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書迷正在閱讀:夏日清涼記事、[古穿今]玄學稱霸現代、婚好孕圓、許嘉重生記事、最強俏村姑、醫得福運、醫生,我不暈、公主太驕嬌、王爺,賤妾重生了(雙重生)、高調寵愛
楊漣亭頭也沒回:“你那傷多少天了還不好?在外面等等,我忙完給你開兩副藥。” 左蒼狼說:“我怎么等,外面連坐一會兒的地方都沒有!” 楊漣亭無奈,脫下身上羽緞的披風扔給她。左蒼狼將披風團成一團,坐在外間,靠著被劈成兩半卻沒有倒地的貢桌,閉上眼睛歇息。 不一會兒,姜杏帶著人送了衣物棉進來,室里這才開始暖和起來。 楊漣亭熬好藥端過來,看見她倚著破貢桌睡得正香,嘆了口氣,找了床薄毯給她蓋上,又把暖盆挪近一些。左蒼狼已經醒了,但還是困。太醫開的藥,就是讓她少動彈,幾乎每天都在睡覺。這樣的藥看起來雖然精神不好,但對她這樣好動的人來說,養外傷確實奏效。 左蒼狼睡不一會兒,便被貢桌硌醒。楊漣亭說:“先把藥喝了。” 她伸手來接,楊漣亭卻已經用勺子吹涼藥汁,一勺一勺地喂她。 姜杏在旁邊看了一陣,冷哼了一聲,說:“腳踩兩條船,倒不怕沉了。” 楊漣亭瞪了他一眼,左蒼狼沒忍住,問:“另一條船是誰?” 楊漣亭也不用勺子了,左手捏她鼻子,右手用碗沿堵住她的嘴,一通猛灌。 當天夜里,姜散宜府上。姜散宜說:“這個左蒼狼到底是想干什么?她是陛下的心腹,怎么突然救起薜成景來了?” 他妻弟鄭之舟說:“姐夫,你說這有沒有可能是她想攏絡薜成景那拔人?” 鄭氏說:“就算她有意,陛下怎么就答應了呢?實在令人費解。” 姜散宜說:“陛下答應不奇怪。”鄭之舟和鄭氏都看向他,他緩緩說:“枕邊風,沒幾個男人受得住。” 鄭氏面色大變:“什么?老爺,您是說……” 姜散宜緩緩點頭。 ☆、第 48 章 尖刀 薜成景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畢竟年紀大了,又眼見薜夫人慘死刀下,身體本就受不住。何況又染了鼠疫。這若不是楊漣亭在,恐怕這條命也就此交待了。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左右一顧,不像在牢里。他吃力地轉過頭,看見床邊,一個年輕人正在替他把脈。再仔細一看,這個人自己還認得,他張了張嘴,終于說:“楊大夫?” 楊漣亭略略點頭,招招手,便有拜玉教的人呈了藥上來。薜成景說:“我……怎么會在這里?”從染病之后,他昏迷居多,竟不知如何出得監牢。 楊漣亭說:“讓外面的人跟你說吧。”他對薜成景,其實有點耿耿于懷,當年楊繼齡被誣陷下獄,薜成景身為他的恩師,并未能救下他。反而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獄中被人拷打至死。 楊漣亭那時候畢竟年幼,哪怕如今已經知道身不由己、無能為力這幾個字,然而幼時心結,終究是不能釋懷。 所以哪怕是按輩份,他得稱薜成景一聲師公,但是這么多年,楊家不在了,哪怕他還在,也早已是舊情不存了。 他給薜成景喂完藥,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已經有幾位老臣進來。走在前面的正是薄正書。見到薜成景醒來,他們顯然很是激動。倒是楊漣亭丟了一句:“別談太久。” 薄正書上前,握住薜成景的手:“老丞相,你受苦了!” 薜成景搖搖頭,說:“我一把老骨頭,苦又如何?只可憐夫人,隨我多年,一生cao勞,竟慘死于禁軍屠刀之下!”一提起薜夫人,他眼眶發紅,許久問:“夫人……如今葬在何處?” 薄正書說:“定國公派人葬在薜家祖陵之中,我等皆前往拜祭過。待老丞相好些,再去祭奠不遲。” 薜成景眼里滿是渾濁的淚水,薄正書說:“老丞相,如今朝中,姜散宜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就連匠作大臣萬樓都仍被困于獄中,您看該如何是好啊?” 薜成景說:“陛下既然允許有人栽贓誣陷老夫,必然是已下決心除去老夫,如何又肯讓老夫活著回到舊宅?楊漣亭自從入了拜玉教,一向無詔不入晉陽城,是陛下命他前來為我診治的嗎?” 薄正書等人互相看看,還是丞相長史魏同耀說:“老丞相,初時我等死諫,然而陛下并無回心轉意的跡象。后來……后來驃騎將軍左蒼狼入了一趟宮,與陛下密談了盞茶功夫。如果我等猜測不錯,定是她進言,釋放丞相。” 薜成景說:“左蒼狼?可老夫與她素無交往,她雖名義上是溫砌的妻子,但實際上乃陛下心腹。她為何會出言為我求情?” 薄正書說:“這個……也正是下官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 薜成景沉吟,說:“如今她兵權在握,又深得陛下寵信,可謂是少年得志。為我求情,莫非是想拉攏我等嗎?” 薄正書說:“可正如丞相所言,她如今地位已極,需要我等做什么呢?” 旁邊魏同耀突然說:“不知諸位發現了沒有,陛下對她……完全有別于別的朝臣。” 大家都是一怔,宗正司馬倉說:“說起來,陛下與她兩人相處的時候,王總管一向都是避開的。你們有見過哪個朝臣面圣之時,王允昭是不在里邊侍候的?” 大家都怔住,薜成景說:“所以,你們是說,她跟陛下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首尾?” 薄正書說:“如此說來,她敢為丞相求情,并能促成此事,就說得通了。” 薜成景說:“所以……如果她有心拉攏我們,難道是想謀王后之位嗎?” 大家都驚住,司馬倉說:“可……可她畢竟是溫帥遺孀啊!哪怕我們都知道只是虛名,但是溫帥在軍中的舊部可不是少數。這些武夫一旦得知此事,只怕情勢將不可控制啊!” 薄正書也十分震驚:“她手握重兵,一旦為后,日后恐怕外戚篡權,大燕王朝危矣!” 薜成景嘆了一口氣,說:“如今我也老了,不想再折騰什么了。你們以后少往我這兒跑。陛下視我為眼中釘,不要因為我牽累了諸位。” 薄正書等人俱都跪下:“老丞相!” 薜成景揮了揮手:“都走吧!” 這半個月,左蒼狼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拉弓射箭仍然是不能,平時行動倒是不受影響了。慕容炎命她早朝,她倒也去,但是朝堂之事,她也沒有什么置喙的地方。她是武官,推行新政、田地稅賦這些事,一提一個頭大如斗。 于是整個朝議她經常都是一言不發,難免有些無聊。再者有傷在身,也不宜久站。而一場朝議通常時間都會很長,這幾日,慕容炎就經常直接退朝,讓相關官員前往書房再議。 連續幾天朝議時間大大縮短,老臣們左右看看,想起上次薜成景的話,心里都有些不安。 左蒼狼最近有意避開慕容炎,下朝之后她就會早早離開,有時候遇到過來傳旨的太監,她也有意無意地繞著走。出了宮也不怎么回溫府。薜成景的傷勢好些了,楊漣亭不需要時時守著他,便經常過來,兩個人打獵、踏青是常事。 姜杏一見楊漣亭就抱怨:“你好不容易回晉陽城一趟,能不能看著點德益堂?日日都是慕你楊神醫之名而來的病人,你倒好,天天風花雪月,沒完沒了。” 楊漣亭說:“我哪里風花雪月?德益堂有你坐鎮,哪還有需要我的地方?” 姜杏冷哼,終于說:“燕王對左蒼狼什么意思,你真看不出來?”楊漣亭怔住,問:“什么?” 姜杏說:“你玩歸玩,小心腦袋。”他這樣的人,早已經一副鐵石心腸,旁人的死活幾時會放在心上?這么提醒一句,可真是千年萬遇。楊漣亭說:“難得你也會關心別人。” 姜杏又哼了一聲:“老夫是怕你死了,從此進出拜玉教不方便而已。” 楊漣亭問:“半點師徒之誼都沒有?”姜杏怒哼:“鬼的師徒。”說完,又忙著接診進來的病人。楊漣亭搖搖頭,說:“你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就是沒有人味。” 姜杏只是略略為病人診脈,立刻奮筆疾書,冷冰冰地開著一張又一張的藥方,面無表情。他根本不在意,這些病患的身體康泰與否。他只是在意,他的藥入人體,能不能達到他要的效果。救死扶傷于他而言像個笑話,他只要醫術,早已拋棄了仁心。 夜里,左蒼狼又過來,姜杏還在坐診。德益堂的病人確實太多,特別是聽說楊漣亭回到晉陽之后,許多都是不遠千里而來。楊漣亭沒有坐診,都不是什么急癥,他在旁邊跟左蒼狼下棋。 好不容易姜杏把所有的病患都打發走了,楊漣亭出去拿酒。左蒼狼對姜杏說:“來來,過來陪我把這盤棋下完。”姜杏冷著臉:“不來。” 左蒼狼說:“為什么?還有一點了。” 姜杏冷哼,左蒼狼慢慢望定他,說:“你——不是不會吧?”姜杏立刻偏過頭去,又哼了一聲。左蒼狼大樂:“哎,你真不會啊!” 姜杏一臉惱怒,楊漣亭提了酒進來,見狀問:“怎么了?” 左蒼狼笑得直不起腰:“楊漣亭,我們姜大夫居然不會下棋!” 楊漣亭也樂了,半天把酒倒了,說:“很簡單的,來來我教你。” 姜杏怒而站起:“誰說老夫要學了?!”說罷轉身就要走,楊漣亭拉住他,說:“來啊!”強行將他按得坐在棋枰面前。姜杏雖然醫術出神入化,但是不會武功。楊漣亭要制住他還真是容易。 他走不了,只好坐下來,左蒼狼擺了棋,說:“很簡單的,姜大夫不要怕哦。”姜杏先前還一臉怒色,后來被兩個人笑得多了,卻慢慢地厚了臉皮,也不惱了,慢慢跟他們學。 黑白二色的棋子在他手中慢慢靈活起來,他這樣的智力學什么東西都是很快的。左蒼狼先前還讓他幾個子,慢慢地就不讓了。楊漣亭在旁邊支招 ,兩個人一直下了幾個時辰。 左蒼狼說:“你還有什么不會的,說出來我們一并教了吧。”姜杏哼了一聲,端起碗酒正要喝,左蒼狼突然問:“劃拳你會不會?” 姜杏一臉怒色,兩個人哈哈大笑,又教他劃拳。一套拳劃下來,姜杏對左蒼狼說:“你一個女娃家家的,這樣子不覺得粗魯嗎?夫家看見,不會覺得沒有家教嗎?” ——還是個挺保守的老頭!左蒼狼說:“我丈夫都埋在廣渠山了。” 姜杏又哼了一聲,左蒼狼嘻嘻哈哈,也不往心里去,又教他劃了幾套拳。姜杏喝了不少酒,他酒量竟然也不好,醉倒在桌下。楊漣亭把他扶起來,他掙扎著說:“我還能喝!”然后出了個“哥倆好”,然后得意地呢喃:“原來這就是劃拳,挺簡單的嘛。” 敢情這是他第一次劃拳,左蒼狼和楊漣亭都覺得好笑,這個人,大約一生都鉆研醫術了吧? 楊漣亭把他扶到床上,給他脫了鞋子,又扯了被子給他蓋好,問:“難不難受?要不要喝點解酒的藥?”姜杏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將耳朵湊到他嘴邊去聽,跟侍候父母也差不離。 左蒼狼倚在門框上,懶懶地看。突然外面響起腳步聲,她轉過身,就見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竟然是慕容炎! 左蒼狼吃了一驚,趕緊行禮:“陛下?您怎么來了?”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又掃了一眼里間的楊漣亭。待看清室內的情況,他眼中的一絲慍怒慢慢地散去,聲音也十分平靜:“怎么,這里孤不能來嗎?” 左蒼狼將他一閃即逝的怒色看在眼里,心下就是一怔。他居然因為她跟楊漣亭在一起而心生不快。會對楊漣亭不利嗎? 她以前從不認為慕容炎會因為此事不悅,但這時候這一絲情緒讓她心驚。慕容炎本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若表現出來,就已經相當嚴重。她心下微凜,楊漣亭已經走出來,同樣向慕容炎見禮:“陛下萬安。” 慕容炎嗯了一聲,掃視他,說:“孤召你回來,是醫治薜成景的鼠疫,他現在如何了?” 楊漣亭恭敬地道:“回主上,他已經大好,只是畢竟帶了些年歲,要慢慢恢復。” 慕容炎說:“既然他已經大好,你還逗留不去,拜玉教中異常清閑嗎?” 楊漣亭微怔,說:“漣亭有罪,明日既返回拜玉教。” 慕容炎這才說:“也不急這一時半刻,你難得回來一趟,明日進宮先為王后診個平安脈吧。” 楊漣亭說:“微臣遵旨。” 慕容炎點頭,語氣緩和了不少,說:“起來吧。你如今好歹是拜玉教教主了,孤意,封你一個國師,加授法號光華,以后就稱光華上師好了。” 楊漣亭微頓,趕緊又傾身謝恩:“陛下皇恩浩蕩,微臣受寵若驚。” 慕容炎說:“你知道皇恩浩蕩便好,好好安撫拜玉教,沒事別往晉陽城跑。”楊漣亭再度謝恩,左蒼狼略略松了一口氣。慕容炎這個人,他若真的出言責備,說明心里沒有懲治之意。 慕容炎教訓完楊漣亭,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說:“左將軍如今好大的架子,孤不親自來,竟是沒有人請得動了。” 楊漣亭看了一眼左蒼狼,又看向慕容炎。左蒼狼說:“陛下深夜來尋,可是有何要事?” 慕容炎緩緩說:“自是重要軍務。” 左蒼狼知道是非跟他走不可了,說:“既是軍務,微臣護送陛下回宮商談吧。” 慕容炎這才說:“也好。”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德益堂,又一次行走到天平巷。這條銜巷,兩人曾多次行走,然而這一次,身份又較以往不同。長街無月,只有檐下的燈籠照出一片朦朧。左蒼狼躍上去,隨手摘了一個大個頭的燈籠,說:“夜行不便,微臣為主上提燈。” 夜色粘稠,誰也看不清誰的臉。慕容炎突然問:“你要躲我到什么時候?” 左蒼狼怔住,他伸出手,慢慢摟緊她的腰,幾乎貼著她的臉問:“說啊,你要躲我到什么時候?” 左蒼狼背脊僵硬,許久說:“主上,長街之上,讓人看見恐怕有損陛下賢名。”慕容炎將她越抱越緊,許久說:“再讓我抱一會兒……”他的聲音極低極低,似喃喃低語,卻如咒語般蠱惑人心:“哪怕不要賢名。” 左蒼狼慢慢停止了掙扎,靜寂長街,她提燈在手,靜默地任他擁抱。于是那感覺突然真的寂靜安好,他就真的想這樣擁抱她,多一刻,再多一刻的時間。 那言咒溫暖她,也迷惑了他。就這樣擁抱,久一點,再久一點吧,就算真的有人看見,也罷了。 薜成景傷病好轉之后,楊漣亭返回了姑射山。左蒼狼沒有了去處,大多時候都在茶樓酒肆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