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跑過去,隔著張桌子,手撐在案頭上,看對面晃著酒碗的青年。火光暗夜中,他緩慢抬起來的眉眼,像暗光一樣溫柔又鮮明。 望月對他嫣然而笑。 他看到她,唇角上揚,回以一笑。又是星光滿眸,又是酒窩清醉的,好像天上瓊脂被打翻一樣,清液撒的到處都是。 這一笑,大大鼓舞了望月。 歌舞聲中,她接過旁邊異族姑娘遞來的一碗酒,喝一口后,豪放道,“叔叔,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叔叔…… 楊清聽到這個稱呼,淡定至極地低頭抿口奶酒,咽下去后,眉眼平和婉婉,好說話的很,“好啊。” 望月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唱小曲了。 她唱的是這邊部落的語言,小曲風格輕快柔婉,她聲音又清,嗓子也好,唱起來當真悅耳的很。像是露水一滴滴濺落在荷葉上,一聲又一聲。姑娘又很活潑,邊唱著,邊圍著白衣青年開始跳了。她跳的亂七八糟,但勝在年少貌美,肢體又柔軟靈活,配著歌聲,也是又好看又好聽。 周圍有小伙子和姑娘開始起哄了:“唱得好!”“阿妹你圍著你叔叔跳不怕你嬸子回去砍你啊”“阿妹來跟阿哥跳啊”。 望月唇角帶笑,眉眼眼梢滿滿的春意,眼眼如柔風剪影,飛向楊清。她圍著他轉,手搭在他肩上,還好玩似的在青年下巴上一挑。周圍人的鼓勵,楊清的微笑默認,讓望月更為愉悅。 夜場篝火邊,載歌載舞的少女,穩坐如山的青年。火蓽撥著,人sao動著,笑聲、口哨聲、歌舞聲……楊清低頭喝奶酒,覺得這邊真是跟中原那邊好不一樣。 他昔日曾入魔教,卻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深入民間。他長年長在云門,本性被壓抑,從不知人間有這樣的風流。 少女的歌聲,楊清聽不懂。但是聽不懂,肢體語言,她那一眼又一眼的暗送秋波,快把他眼睛閃瞎了的媚眼……楊清忍笑低頭,他還是看得懂的。 望月在帶他深入了解魔教這邊的情況,她或許希望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希望他接受。楊清以前很排斥,現在在態度松動后,也不拒絕。改變魔教,并不是只有滅教一個法子。昔年姚芙姚師妹想嘗試卻沒有嘗試成功的路子,楊清想,他該是把這個想法成熟化的時候了。 思緒飄飛,在回來的時候,少女那聽不懂的歌聲已經停止。她的舞也跳完了,正伸出一只手,挑眉邀請他,“叔叔,來陪我跳一支唄!” 楊清坐姿挺拔而不動,“叔叔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就不陪你跳舞了。” 望月:“……”你年紀大,老胳膊老腿?你這么說你臉紅不? 楊清不臉紅。 望月:“那跟我對山歌吧!這個你坐著就可以了,也不需要你起來活動啊。” 楊清矜淡一笑,繼續不動如山:“叔叔是有妻室的人,怎么能背著你嬸子在外面亂來呢?還是不了。” 望月:“……”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啊! 周圍笑哄哄看熱鬧的,也不管真假,反正都在看這位侄女,要怎么請動她的叔叔陪她唱歌跳舞。 ……望月請不動。 她往四周一瞪,用唱歌似的方言說道,“看什么看?叔叔不是我的,更不是你們的!” “呿……” “喲……” “這個阿妹好兇。” “阿妹和阿哥不像是侄女和叔叔,騙我們的吧?” 善意的笑聲里,一哄而散,拉著別的姑娘小伙子去對歌跳舞了。望月蹲下來,一把拽住楊清的前襟,湊過去,咬牙道,“你故意的對不對?” “對啊。” “清哥哥……”望月語氣放軟,眼睛還一眨一眨的裝可憐可愛,“師叔和叔叔,也只差一個字而已。江巖他們都叫你‘師叔’,我和他們差不多大,你還教我武功了,叫聲‘叔叔’,也差不多吧?” “楊望月和侄女,也只差五個字而已,”楊清把自己的衣衫從她手中掙脫,振一振,愜意地去喝酒了,“差的也不是很多啊。” “……你當真不陪我玩了?” “嗯。” “好,你等著!” 楊清繼續喝酒。 突聽身后少女驚叫,他被叫得頭皮一麻,立即回頭,就看到幾步外的少女腳下不知怎么的絆了一下,人就摔了下去。他一道指風彈出,她居然還有功夫躲開。結果這一躲,讓她摔得更為慘重了,坐倒在地,臉都疼得發白了。 楊清:“……” “怎么了怎么了?”離得近的幾個小伙子看到少女摔倒,連忙過去扶。望月捂著腳脖子,楚楚可憐地眨著眼睛,看那邊起身的青年。 楊清走過來,蹲下來。裙裾擋著,他也看不見她的腳怎么樣了。又不能當眾脫鞋看,就算是在江湖上,姑娘家的腳,也不是能隨意給人看的。他只隔著一層衣衫摸了下,心中大致有數,就抬眼看這個眼眸濕潤的小姑娘,“你只會用這一招?” 姑娘小臉還白著,卻滿不在乎道,“管用就行了唄。” 她張開手臂,揚著下巴,以女王的高傲姿勢,睥睨道,“抱我!” 楊清俯身,手從她膝彎穿了過去,將她摟抱了起來。 這場鬧劇一出,村長就被人擁著過來了,咿咿呀呀說一通,楊清聽不太懂,懷里的姑娘已經扭頭,流利地去交流了。你來我往半天,望月回過頭,喜滋滋笑道,“楊清,我跟村長說好了。我腳受傷了,篝火會我不參加了。你抱我回村長給我安排的房舍去,幫我看看腳。” 楊清:“剛才看過了,你腳沒事,連冷敷都不用。休息一晚上,明天大概就好了。” “……”望月被一噎,暗惱自己怎么沒摔得更重些呢。不會武功的人她還能騙騙,可是楊清,人家只是剛才摸了一下,就摸出結果了。 “現在送你回去睡覺,”楊清道,“遠來是客,不好意思讓村子人擾了興致。一會兒我再過來,這做客人,總是要讓主人高興的。” “你還要過來?!那、那我歇一歇,一會兒陪你一起啊。” “不用了,”他很為人著想,“你腳不是受傷了嗎,侄女?” “……” 侄女閉嘴,不吭聲了。 青年一路抱著少女回去,月光清暉灑下,少女乖乖地被他抱著。他的呼吸帶著熱氣,從頭上方傳來,靠著他的脖頸,聽到他胸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完完全全地被男人的氣息包裹,四野清幽,她被他抱著,走在陌生的路上。 到處都是漆黑的,只有他是明亮的。 望月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就不禁有些顫動了。 她抬眼看他,修長脖頸,光潔下巴。他身上有一種極為悅人的氣韻,像寧靜月光下的流水,秀逸,高曠。 望月仰臉,親上他的下巴。 楊清:“……” 低頭,看她一眼。 懷里的姑娘真是漂亮,清水一樣搖晃著,鶯鶯婉歌,在她烏黑的發上,瓷白的面上流轉。又小,又靈,又亮。玫瑰花一樣嬌艷,讓人想要采擷。 楊清一低頭,望月就扣著他的脖頸往上仰,親上他的耳畔后面。楊清怕癢地一躲,她舌尖輕舔,濕潤而嫵媚,讓楊清抱著她的手就一顫,幾乎把她甩出去。 楊清說,“侄女和叔叔,可以這樣嗎?” 望月一頓后,雙腿在他手臂上晃了晃,她笑盈盈地挨著他,“沒聽過*嗎?多好玩兒。” 她給自己找到了信服的理由,還問,“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我十六,你比我大將近十歲了!” 她還一臉施恩道,“你看你年紀這么大了,配上我這么個花朵般的小姑娘,你占了大便宜了你知道嗎?你比我大這么多,我叫你一聲‘叔叔’,你也不吹虧啊。” 楊清心中呵呵。 他問,“我大你這么多,你多吃虧啊。” 他下巴一揚,指著遠方的篝火給她看,“那邊有大把的小哥等著你,去吧。” 他作勢要松開她。 望月忙緊緊摟住他脖頸,“不要!聽說老男人比較會疼人。” 楊清笑一聲,手上猛地松開,望月驚呼一聲,腳就落了地。她才要指責楊清如此不憐香惜玉,楊清看了眼她身后。望月回頭,看到原來是房舍到了……他踩了風火輪么?明明感覺慢悠悠的,走得可真快啊。 她的月下漫步,就這么沒有了。 楊清站在門口,盯著若有所失的少女,忽而一笑,俯下身,抬起她的窄小下巴,“阿月,你知道嗎?其實真論起來,我和你之間,確實有輩分的。” “嗯?” “你該叫我一聲‘爺爺’的。” “……!”望月目瞪口呆。 看青年酒窩露出,“之前在楊家村時,我就查過你和你舅舅一家。我的輩分高……不光在云門,在楊家村,也是很高的。所以別叫我‘叔叔’了,叫我‘爺爺’吧。不是想*么?爺爺和孫女,也是可以的啊。” “……!”望月一口吞了蒼蠅的感覺。 叔叔和侄女多可愛!爺爺和孫女未免太重口味了吧! 她這么豪放的人,都有點接受不了了。 她小心翼翼,“……你、你騙我的吧?” 楊清一臉嚴肅,在望月變幻不定的目光中,他忽的笑,在她下巴上撩了一把,直起了身,淡淡道,“對,騙你的。” “混蛋!”望月咬牙。 她真的被他的重口味嚇到了啊,就是在魔教,也沒有這么風格別致的啊。 望月瞬間沒有跟楊清月下談情的心了,跳著腳轉身,氣沖沖進屋,打算拾整自己受傷的小心靈。她人已經跳進了屋門中,準備關門時,青年素白的骨rou勻稱的手,擋住了門。 “你還有事?”少女挑眉,滿滿的警惕。 楊清慢悠悠,“叔叔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沖她一笑,“先前在你喊我‘叔叔’前,我本來打算邀你跳舞的。后來你這么一喊,我就不太好意思了。” “……”所以,她自己把楊清難得的主動給弄沒了? 心口再插一刀,望月恨恨關上了門。聽到門外一聲輕笑,少女咬著手指——這么會玩,你是神哪! 逗完了小姑娘,楊清當真悠悠然,又負手回去了篝火會上。不過這次,雖然沒有了少女攪局,他也沒有接受別的姑娘的對歌對舞。只笑著坐在場邊,看大家玩樂,聽人說話。 他當真厲害,先前聽人說話,大概能聽懂幾句。現在再聽一會兒,磕磕絆絆地交流,也能讓人理解他的意思。 夜色晚了,歌舞都散場了。有人回去睡覺了,有些興致盎然的,還圍坐著聊天。楊清就在其中,他正在討教,“我的……一個姑娘最近要過生辰,我該送她什么禮物呢?” 圍坐的幾個小伙子產生了興趣,“是你妻子吧?” 因為望月那聲“叔叔”喊的,楊清當真被動。 他無奈嘆氣,點頭默認。 他這聲嘆氣,在別人耳中聽來,卻有別的意思了。就好像楊清并不愿意送禮,被妻子強迫著一樣。頓時,大家對他就很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