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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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平度關突然傳來戰報,西靖再次向大燕用兵。西靖上次跟溫砌一戰,苦戰數月,未建寸功,可謂是元氣大傷。如今剛剛緩過來,第一件事仍然是伐燕。 他們對大燕的情況相當清楚,燕國經過這么些年天災人禍,早已國力耗盡。慕容炎逼宮奪位,更是傷筋動骨。再加上溫砌陣亡,左蒼狼受傷,可謂是天賜良機。 戰報傳回到慕容炎手上,朝中大臣都議論紛紛。其實國庫什么情況,大家都非常清楚。慕容炎為什么急著改良農耕?還不是因為糧食吃緊!他根本沒有可以支持作戰的糧草。 如今西靖還可以增加賦稅籌集軍糧,可是大燕,慕容炎剛剛才減免了稅賦,大燕百姓俱都寄予厚望。他是沒有辦法再從民間征糧的。 朝堂之上,諸人俱都沉默。 慕容炎掃視殿中,問:“西靖再次犯我宿鄴城,據報來犯大軍不下十五萬人。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姜散宜跟甘孝儒互相看了一眼,誰都不敢說話。慕容炎的個性,是沒有人敢勸他和談的。但是眼下除了和談,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慕容炎目光掃向姜散宜,問:“姜愛卿,你覺得眼下,應當如何?” 姜散宜出列,說:“陛下,依微臣看來,左將軍用兵如神,不如就請左將軍出戰西靖。” 鄭之舟出列附議,甘孝儒摸不清慕容炎的心意,不敢冒然說話。薄正書一黨經薜成景先前之言,也準備跟左蒼狼劃清界限。這時候也沒出聲。 誰都知道,這時候慕容炎拿不出糧草,這時候出戰西靖,如果四五天內不能得勝,則糧草耗盡,而且沒有補給。 西靖十五萬大軍來勢洶洶,而且后面是否還有援軍誰也不清楚。一旦不能速勝,就將是大敗。 三軍將領,誰敢在這時候領旨出戰? 慕容炎嘴角隱現了一絲譏諷之意,這時候才看向左蒼狼,說:“左愛卿傷勢未愈,行軍打仗,只怕還是吃不消。孤王素知,姜丞相膝下長公子姜齊精通兵法韜略,丞相何不薦他一戰?” 姜散宜臉色都變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陛下,犬子年幼,難當重任!左將軍軍功卓著,還是她出戰西靖更有勝算。” 慕容炎冷笑了一聲,直接說了句:“退朝!左愛卿書房議事!”姜散宜一頭冷汗。他不知道,慕容炎是有意嚇他,還是想給左蒼狼留出恢復的時間。 御書房,王允昭上了茶,隨即帶著小安子等人退下。左蒼狼還跪在地上,慕容炎說:“起來吧,今日朝堂之上,你也看見了。” 左蒼狼唇際帶笑,說:“行軍打仗本來就是武將的事,主上詢問姜相,難免失望。” 慕容炎冷哼了一聲,說:“你的傷還上不了戰場。” 左蒼狼說:“正是因為微臣上不了戰場,我們才有勝算。”慕容炎看向她,她說:“就請主上,容許微臣一試吧。” 慕容炎握住她的手,慢慢將她擁在懷中,說:“去吧,糧草的事,我會想辦法。早點回來。”左蒼狼點頭,然而又真的有辦法嗎? 是夜,左蒼狼星夜點兵,前往宿鄴城。如今晉陽城中只有攣鞮雕陶凮皋和袁戲的親信袁惡。左蒼狼毫不猶豫地說:“袁惡,隨我前往宿鄴!” 袁惡大聲應是,攣鞮雕陶凮皋上前一步:“將軍,平度關一役末將曾跟隨左將軍與袁將軍。宿鄴的地形,末將很了解。”左蒼狼無動于衷,令袁惡下去準備,攣鞮雕陶凮皋不服:“將軍,可是末將有何過失之處?為何將軍與溫帥總不肯啟用末將?” 左蒼狼說:“少廢話,你隨周信駐守晉陽,這是軍令!”他卻又說:“將軍,末將愿為一步兵,只愿跟隨將軍,再返宿鄴、驅逐西靖賊寇!” 左蒼狼終于怒了,吼:“你聽不見我的話?!”就你這破名字,哪天你受傷或者陣亡了,老子回來怎么寫軍功冊!! 諸將頓時笑成一團,袁惡說:“我賭十兩銀子,你這名字六個字將軍得念錯四個!寫錯五個!” 征南將軍伍正揚聞言哈哈大笑:“我押二十兩,哈哈哈哈。” 旁邊終于有人看不過去了,嚷嚷:“媽的笑什么笑?!一幫大老粗還有完沒完了?咱將軍不還能念對兩個嗎?!” 左蒼狼:…… 攣鞮雕陶凮皋一咬牙,走到左蒼狼面前:“其實家母是王氏,末將還有一個名字叫王楠!” 左蒼狼終于說:“走!” 一行人連夜趕往宿鄴城,臨出城時,慕容炎送她。兩個人策馬緩緩而行,王允昭倒是懂,命其他人原地等候。 等到人群稍遠些,慕容炎說:“宿鄴本來就是邊城,現今又被馬邑城和小泉山包圍,我們兩面受敵,若實在是不行,暫時丟給孤竹,讓他們跟西靖爭搶也未嘗不可。” 左蒼狼說:“微臣明白了,如果情形真的危急,我會率軍退出宿鄴。” 慕容炎彎腰,左蒼狼低頭,發現他在自己腰間系了個平安扣。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主上……” 慕容炎說:“宿鄴不要緊,平度關以外的地域,實在不行都可以舍棄。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左蒼狼右手握著那枚平安扣,指腹劃過,有一種極細膩溫潤的感覺。她點頭,鄭重地說:“我會的。” 軍隊拔營起寨,左蒼狼在馬上回頭,見慕容炎仍未轉身。朔風陣陣,卷起旌旗,她沉聲道:“出發!” 馬蹄如驚雷,揚起塵沙萬里。 宿鄴的情況比想象中嚴重。左蒼狼趕至的時候,西靖將領任旋正好攻破宿鄴城門。 左蒼狼的援軍晝夜奔馳,早已是疲憊不堪。她沒有上前援助宿鄴敗軍撤退。轉而停在宿鄴城西的白狼河,河面早已封洞,河床如斜谷。時間緊急,也來不及布置,等敗兵過去后,任旋率人將要追至時,她命所有士兵齊出,搖旗吶喊。 整個斜谷大纛飄揚,亂箭齊出。任旋大驚,立刻回師宿鄴。 待追兵盡去,左蒼狼終于把敗兵全部安置在康華縣。然而一問之下,卻是皺起了眉頭——敗軍幾乎是丟盔棄甲,更別說錢糧輜重了。 幾萬大軍屯在康華縣,糧草僅供兩日所需。而更可怕的是,沒有后方供給。缺醫少藥,天氣又奇寒無比。袁惡和王楠只能給傷兵簡單包扎,左蒼狼命他們把死人身上能穿的衣服全都扒下來,夜晚實在寒冷之時,多件衣服總是好的。 袁惡跟王楠指揮人扒死人衣服,然后袁惡笑:“將軍為什么要讓我們來扒死人衣服?能讓將軍為難到這種程度,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去是大問題了。小子,后悔跟來嗎?” 王楠發現一個還在呼吸的傷兵,低頭查看:“不,我是個士兵,我想呆在戰場上。以前……溫帥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愿帶我上戰場。”早知道盡早要改名字,就早點改了。 袁惡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兩個人合力抬著傷兵往回走。 天氣實在太冷,白狼河已經全部冰封,厚厚的冰層,上可走馬。左蒼狼在上面走了好幾圈,良久,一箭射出。河面碎冰激射,冰層仍然堅硬。 左蒼狼觀察一陣,用九龍舌裝上弩箭,接連射出好幾箭。冰層終于開始斷裂,隱隱溢出冰水。袁惡和王楠互相看了一眼,袁惡說:“將軍興致不錯。”火燒眉毛了你還在這里玩冰! 左蒼狼前去破冰處看了看,王楠趕緊上前:“將軍小心!這樣的天氣掉進冰窟可不是開玩笑的!” 左蒼狼站在遠處,看了一眼,良久,說:“袁惡,立刻令全軍休整造飯,四更時分,前往宿鄴城下叫陣。” 袁惡領命,立刻傳令下去。左蒼狼又說:“王楠,你把城中所有蠟燭都融掉,我要一桶蠟油。帶上弩箭跟我過來。” 王楠準備好,兩人沿著白狼河走了一陣,左蒼狼指指前面:“撞擊冰層,讓它們開裂。” 王楠問:“鑿冰?” 左蒼狼搖頭:“不,是讓冰層開裂。” 王楠雖然不解,還是用弩大力撞擊冰層。左蒼狼也親自動手,不一會兒,已經震裂一大片冰層。 左蒼狼走過去,用蠟油澆在表面。不多時,蠟油凝結。王楠看著都心疼,心想你晚上可沒蠟燭用了。 左蒼狼看了看,在冰層表面再澆上一層水。不一會兒,水凝成薄冰,覆蓋在表面。 她說:“晚上我會讓任旋出來,你們想辦法拖住后面的軍隊,不會太久的。” 王楠低著頭,心說任旋是你家狗啊,你讓他出來他就出來。但是他跟過左蒼狼,知道她還是靠譜的,也沒多說,只應了聲是。 四更左右,左蒼狼率軍攻城。任旋很是意外,怎么可能……大燕內訌這么久,哪里來的兵力余糧還敢主動攻城? 按理他們就應該直接退到大薊城以內才對!果然是換了君主將帥,作風也變了。 他正想著,左蒼狼出現在城下。任旋目光微凝,西靖在大燕的細作傳回消息,左蒼狼的傷不可能好這么快才對。他在城頭觀察,卻見左蒼狼一直沒有出手,全軍雖然擊鼓叫陣,卻并沒有其他動作。 難道……這個人是在虛張聲勢嗎? 他還算是謹慎小心,一直沒有出兵。直到后半夜,隱在城頭陰影中的他,看見左蒼狼開始咳嗽。他有細作傳回的左蒼狼傷藥的藥方,按這種藥方來算,她的傷沒有個把月好不了。 她是個武將,武將總是比文官扛得住些。是以她若是看起來好了八成,其實也就是好了五成。 這個人,帶著這樣的重傷就敢到城下叫陣。任旋心里還是有些起伏,大燕王朝的驃騎大將軍啊!如果得了她的頭顱,將是多大的功勞!他跟左蒼狼,未曾直接交過手。他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能有什么驚天的能耐。 一直觀察了大半夜,他終于派出一小隊兵士,想要沖散左蒼狼的陣形。左蒼狼射了兩箭,準頭還是極好的,但很快她就不再用弓。任旋呼吸慢慢急促,他可以確定,左蒼狼傷勢絕對很嚴重。 他本來就是極擅弓馬之人,那拉弓的姿勢騙不了他。要下去嗎?若是不成,再回來也來得及。 他咬牙,終于下令打開城門,出城迎戰。左蒼狼在兵士之中,又射了兩箭,一箭擦著他右臂而過。任旋咬牙,策馬直接向她奔來,抽箭也射了一箭,左蒼狼避開,他抽出長槍策馬逼近。長槍當頭壓下,左蒼狼以戟相隔檔,然而那種力道,豈是她能及? 她只覺手腕一麻,虎口開裂,整個手臂斷了一樣,長戟脫手飛出。西靖隊高聲喝彩。左蒼狼后退好一段距離,任旋清楚地看見,她身上的血跡漸漸洇散開來! 自己方才馬上一擊,震裂了她的舊傷!任旋立刻緊隨其后,準備再來一槍。左蒼狼撥轉馬頭,往后退。任旋下令攻擊,但見左蒼狼向后方撤離,本來不想追,天黑路險,他豈不知危險?他只是隨手放出一箭。不想左蒼狼悶哼一聲,他看過去,發現那一箭竟正中她背! 這丫頭可是溫砌的夫人,大燕的驃騎大將軍啊!一旦擒獲她,大燕必三軍膽寒!說不定明天就可取下大薊城! 他不再猶豫,當即撥馬,狂追。左蒼狼策馬狂奔,馬蹄包了棉布防滑,行走在冰面還算穩健。她右手握緊韁繩,寒風透體,只覺得徹心徹肺地冷。 任旋再次拉弓,又是一箭。左蒼狼側身避開,身形不穩,差點跌下馬來。 她撿了一片喂馬的麥芽糖塞進嘴里,吸入的每一口氣都變成了冰碴。但是精神不敢有一點松懈。是這兒了嗎?成敗都在此一舉,如果失敗,這里將會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放慢速度,跌下馬來,捂著傷口在冰面上狂奔。任旋策馬疾追,寒月如霜,冰面如玉帶。她的血滴在冰面上,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任旋眼里充滿勝利的喜悅,正要拉弓再出一箭,突然身下一晃,還沒反應過來,連人帶馬陷進了冰窟里! 左蒼狼跪在冰面上,心里肺里似乎都已經被凍得僵硬!失血過多,她開始發冷。傷口的痛反而麻木。 冰窟里有人掙扎的聲音,斷裂的冰面被一片一片掰碎,里面的人狂亂地想要尋找救命的稻草。 可是周圍一大片全是澆了蠟油的裂冰。終于,他掙扎著攀住了冰層一角,他嘴唇發紫,呆滯著看著冰層上的左蒼狼。 左蒼狼手里還有弓有箭,她吃力地站起身來,將九龍舌踩在地上,裝上弩箭,以腳為軸,準星正對著任旋。 四目相對,左蒼狼撕開衣服,點xue止血,卻并未拔箭。 任旋眼中的生機漸漸流逝,左蒼狼不過去,這時候她也剩不下多少體力,只要等他死掉便是。冰面上有什么東西反射著月光,她撿起來,發現是個小金鎖。 長命鎖,給孩子帶的那種。 她摸了一陣,問:“給孩子的?” 任旋牙齒都在發抖:“我、我死之后,把我送回西靖……” 左蒼狼的聲音也是冰冷的:“溫帥,是你殺死的?” 任旋的聲音一直在抖,聽不出語氣:“我、我也把他送回大燕了。求你,一定要把我送回西靖。” 左蒼狼好奇:“為什么?” 任旋說:“見到我的尸體,朝廷會按戰死……撫恤安置我的父母妻兒……求你……” 左蒼狼怔住:“所以……你也在第一時間,送回溫砌的尸體?” 任旋已經看不出有沒有在點頭:“我和他無怨無仇,我不恨他。” 左蒼狼說:“你降了大燕,我救你上來。” 任旋猶豫,然后搖頭,這次非常明顯地搖頭:“我不作降將。請……請一定將我的尸體送回去。我從戎十九年,就算是戰敗身死,小有過失,我王看見我的尸體,也會消氣。相信我,如果溫帥在,或者袁戲在,他們一定也會這么做……” 他的聲音低微下去,人已昏迷,卻緊緊扒住冰面,五指已僵硬。 左蒼狼慢慢爬過去,感覺到身下冰層的震動,趕緊停下來。這樣的冰面,不可能帶著一個狗熊一樣的大男人爬上來。 “我為什么要跟你說話。”她說,但想了想,撕下自己內衣,搓成布條。左右看看四周,自己的馬還在不遠處。她把馬叫過來,用布條一頭栓在任旋腋下,一頭栓在馬脖子上。 駿馬發力,終于將任旋拖出冰窟,拖到岸邊。王楠等人還沒過來,左蒼狼抓了一把雪在他身上一通亂搓,他慢慢蘇醒,顫抖著說:“我的……腿……”又昏倒了。 左蒼狼撩起他的褲角,發現他的腿早已腫脹。她慢慢咬牙,把他的雙腿擦干,抱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