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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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影退出了屋外,顧淵將視線投向屋內床上躺著的女子,若有所思。半個時辰前藺影將昏迷不醒的兩個人帶回,玉緋玨已被單獨關押起來,轉醒后卻是一問三不知的狀態,如今就只剩下這個還未醒來的女人。 藺影既然說了不可能會讓一個人從包圍中平白消失,那么就只有唯一的一種可能——從頭到尾,這間屋子里就只有他們兩人。至于她是怎么做到讓兩人都暈厥在屋中的,他并不清楚,只能說這個女人做事的方式,確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顧淵坐到床邊,撩起蘇青垂落在耳側的青絲,視線掠過頸邊時微微一頓。 全是一片春|色無邊的吻痕。 看了半晌,伸手將她的衣襟拉高了幾分。 蘇青輕微地沉吟了一聲,迷糊地睜開眼來,恰好與顧淵四目相對,然后微微一愣,頓時一把抱住被子吱溜溜退到了床角,片刻間已與他隔開了一段距離。 顧淵的姿勢頓在半空,看了她一眼,將抬起的手收了回來:“你在怕什么?” 看周圍的擺設陳列,顯然已經被帶回了鴻宴樓的別院。蘇青在臨暈倒之前尚在想著要如何蒙混過關,因此乍一見顧淵就做出了這樣警惕的反應,片刻間就已經后悔了。打量了一眼顧淵的神色,她心下一定,面色惶恐道:“老爺?你怎么會在這里?采花賊呢!奴家……奴家是被救了嗎?” “……” 顧淵靜靜地看著她,蘇青不由地感到背脊一陣地發麻。 一片寂靜中,她不得不再次搭話:“采花賊已經抓到了嗎?老爺可有找到柳姑娘?” 顧淵終于開了口:“芳華不在他手上?!?/br> 看來玉緋玨已經受過了審訊,這個消息不用通過她的口就傳達到顧淵耳中,那自然是最好的。蘇青稍稍松了口氣,心里卻不由掂量,芳華,叫得倒是親昵。 顧淵站起了身子,忽然喚道:“淑幼蘭?!?/br> 蘇青的背脊不由驟地一直,下意識回道:“老爺何事?” 顧淵道:“沐浴完畢后來前廳找我,換件高領的衣服。” 話落,就轉身走出了房去。 蘇青被這莫名其妙的話語弄得有些恍神,懵然地起身寬衣,只覺得脖頸一片酸楚。無意中視線瞥過旁邊的銅鏡,姿勢不由僵硬地頓住。一轉身湊近了又仔細照了照,一片鮮明惹眼的吻痕,心里頓時有一抹不詳的陰影掠過。 顧淵剛才那表情,再聯系最后留下的那句話語,他分明是已經看到了吧! 若是平時,蘇青倒也不會有什么太過的感覺,做她這行本就有風險,如果被吃了幾次豆腐就尋死覓活,就根本不過考慮賺錢的問題。但現在不同!要知道,顧淵正是她的目標對象! 蘇青有些欲哭無淚。 玉緋玨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把她弄暈的?又或者說,在弄暈她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如今竟然被看到了自己曾經讓其他男子輕薄過的一面,若王爺大人自身存有精神潔癖,會不會就此格外的嫌棄她?又或者更嚴重些,會不會直接將她視作一只破鞋而如棄草芥? 蘇青越想越感到惶恐。 她懷著有些悲愴的情緒沐浴更衣完畢,一路無人地來到了前廳。里面除了顧淵外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甚至連藺影都不知去向,這讓她不免感到有些詫異。要說玉緋玨雖然是個惡名昭彰的角色,總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派去看守他吧? 顧淵沒有看她,只是垂首翻看著書卷,身邊繚繞著旖旎的檀香。 蘇青睨了半天他的神色,都琢磨不出這人的心思,但這對她恍若未見的態度,難免要讓她往被嫌棄的方面作猜想。扭捏了半天,終究覺得自己有必要找一下存在感,琢磨了下便開口搭話:“老爺,那個采花賊現在被關在了何處?你們可有對他用刑?” 顧淵抬起了頭來,語調莫名有些低沉:“你很關心他?!?/br> 怎么可以平白無故跟玉緋玨扯上關系,這樣她豈不是永遠都洗不清了!蘇青慌忙搖頭表忠心道:“奴家怎可能關心一個惡貫滿盈的采花賊,奴家明明是在關心老爺!” 顧淵看著她,視線在那“真摯”的神情間逡巡了片刻,又垂眸翻起了書卷:“如此最好?!?/br> 蘇青見他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心里不由默默嘆了口氣,低眉順首地到了案旁,極盡溫順地在旁邊伺候閱卷。 顧淵抬頭瞥了眼她斟茶倒水的側影,也沒拒絕。 過了片刻,有一行人自院外走入。 蘇青一抬頭,瞥見藺影身邊那個老神在在的身影,面色不由一僵。說好的關押囚禁呢?怎的現在看起來反而是一副座上賓的模樣? 不待她多想,轉眼間那人已經掠到了跟前,輕笑著在耳邊吹了口氣,笑顏宛然:“這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br> 蘇青臉色鐵青地看了玉緋玨一眼,只見他雙眸含笑地看著她,倒是只字未提莫名昏厥一事,只能默默地也朝他扯了扯嘴角。 “玉公子,請上座。”玉緋玨還欲說什么,顧淵已經淡淡地開了口,“幼蘭,給玉公子看茶?!?/br> 玉緋玨一笑置之,懶洋洋地靠上了紫檀椅,二郎腿悠悠蕩起:“倒是沒想到,我花蝴蝶居然還有失手的一天,顧公子手下倒真是人才濟濟?!?/br> 說話間,似有似無的,他的視線從蘇青的身上一撫而過。 蘇青的眉目愈發收斂,替他倒上一杯茶,轉身又退回了顧淵身后。 藺影不耐煩道:“廢話少說,你說能帶我們找到柳姑娘,以什么為證?” 玉緋玨輕笑:“還需要以什么為證?當然是憑我‘花蝴蝶’的名號咯?!?/br> 在這樣的回答下,藺影的嘴角頓時一抽。 “玉公子可知,若是言而無信,會是什么下場?”顧淵的語調淡淡的,面容間也沒什么情緒,落入耳里卻分明感覺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脅。 玉緋玨晃著二郎腿的姿勢一頓,攪動著垂落耳側的青絲,似笑非笑:“有我出馬,怎么會有失手的可能?” 顧淵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推至他跟前:“很好。事成之后,這個就是你的?!?/br> 他說得輕描淡寫,藺影臉色的卻是驟然一變:“老爺,這個人萬萬不可!” 顧淵卻是沒說話,只是垂眸看著眼前的男子。 當看清令牌上的紋路時,玉緋玨面容間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僵滯?!霸瓉砟闶恰彼囊暰€落在顧淵的身上許久,才從震驚中緩緩恢復過來,唇角勾起,輕笑道,“看來今天這個跟頭我栽的并不冤枉?!?/br> 頓了頓,他抬手,笑盈盈地將這塊令牌又推了回去:“只可惜玉某游戲人間慣了,受不得沽名釣譽。只求事成之后,能依諾放我走人就是?!?/br> 藺影不悅至極地冷哼一聲:“簡直不識抬舉?!?/br> 這種態度難免有些奇怪,前面顧淵要給令牌的時候藺影顯然不喜,此時玉緋玨主動拒絕偏又更加惱怒了他。這樣前后矛盾的模樣讓蘇青不免感到好奇,剛想湊上去看個究竟,顧淵便已經將令牌收回了袖中,道:“也不強人所難?!?/br> 話落,一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玉緋玨施施然起身的功夫,微微望蘇青身邊湊了湊,語調曖昧:“這位姑娘好歹舊識一場,不妨送我一路也當敘敘舊?” 他們之間能有什么舊好敘?蘇青暗暗翻了個白眼,卻見顧淵并無阻攔的意思,只能跟著玉緋玨身后走了出去。 她有意地走在最后面,盡量與前面的一行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好在一路上這人并沒有有意找茬的意思,倒也安穩。 直到到了左偏房的屋外,玉緋玨將其他人留在了外頭,忽然轉過身來,笑盈盈地問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蘇青心中警惕大作,答道:“奴家淑幼蘭。” 玉緋玨道:“聽聞當時有人偷襲了別院,將你我二人擊暈在了屋中,可有此事?” 用過攝魂散的人絕對不可能記得發生過什么,蘇青心里篤定,面色未改地答道:“奴家也不甚清楚,當時只是依稀看到個人影,別的卻是不記得了……” 玉緋玨忽然笑了起來,湊到跟前壓低了聲音道:“很可惜,玉某的嗅覺向來異于常人,當時方圓十里,除了姑娘之外,恐怕并沒有第三個人的氣息。要說起來,當時淑姑娘身上的味道,也甚是奇特呢……” 蘇青不由心頭一跳,抬眼打量著那副嫣然含笑的玉容。 剛在前堂的時候他未出言質問,一直留到現下沒有旁人了才開口敲打,顯然是不想當眾揭穿。她一收唯唯諾諾的神情,緩緩地瞇起了雙眼:“玉公子想怎樣大可明說,何必拐彎抹角?” “倒沒想到,在攝政王府中居然還有這么有趣的女人。”玉緋玨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有如輕鈴搖曳,“姑娘放心,此事你知我知,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至于報償,只要姑娘記得欠我一件事即可,具體何事,待我想到后自然會說?!?/br> 蘇青聞言不由一噎,縱使萬般不情愿,也只能無比凄楚地點頭應下。這人分明是在仗著此事強行賣她一個人情,萬一將來獅子大開口她該怎么辦?不帶這么玩的! ☆、第15章 亂葬 藺影抱著劍靠在柱子上,正巧攔住了回去的路,就在她從跟前擦身而過時,一抬手攔了下來。 蘇青本就心里不痛快,有些不耐煩地挑眉問道:“藺公子何事?” 藺影面色古怪地看了她半晌,卻始終不開口。直到蘇青漸漸有些耐不住性子,才微微蹙起了眉,問:“你跟那花蝴蝶搞上了?” 蘇青身子一歪,險些撞到柱子上。深吸了一口氣,她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靜些:“藺公子,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br> 藺影語調狐疑:“但是昨天我進屋的時候分明看到你們‘糾纏’在一起……” 蘇青咬牙道:“藺公子!奴家一個弱質女流,你認為面對花蝴蝶這樣心狠手辣的角色,還可能會有反抗的機會嗎?” 藺影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沉重:“但當時是你壓在他身上?!?/br> “……!?”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蘇青震驚過后,開始四下一陣搜索。 藺影被她的舉動弄得莫名:“你在找什么?” 蘇青正色道:“找刀子,剁了玉緋玨以證實清白。” 藺影的表情一時間豐富多彩:“不必如此……這里并沒有人在意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br> 但她在意??!蘇青默然許久,最終長吁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其實吧,一切都是個誤會。真的,只是個誤會。一如那天晚上,藺公子偷看了奴家寬衣時的……那種誤會。” 藺影的臉色變了數變,轉身就走。 蘇青慌忙撒腿跟上,心里想起一事來,問道:“奴家還有一事不明,想請藺公子解答一二。那天奴家明明被擼去了荒郊野外的那處廢宅中,你們是如何一夜之間就找到那里的?” 藺影道:“白糕熟悉你那件衣服上特殊的味道,自然能找得到。” 蘇青本欲想問白糕是又什么東西,此時恰好傳來幾聲狗叫,一抬頭便見燕蕪抱著一團白絨絨的東西站在門口。一人一狗都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腦袋微耷,表情如出一轍。她看著那只軟萌至極的京巴,聯想到了當時聽到的狗叫聲,嘗試地喊了聲:“白糕?”回應她的是兩聲歡脫清脆的吠叫。 ……不愧是攝政王府,連一只京巴都不是凡狗! 帶著滿腔的驚嘆,蘇青回到了新備好的房中。 她雖然名義上仍是顧淵的侍妾,但現在已經不用再當什么誘餌,自然不用像之前那樣跟顧淵同住一屋了。為此她尚且感到有些惋惜。這兩天發生的事畢竟比較多,一個玉緋玨,一個沒露過面的柳芳華,直覺上都是不得不讓人警惕的人物,胡思亂想了一夜,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來,頭不禁有些微微生疼。 屋外傳來敲門聲,有人喚道:“淑姑娘,可起來了嗎?要出發了。” 蘇青頓時精神一震,回道:“馬上就來?!?/br> 火急火燎地收拾妥當一路趕去,剛出鴻宴樓遙遙便見玉緋玨坐在車前,朝她拋來一個媚眼,巧笑道:“淑姑娘好早。” 為了避免太過惹人注意,今日那猙獰的半面面容上掩了個月牙狀的精雕面具,顯得愈發的風華動人。然而經玉緋玨這么招搖至極的一叫,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就都聚攏了過來,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中,饒是再絕代的容顏進了眼里,都難免讓蘇青感到扎眼。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蘇青側過頭來也不理他,一掀簾跳上了馬車,恰好與車中的人四目相對。 被一氣下她竟險些忘了顧淵尚在車上,微微一愣,還未來得及反省自己有欠妥當的禮數,玉緋玨忽然長鞭一揚,馬車頓時轆轆地向開去。她的身子驟然一晃險些摔倒,就被一只手拉了過去,跌撞下徑直倒進了寬廣的懷里。 蘇青感到心頭略微一跳,片刻間嬌弱地“哎呀”了一聲,干脆順勢往顧淵身上靠了靠。 顧淵垂眸凝視著她,并沒有伸手推開,直到車輛行駛地平穩了,才伸手將她一把拎到旁邊的軟塌上,道:“自己坐穩。” 蘇青想多膩一會的如意算盤落了空,看了眼他油鹽不進的模樣,只覺得了無生趣。 瞥了眼外面如風飛掠的景致,問:“老爺,我們這是去哪???” 顧淵道:“樵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