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一個漢子心直口快,“我只以為我家金花天天逼著我要禮物,原來外面成親的男人,都一樣啊。” 楊清默認:算是吧。望月一天十七八遍地提醒他,說她要過生辰,說她可憐,沒有人給他慶生。楊清就算不想記住,都被她念得記住了,何況他本來記性就不差。 周圍人集思廣益: “你家金花喜歡什么?” “好玩的她都喜歡?!?/br> “那喜歡文的,就送她花,送她早上剛摘的花,保證高興?!?/br> “她估計會嫌花掉她檔次。不配她。” “那就武的。送她鞭子,你教她學些武功招式,教她怎么打架!” “她自己就會,水平還可以。不需要我教我什么。” “送話本?姑娘不都喜歡看才子佳人的故事嗎?” “她自己搜到的,恐怕比我知道的還多。” “……” 說了很多,都沒有很滿意。 一個小伙子就頭疼地發呆了,看著這秀氣溫潤的青年,哀嘆道,“你的女人怎么這么難搞定?這也不行那也嫌。你條件這么好的男人送到她面前,她還挑三揀四,她到底要怎樣啊?” 楊清心想:那倒沒有。挑三揀四的是我。我想給她一個美好的記憶,讓她記得。 小伙子的哀嘆,啟發到了人,一個人緊盯著楊清的面孔,拍著手叫道,“那么麻煩做什么?楊公子你條件這么好,你金花過生辰,你把自己送給她,就是最好的禮物了?!?/br> 楊清笑一下,“這恐怕不行?!?/br> 還不到時候。 對方驚奇,“你娶的這是什么女人?” 楊清也知道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意見了,也不再多問了。他是又慢熱,又不懂情,對姑娘所喜歡的曖昧氛圍,也沒什么感覺。望月一直催著他,他便想聽聽別的男人的意見。但是現在看,還是自己慢慢想吧。 離她生辰很近了,總是能想出一個結果的。 這時候楊清還不知道,他不應該這么用心的。他越用心,襯得望月越沒有心。 第二日天亮,望月跳下床,發現腳果然不疼了,應該能正常走路了。洗漱一番,她推開門,就看到門外籬笆口站著的白衣。他清清淡淡地站著,在沉思什么,望月開了門,他都沒有回過神。 望月咳嗽一聲,楊清才回頭??吹剿?,他微笑,“花朵似的侄女兒,你醒了?” “……” 望月起來后,跟楊清去村長家用了飯,兩人就告別了。離開村子,就走上了山路。因為望月昨天才扭了腳,兩人走得并不快。但是看天色,昏沉沉的,似要下雨。便尋著地方,打算躲雨。 一路上望月跟楊清說話,每每跟他說,他都回以“侄女”。這是望月自己挖的坑,楊清非要這么叫,她也沒辦法。 看少女微憋屈的樣子,楊清低頭笑:他總要讓望月記住這個教訓,以后再不敢亂喊。 他逗望月,“侄女兒,你能告訴我,我的妻子是誰,我的四五歲大的女兒又在哪里嗎?” 望月:“……你等著?!?/br> 楊清挑眉。 他能玩,望月也能玩。旗鼓相當,看誰更勝一籌。 在傍晚時,兩人尋了一家山廟,躲避即將到來的大雨。楊清在收拾破舊無人的山廟,在扯蜘蛛網,想把這里收拾的能歇腳。望月站在廟門口看了半天,就被嗆出去了。收拾山廟這種事,望月不擅長,還是交給擅長的人做吧。 畢竟楊公子那么多才多藝呢,她只會添亂。 她說,“我去找點野菜?!?/br> 楊清:“好。” 過了大概兩刻鐘,楊清已經把山廟收拾得能坐人,還燒了火,眼看天越來越陰,依然沒有等到望月回來。他心中略有擔心,起身,正打算出去找人時,聽到外面的動靜。再一會兒,望月就回來了。 嬌俏的少女不光一個人回來了,還領會了一個臟兮兮的小女童。女童大概到望月腰間那么高,整張臉被涂得污臟,衣著襤褸,躲在望月腰后,怯生生地看著前方氣質悠遠清曠的青年。 楊清凝目,“這位是?” 看衣著,大概是流民,或者是小乞兒。 望月嘻嘻一笑,把人往前一推,“剛才怎么教你的?快叫人。叫好了有rou吃,叫不好,什么都沒有?!?/br> 女童仰臉,盯著這個跟自己世界完全不同的白衣青年,鼓起勇氣喊了一聲,“爹!” 楊清:“……” 他面上禮貌的笑微僵,視線上移,看向望月。 少女得意地眨眼睛,“叔叔,我給你把你的閨女找到了。開心不開心?” ☆、第54章 夢里夢外是過客 小乞兒是望月出去找野菜時,隨手在路邊撿到的。去年雪災,今年的流民不少。望月遇見時,小乞兒正在啃樹根,還是望月給了她干糧,才讓她有力氣站起來,跟望月走。而望月之所以帶她走,完全是因為對方是個女童,正好能被她用來戲耍楊清,順便在楊清面前刷刷自己“善良”的印象。 問清楚了這是城中一路逃出來的乞兒,楊清便讓小孩子乖乖坐在一邊,一會兒煮好菜了分給她一些。 望月靠在菩薩臺前看楊清對小孩子噓寒問暖,回頭時,楊清難得對她露出一個贊賞的眼神,望月撫著下巴笑:隨手撿一個小孩子,能讓楊清對自己大加贊賞,真是好事。 她只是略有擔憂,“你不會打算明天帶著這個小孩子一起上路吧?” 楊清反問,“你覺得呢?” 望月說服他,“這邊的流民多了,力所能及幫一幫就行了。你真要一個個救過去,根本救不回來啊。看這個小孩子眼神機靈,明顯也不是傻子。應該只是一時倒霉,被大部隊拋棄才到這一步。我看呢,在西南這邊生存,就算你餓死,她也不會餓死的?” 楊清笑看她,“我餓死?” 望月連忙討好他,“你當然不會餓死啦!有我在,你怎么會餓死呢?” 楊清失笑,低頭看火,卻是眸子幽靜,陷入沉思??諘绲纳綇R,外頭雷聲陣陣,廟中一角窩著警惕的把自己縮成團的小乞兒,中間燒火煮菜的,則是楊清。望月看楊清不說話,就很無聊。她蹲下來,推一推楊清的肩膀,好奇問,“你在想什么?” “西南這邊混亂,官府在這邊的管轄似乎不太管用。原本能對百姓照顧一二的魔教,現在也在自己打架。之前上路時已經看到了不少流民現象,現在再看來,不覺想到,江巖某方面說得對,在這邊,還是得靠魔教?!?/br> 望月眸子里便染上了自豪的笑。礙于身份,她也不好太夸大圣教如何如何好,但是圣教有方面被楊清認可,總是好事。 望月其實對流民也并非完全無感。她昔日做圣女時,最下層的教徒們,其實正是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在這些百姓眼中,什么教主啊江湖啊都太遙遠太虛幻,普通百姓對圣女的接受力度,其實是最高的。圣女就像是一個精神象征一樣,大家都拜她祈禱。 望月也一直在履行自己圣女的職責。 可惜江湖口風完全被白道把持,在她死后,天下人說的,全是她如何惡毒如何不好。就是在西南這邊,魔教自己的地盤,望月聽到的這種說法都很多。她很是意興闌珊,覺昔年自己也接濟普通百姓,可自己死了,不領情的人這么多,還說她惡毒陰狠。她縱是惡毒陰狠,對付的也是江湖高手們,和這些百姓又有什么沖突呢? 雖然她素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罵自己,但是在西南這邊都被罵,就讓她覺得自己太浪費感情了。 楊清慢慢說,“所以,魔教現在的亂,確實該整頓一二了?!?/br> 望月心中其實贊同。 這個時候,她心中不由想到:若是原映星在就好了。 如果他能重新收整了現在的圣教,至少流民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解決了。 想到原映星,望月怔愣了一下。 其實最近,她很少想起這個人了。也許是跟楊清在一起太有趣,她一個重生的人,又實在對圣教現在的事說不上話,幫不上忙。她向來又心大,完全沒想過憑一己之力解決現在的圣教問題。 她好想把自己嫁給楊清…… 好想一直跟楊清在一起…… 楊清太有意思了,他的精神世界是一座龐大的宮殿,璀璨輝煌。一點點的,他在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展現給望月看。望月為他所迷戀,越是深入,她越是想看。他是這么合她口味的人,讓她覺得就算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她也不會膩煩。 望月對楊清越來越上心,最近,她都很少想到原映星了。 然后在這里,因楊清一句隨口的感慨,望月忽然想到了這個人。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曾經她的心神,圍著這個人轉。她覺得原映星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當然,這個最重要的人早已產生動搖。不過圣女望月居然為了男人,快要遺忘自家教主大人……望月低頭反省,很羞愧:身為圣女,這樣只想著追男人,真是太淪喪了。 接下來的時候,望月便變得有些沉默了。楊清不解她為什么突然從一個活潑的小姑娘變得這么安靜,但是他的好處,就是給人空間,也沒有去主動打擾。 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 嘩啦啦,雨聲在暗夜中咆哮,和風聲一起,涼氣從四面灌入,從地皮卷上來。廟中小乞兒早已入睡,楊清在打坐調息,望月抱著膝蓋靠著生銹的柱子,眼睛看著屋外淅淅瀝瀝的大雨,有些出神。 雨下得這么大,心頭很安靜。 真是喜歡這樣的下雨天,從小就喜歡。好像滿世界的人都消失了,讓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世界在雨中變得慈悲而寂寞,這是很難得的。 被睡意襲來,望月閉上了眼。 聽著沙沙沙的雨聲,她陷入睡夢中。 …… 午夜夢回,回到了圣教。周圍一片黑暗,小小的女童抱著膝蓋,聽著外不間斷的雨聲。夢里夢外,都在下著雨。 望月有些恍惚,側頭,伸手向前摸,身前十寸,是石壁。再往后摸,身后十寸,也是石壁。 胸口瞬間被緊窄的空間給迫得逼仄。 她有些茫然,認出了這是小時候被關的地方。 一個小黑屋,每天被人打著出去,跟一群年齡大點的、或者小點的孩子廝殺。活過一天是一天,能活過一晚上,第二天還要再經歷前一天同樣的待遇。圣教犯了錯的小孩子,都是這么長大的。 望月成圣女后,因為幼時的陰影,取消了圣教對小孩子的這種血腥打磨。然而她幼時,在這樣的地方長大,又是實實在在的。 為什么又回到了這里呢? 她不是已經長大了嗎?這里不是已經被取締了嗎? “月芽兒,做噩夢了?”她迷糊中,被旁邊溫暖的少年身體摟入懷中。 她抬手,摸上對方的面孔,詫異,“原映星?” 這間條件限制得很厲害的石屋,是前教主專程為原映星和望月準備的。在這里的人,只會是原映星。 少年摟著她,在連夜的大雨中,低聲笑,“你這么驚奇,我還以為你失憶了呢?!?/br> 黑暗中,望月仰頭,看著少年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