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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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座上的她,早已是淚如雨下。她哭的時候并不出聲,只是微微仰起臉,泣淚如珠,容顏絕美。左蒼狼不知道應該如何寬慰美人,她只得上前:“時間緊急,末將得罪!” 說完,不由分說半扶半拖著她先離開行轅。 連理峰地勢陡峭,姜碧蘭足弓纖巧,行走卻非常不易。左蒼狼半挽半扶,此時二人身后就是萬丈深淵,如果上有追兵,定然危險。她并不想驚動任何人。 一路沿著小徑往上走,到達連理峰。站在高峰,可以望見大棘城門前的景況。慕容淵已經跟慕容炎開始交戰,姜碧蘭就站在千仞絕璧之上,遠遠望著尸橫遍野的城門。 “姜姑娘,城中危險,我們先走吧。”左蒼狼脫下外衣撕成碎條,準備將她縛在背上,以順崖而下。 姜碧蘭只是盯著城頭,突然說:“姜碧蘭何德何能,竟作了禍國殃民的褒姒妲己。”話落,她輕提裙角,冷不防上前一步,香軀一斜,竟然墜入山崖。 左蒼狼一驚,待反應過來,已經提氣縱身把她護在懷里。耳邊風聲呼嘯,她的箭在崖石上劃出一長串火花。但這仍無法阻止二人下墜,左蒼狼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突然眼前一暗,她的箭矢卡在了一道裂縫之中。 碧草深幽,陽光難入,這山下已絕人跡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崖下開裂的斷層,黑暗中嘶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姜碧蘭縱是再無畏,也是花容失色。她驚聲尖叫,很快吸引了所有的蛇群。左蒼狼遍體生寒,那種滑膩的東西吐著信子在微光中爬過來,各色的花紋,同樣的目光,斷層沒有著腳處,兩個人被半卡在當中,她控制住姜碧蘭不讓她動,也控制著自己。 黑暗中有滑滑的東西纏住了自己的腳,感覺它正沿著小腿向上爬,左蒼狼以箭插入斷層的泥壁,小心地將姜碧蘭往上托舉。姜碧蘭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突然發現她衣衫俱已濕透,這個用盡全力抱住自己的人居然也在顫抖。 那蛇群越聚越多,左蒼狼汗濕重衫。扶著姜碧蘭的手麻木到失去知覺,卻不能動。突然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一對童男童女被捆縛四肢,扔到山洞祭祀山神。那種咝咝的聲音,像是蛇蟲爬過她的肌膚,那是蟄伏在心里、永遠不會消散的惡夢。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有聲音隱隱從遠處傳來:“陛下,這里的亂草有破壞的痕跡,應該就在附近。” “阿左?”那是他的聲音,如夜幕中的一線天光。 “主上,”她一字一句都非常小心,突如其來的聲音會引起蛇群的攻擊,“姜姑娘也在這里,這里有很多蛇,小心。” “碧蘭?”他伸手握住姜碧蘭的皓腕,輕輕一用力,已將她帶出斷崖。 “你……可好?”他聲音溫柔關切,形如少時。姜碧蘭的聲音很低、低到帶著微微的嘆息:“你何必救我。” 左蒼狼死死握著銀色的箭,滿手的冷汗,那蛇滑滑膩膩地爬過她的衣袖,她死死咬著唇,終于忍不住低低地道:“主上?” 可是沒有聲音,一片寂靜。他忘記了她。 一刻鐘的黑暗,像一輩子那么長。 冷非顏尋來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左!” 她上前幾步,把左蒼狼從裂縫里拉上來。那時候她如被水洗,臉色蒼白得可怕。冷非顏從她袖中拉出一條黑底白花的蛇,一劍斬成兩段。然后去看她胳膊上的傷口:“是毒蛇嗎?” 她迅速從腰間的皮囊里掏出蛇藥,但見她臂間一排針形的齒印,不像是毒蛇。但是當時左蒼狼的神情嚇到了她,她低下頭,替她吮吸傷口,然后撒上蛇藥。 左蒼狼身上冷汗一直不停地冒,好半天她才推開冷非顏,說:“我沒事。” 冷非顏怒道:“你哪里像是沒事的樣子!!” 她見左蒼狼褲角染了血跡,撩開她的褲腿,才發現她腿上被利石劃了一道傷口。血流了有一陣,傷口里還有泥沙。她說:“你的腿!我們得馬上下山去!” 左蒼狼搖頭,說:“你先走吧,我自己下去。” 冷非顏說:“自己下去?你走得動嗎你!過來我背你!” 左蒼狼說:“現在燕子巢和燕樓已經非常引人注目,你若在此時出現在人前,會引人懷疑。走吧,不要管我。陛下在附近,兵士不會太遠,我能走。” 冷非顏微怔,慢慢把她扶起來,左蒼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站在原地,不動不言。一直到她消失在亂草之中。 左蒼狼估計得不錯,行不過一里開外,就有兵士牽了馬在等候。左蒼狼避開他們前來相扶的手,嘴里一股子腥氣讓她作嘔。她問:“有沒有酒?” 有兵士獻了酒,左蒼狼打開一口氣灌了半囊,最后剩下的全部淋在右腿傷口之上,洗凈塵泥。 她回到帳中,就想洗澡。那種土腥味幾乎包裹了她,她簡直呼吸困難。然而營中哪有那么便利,她找了附近的湖,用冷水沐浴。換完衣服,已是夜間。慕容炎沒有過來,他當然不會過來,與姜姑娘久別重逢,掌中珍寶失而復得,必是有說不完的話。又怎會記得旁的物什? 左蒼狼在營房歇下,到后半夜,竟然發起燒來。她察覺了,但是這時候若是叫軍醫,又是一番折騰,便索性撐到天亮。 軍旅之人沒那么講究,天亮之后,她去到軍醫那里,方才讓他包扎傷口,順便開副傷寒的方子。 慕容炎確實一直陪著姜碧蘭,兩個人依偎在一處,說了大半夜的話。姜碧蘭眼淚一串一串,如珠如露:“炎哥哥,我好害怕,我爹、我娘、我哥哥他們,還在方城。我在這里,陛下和太子哥哥一定會為難他們……” 慕容炎輕輕拍著她的背,王允昭在旁邊更正:“是燕王和廢太子。” 慕容炎倒是不以為意,輕聲說:“乖,你先寫一封書信,我派人送至方城你父親手中。我對父王并無趕盡殺絕之意,你爹他們也必須早一點做決定。我答應你,只要你爹回朝,他仍然是朝廷重臣,依然權傾朝野。你的兩個哥哥,我也會好生安排。” 姜碧蘭嗚咽,水蛇般的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脖子:“炎哥哥,你……我爹他跟陛……燕王……你不怪他?” 慕容炎搖頭,傾盡溫柔地安撫:“怎會,蘭兒,我若為王,你必為后。我怎么會厭棄我妻子的家族?何況我這位泰山大人,我再是了解不過。他跟隨父王而走,也是多有無奈。我答應你,此事一筆勾銷,永不追究。你看,畢竟現在連溫砌的家眷也都平安無事不是么?” 他擁抱她的手緩緩用力,似要將她融化在自己懷中:“我們能相愛相守,已是這樣不易。我怎么還有閑暇,去怪罪生養你的人。” 姜碧蘭淚如泉涌:“我這就寫信,父親大人一定會想明白的。” 慕容炎點頭,他當然會想明白的。他本來就是個最明白不過的人。 方城,姜散宜接到自己親生女兒的來信時,廢太子還在行轅尋找姜碧蘭。他本就是只老狐貍,一向見風使舵。此時慕容淵大勢已去,他追隨他,只是因為慕容炎未必會給他活路。 他再重看一遍書信,如今慕容炎對自己女兒深情未移。哪怕自己女兒已經是慕容若的妻子,他仍然愿意立自己女兒為王后。如果此話不假,自己回朝之后,仍然是高官厚祿,甚至還是皇親國戚。 如今慕容淵情形不好,廢太子若論文治武功,只怕萬萬不是慕容炎的對手。他沒必要沉在這條船上。朝中連袁戲那個空有一身武藝卻不長腦子的武夫都風風光光地當他的車騎大將軍。 再看看自己!窩在這小小方城,朝不保夕,日日夜夜擔心亂軍闖入,割了他一家老小的人頭。他嘆了口氣,思慮再三,終于落筆回信。 第二天,原右相姜散宜于四更時分舉火為號,打開方城城門。慕容炎率兵殺入,闖入行宮。方城守將繳械。 此一戰,將原燕王黨、太子黨、王后黨幾乎斬盡殺絕。廢太子與慕容淵自此只剩一支殘兵,倉皇逃往唐縣。慕容淵生擒了聞緯書,至此為止,所有跟隨慕容淵的大臣,或叛或死,再不剩一人。 方城宮宇簡陋,慕容炎和左蒼狼一起進到宮中,王后李氏頭載龍鳳珠翠冠,身著大紅繡金的鳳袍,衣上飾以霞帔,綴金龍金鳳。見到慕容炎,她端坐于鳳座:“你來了。” 慕容炎左右一顧,笑:“看來皇兄又逃出升天了。” 王后一笑,濃妝遮住了細紋,容顏濃烈絕艷:“你總是晚到。” 慕容炎走近珠翠點飾的鳳座,黑色的瞳孔中映出濃妝艷抹的皇后:“不晚。母后不是還在這里嗎。” 王后笑得頭上鳳冠金翅輕顫:“我知道,你為那個賤人的死一直恨我。但是慕容炎,那又怎么樣?她早就輸了,我才是真正的皇后!她永遠永遠只是個妃子!” 慕容炎笑:“母后說得對,如果讓您這樣身死,您到死都是皇后。永永遠遠都是皇后。”王后的臉色變了,慕容炎傾身,雙手撐在鳳座冰冷卻華麗的扶手上,那張面孔俊美卻令人覺得恐怖。他輕聲說,“我幫您重新許配一位夫君,您覺得怎么樣?” 王后那雙眼睛迸濺出怨毒的光,那目光太熟悉。慕容炎有一瞬,甚至以為他又看見了那個女人。微一走神,王后嘴里流下一線血泉,慕容炎想要離遠些,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慕容炎,我、我就算化成厲鬼……” 慕容炎甚至沒有抽回手,就那么冰冷譏諷地看著她,等待那些千篇一律的下文。 她急促地喘息,眼中怨毒之色慢慢消褪了,她說:“我就算化成厲鬼,也會護著我的若兒。”她容顏慢慢變得溫柔,輕聲說,“王孫何懼市橋飲,且免人間寵辱驚。” 握住他手腕的力道突然消失,她素手垂落。慕容炎眼中的譏嘲如同星火,倏忽一閃,慢慢被凍結,熄滅了。 他冰冷地注視著鳳座上華麗得可怕的尸首,良久,伸手摘下她頭頂的鳳冠,說:“廢后李氏,畏罪自盡,小棺殮葬于方城東。不得立碑祭祀。” 有侍衛進來,抬了李氏的尸身出去。見衣上珠翠華麗,不由偷偷摘了,塞進袖里。這一代寵后,死后卻狼狽如斯。 大軍入城,場面難免有些亂。慕容炎看了一陣軍隊,突然問左蒼狼:“她不會想不到我會羞辱她,為什么還要活著等我入宮?” 左蒼狼也是一驚,脫口道:“她……應該是留出時間,給廢太子和燕王逃跑吧?” 慕容炎說:“說起來,我這位王兄一向頗為孝順,即使逃亡再匆忙,又怎么會丟下李氏?”他倏然轉頭,大步回到行宮。行宮里已空無一人,他躍上房梁,在梁上發現幾處薄塵被衣袂撫亂的痕跡。 王后死的時候,有人就在這梁上。 慕容炎笑了:“皇兄一向自恃身份,竟也做起了梁上君子。嘖嘖。”他轉而看向左蒼狼,怪罪:“驃騎大將軍,你竟然沒有想到!” 這誰能想得到!左蒼狼跪下:“微臣有罪,自愿領罰!” 慕容炎點頭,說:“宮中窮了,就罰俸一年吧。” 左蒼狼:…… 慕容炎見她一臉不以為然,又笑:“別這樣,我這個燕代王不還是貼錢在做嗎?唉,勞心費力,也不知道圖什么。” 左蒼狼難得聽他發牢sao,笑得眉眼彎彎。慕容炎低頭,見她偷笑,不由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左蒼狼只覺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穩。 慕容炎說:“嗯,要錢是沒有,不過可以先用其他東西暫抵。” 左蒼狼頓時面紅耳赤:“主上!” 慕容炎低笑,親吻她的額頭。左蒼狼知道應該推開他,可是他的懷抱那樣安穩,仿佛吻君之眸,便能止君一世流離。她閉上了眼睛。慕容炎親吻漸深,慢慢將她攬緊。 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王允昭在殿外說:“姜姑娘,陛下有事,您請暫候……” 姜碧蘭的聲音微帶了哭音:“炎哥哥!炎哥哥!” 腳步聲越來越近,慕容炎驀然抬手推開左蒼狼,轉身出了大殿。左蒼狼后退一步,腳后跟撞在圓形的宮柱上。 竟然有一點痛,勝過了傷處。 ☆、第 41 章 舊疾 方城這一戰,幾乎是不戰而勝。從此以后,大燕的君主正式變成慕容炎,而他取方城,是因為原右相姜散宜獻城投降。身為臣子的慕容炎,最終沒有向自己的父王出兵。 這讓即使之前仍舊念著慕容淵恩德的臣民也無話可說。 從方城班師回晉陽的時候,左蒼狼回頭望了一眼不戰而降的城池,突然想,他命自己和冷非顏前往方城營救姜碧蘭,到底是因為思念,還是因為他需要姜散宜來為他捅破這一層窗紙? 這一戰,他自己出手無論成敗都必將惹天下人詬病,但是姜散宜的出現,卻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但這個念頭僅僅是在腦海中曇花一現,便又消散于無形。 姜碧蘭回到晉陽城那一天,晉陽所有百姓都涌到了大街上,想要一窺這大燕第一美人的姿容。 那時候姜碧蘭坐在華輿之中,淡粉色的珠簾半卷,隱隱可以看見佳人華美的裙角。百姓指指點點,有不要命的私下里還是議論紛紛。慕容炎雖然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但是這姜家姑娘是嫁給了廢太子的。整個大燕所有人都知道。 現在這個男人已經君臨天下,王后被誅殺,慕容淵與廢太子連容身之處都已經失去。 天下在手,這個男人勾勾手指,要什么絕色佳人沒有? 他將如何處置這已嫁為皇嫂的有夫之婦? 養在宮中,私下往來?還是索性封個妃,一生惹人非議? 一片嘈雜之中,姜碧蘭右手握住衣角,透過晃動的珠簾,看見自己的父親隨侍在慕容炎身側。 現在長街近萬人,都在爭相看她。她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該喜還是悲。其實這些日子,慕容若對她還不錯。如今慕容若與慕容淵已然一敗涂地,已不知身在何方。 這么多年,她已經嫁過慕容若,他……真的還愛著她嗎? 她看向策馬行走在軍隊前方的慕容炎,只見他紅衣金甲,陽光撒落在精致的龍紋之上,勾勒出一個霞姿月韻的帝王。 她努力收起自己的不安,慕容若的影子在腦海中一閃即逝,喜悅與憧憬占據了貴門千金的芳心。畢竟這一怒驚天已是千古佳話。世間女子千千萬萬,誰能如此這般? 車駕駛過晉陽長街,直接進了皇宮。姜碧蘭心中忐忑不安,這樣就進了宮嗎?沒名沒份……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胡思亂想得多了,一陣悲一陣喜,連車駕停下都沒有發現。 “姜姑娘,請下車駕。”有宮人搬來錦凳,扶她下車。姜碧蘭便由宮女攙扶著前行,她對宮中還算熟悉,這時候越往前走,心便越跳得厲害。前面是……是王后居住的棲鳳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