一條路給陛下走啊。” 左蒼狼抿唇,終于說:“我有一策,可阻止燕王回朝,保燕王平安富貴,亦不損陛下萬世英名。燕王若不能回朝,想來陛下也不必再清洗朝堂,當可留諸位大人性命。以免被史官留一個殘暴狠戾之名。” 王允昭怔住,良久,說:“老奴這就為將軍通傳,請將軍稍候片刻。” 他轉身欲走,左蒼狼突然說:“王總管。”王允昭回身,左蒼狼沖他深深一拜。他是真正,一切以慕容炎利益為先的人。也是一個受盡冷眼,最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依舊心懷仁慈的人。 她知道。 彼時,棲鳳宮。 夜深了,慕容炎和姜碧蘭相擁而眠,紅羅帳燭火隱隱,空氣中有一種醉人的甜香。然而慕容炎睡不好,他還是不習慣,半夜醒來時,身邊躺著另一個人。但是他仍然擁抱著她,有些事次數多了,總會習慣。 意志強大的人,可以控制很多東西,包括自己的喜惡。 他把玩著姜碧蘭如墨的青絲,夜幽深而漫長。突然外面有人輕聲道:“陛下。” 慕容炎沉聲問:“什么事?”縱然壓得極低,他還是聽出是王允昭的聲音。 果然外面王允昭說:“左將軍深夜入宮,說是有要事求見陛下。” 慕容炎放開姜碧蘭,翻身坐起。姜碧蘭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王允昭的話里,有個人她聽得特別清晰。她臉上帶著笑,說:“陛下,天都這樣晚了……”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慕容炎已經穿衣起身,說:“她深夜入宮,當是確有要事。孤先過去看看,你繼續睡。”說罷,溫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姜碧蘭后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眼見王允昭進來,服侍他穿衣,兩個人匆匆出了棲鳳宮。 姜碧蘭睡在香衾軟榻之中,雙手卻慢慢握緊——那個女人,深更半夜,從她榻上叫走了她的丈夫。 ☆、第 57 章 愛情 出了棲鳳宮,夜風徐徐迎面。慕容炎居然沒有半點被擾了清夢的不悅,只是問:“她這次來,又是為了那幫老臣的事?” 王允昭笑著說:“將軍沒說,不過依老奴看,將軍心里,所思所慮,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陛下。” 慕容炎冷笑一聲,說:“若不是為了這些人,她躲孤還來不及,又豈會幾次三番,入宮見我?” 王允昭偷笑,說:“陛下此言,老奴聽著有些倒牙。” 不知道為什么,他很喜歡慕容炎提到左蒼狼時的感覺。那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真真切切的人,會喜會怒,會冷嘲熱諷,現在,又學會了拈酸吃醋。而不是永恒不變的溫柔以待。 慕容炎一腳踢過去,卻也沒有真怒,直到行至書房外,看見左蒼狼跪在廊下,他才說:“起來吧。深更半夜,又無旁人,你跪在這里干什么。” 左蒼狼起身,慕容炎卻沒有進房,說:“書房沉悶,愛卿既然攪了孤的好夢,就陪孤走走吧。” 左蒼狼松了一口氣,她也不想跟慕容炎獨處一室。兩個人順著深深宮闈,踏月而行。慕容炎走在前面,夏風撩起他黑色的衣袂,人若乘風。 左蒼狼垂下視線,不去看他,說:“昨夜廷尉夏大人到微臣府上,說了好一通話。” “哦?”慕容炎開始有些感興趣:“是為了向朝中那撥老臣求情?” 左蒼狼說:“有這個意思。” 慕容炎終于有些興味,說:“你不是一向不說這些的嗎?” 左蒼狼理所當然地說:“之前不說,是因為覺得陛下不會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興趣。經由上次陛下提點,微臣只好事事留心,并且據實以告了。” 慕容炎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一巴掌拍她頭上:“還敢嘲笑孤小心眼?” 左蒼狼不閃不避,挨了這一下子,說:“微臣不敢,不過這次夏大人獻上一策,微臣覺得甚為可行,特意前來稟明陛下。” 慕容炎說:“說。” 月色如霜,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長長,映在宮墻之上。前行不多遠,便是明月臺了。左蒼狼說:“如今局勢安穩,真正令陛下為難之事,不外乎是燕王。燕王乃陛下生父,又曾是大燕君主。無論陛下派誰前往,一旦他未能活著回朝,陛下都難免落一個弒君殺父的千古惡名。 如果陛下清理朝堂,燕王回朝是不足為懼了,但是這些朝臣,一個一個,都是對大燕江山、對慕容氏有所貢獻的人。在朝為官幾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清理這些人,只怕縱然有人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卻也難免覺得陛下殘暴涼德。” 慕容炎冷笑一聲:“繼續說。左蒼狼,你要是今天沒有一個完美的對策,自己回去把《虎鈐經》抄一千遍。” 左蒼狼無言,王允昭說得對,他改變殺害慕容淵的想法,其實是有點受她影響的。是以這時候她提出清洗朝堂也不可行的時候,他難免惱怒。明月臺就在眼前,慕容炎拾階而上,足下是千里明月光。 左蒼狼也只好跟上,說:“夏大人昨夜前來,正是為了此事的應對之策。” 兩個人一前一后,登上千階明月臺。左蒼狼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說:“燕王現在應該還在馬邑城附近,他沒有寸瓦遮身,一時也無處可去。而馬邑城,臨著孤竹和無終,如果他被孤竹人擄去,當然就回不了晉陽,而且也和陛下毫無干系了。” 慕容炎腳步微頓,然后繼續前行。左蒼狼繼續說:“一旦他落入孤竹之手,陛下就可宣布尊他為太上皇。孤竹如今本來就忌憚我們,拿了太上皇在手里,當然不會輕易釋放,也不會殺死。最大的可能,就是向我們索取貢奉。而陛下只需要每季為太上皇送去所需器物與用度,以敬孝道即可。” 慕容炎說:“如果孤竹要我們繳納贖金,贖回太上皇呢?” 左蒼狼說:“孤竹畏懼我們攻城,有了這面擋箭牌,不會輕易放人,即使開出贖金,也會是一筆天文數字。陛下一邊與其商談,一邊拖延即可。完全不必理會。” 慕容炎說:“這計策,當真是夏常有想出的?” 左蒼狼說:“朝中遺臣,雖然不愿傷及舊主,但其實心里還是忠于陛下的。畢竟大燕在陛下治下,不僅洗刷了向西靖俯首稱臣的恥辱,新政的推行、賦稅的減免,樁樁件件,他們也是看在眼里的。既浴皇恩,也念舊德,只是舊主非明君,良禽不得不擇木而棲啊。” 慕容炎說:“父王在馬邑城一事耽擱良久,孤竹仍未異動。怎么不動聲色地讓他們擒住父王?” 左蒼狼說:“孤竹現在占領的地方,乃是俞國舊地。陛下忘了,俞國皇帝達奚鋮、皇叔達奚琴還在我們手上。哪怕俞國已經片瓦無存,但微臣想來,他要傳個信,找人提點孤竹王幾句,應該不成問題吧?” 慕容炎這才點點頭,說:“這些事,明日你去辦吧。” 說話間,已登上明月臺。左蒼狼拱手道:“微臣領命。” 慕容炎站在千級石階之下,向下而望,突然說:“當時封后大典上,刺客行刺。愛卿身中數劍,血撒長階。”左蒼狼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靜默聆聽,他說,“當時孤想,若有一天,連你我都心生隔閡了,那么還有誰,是孤能深信不疑的呢?” 左蒼狼抬起頭,這些天的冷落、猜疑,就這么煙消云散。是啊,如果說,連眼前的這個人,自己都會懷疑,會猜忌,那么這一生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她輕聲道:“主上。”聲音已諳啞。 慕容炎帶著她,入了明月樓。樓中有瑤箏,他將箏至窗前,明月入窗棱,他說:“長夜無眠,孤為愛卿鼓箏一曲。” 左蒼狼表情有些微妙,但見慕容炎已經坐下,只好肅手而立。 山風徐來,月照明月臺。慕容炎雙手撫箏,正是玉柱揚清曲,聲隨妙指續。待一曲終了,慕容炎問:“弦琴雅意,也算不負良宵。愛卿可知此曲何名?’ 左蒼狼表情怪異,憋了許久,說:“微臣……聽不懂。” 慕容炎愕然,許久,笑得撫倒雁柱,俯倒于箏弦之上。 好不容易他笑完了,左蒼狼說:“夜深人靜,既然正事已畢,陛下是否回宮歇息?” 慕容炎招手說:“過來。” 左蒼狼走到他面前,慕容炎隨手拖過一張春凳,讓她坐在箏前,握了她的手,說:“樂律有五個音階,宮、商、角、徵、羽,此箏十二弦,每一個弦都有一個音階……” 他握住她的手,用她的指尖去撥弄箏弦,他的手修長溫柔,在無垠月光之下,有一種近乎圣潔的光輝。他說:“感受一下,每根弦都會說話。” 左蒼狼輕輕撥了一下,弦聲幽幽,慕容炎輕聲說:“別用臂力,用指尖……輕輕的……溫柔地撥動它們……每一首曲子,都是樂師與樂器的對話。所以它們能感受樂師的內心。” 左蒼狼輕輕撥動箏弦,樂器是否懂樂師她是不知道,不過箏音和月色,其實那意境很美。 他的聲音,自耳后傳來,輕輕柔柔,有一種微癢的刺痛。她忍不住抬起頭,唇瓣劃過他冷俊的臉頰。氣氛頓時曖昧不堪,空氣中都是令人酸楚的纏綿。 這世上有些人,我們都知道應該放下。但是又怎么放得下? 于是耗盡一生呵,寧愿朝生夕死,存在于與他眼神交匯的剎那。 不知不覺,天便亮了。到了快早朝的時辰了,王允昭不得不進來催促。慕容炎起身,發現自己竟然陪著她,彈了半夜箏。他喜歡呆在左蒼狼身邊,她在他身邊的時候,幾乎毫無存在感。 這讓他覺得自在,如同自己和自己在一起,足以暫忘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