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陸風平沒興趣跟著羅飛跑,一個人先行離去,不知又到哪里放縱瀟灑。楊興春則要開車送劉寧寧回學校,最后來到福利院的只有羅飛、陳嘉鑫和梁音三人。 福利院的義工王海帶著羅飛等人來到資料室,上次看檔案的時候也是這個小伙子作陪。 檔案是按年份分開存放的,羅飛找到相應的檔案袋,袋子里收錄著十六年前入院的那批兒童的個人資料。羅飛把一整沓的檔案都取了出來,然后開始翻看。 劉寧寧的資料在整沓檔案中部偏下的位置,羅飛憑記憶很快就翻到了相應處。他開始認真閱覽檔案上的內容。 女孩的小名叫“囡囡”,是由高嶺派出所的楊興春警官送來,入院的原因是被母親遺棄……這些信息看起來都沒問題。 羅飛還認真比對了檔案上的照片和劉寧寧母親所提供的劉寧寧幼年時的照片,確認為同一人。總之從檔案資料上看不出任何謬誤之處。 “我就知道那家伙滿嘴胡扯!”梁音已經按捺不住要給陸風平作個論斷。 羅飛還在繼續翻看那份資料,似乎還沒有完全死心。直到檔案翻過了最后一頁,下面已經出現另一個小孩的資料時,他的動作才停了下來。而恰恰就在這時,他似乎發現了某個玄機。 羅飛輕輕地“咦”了一聲,目光盯住了下一個孩子的照片。 梁音和陳嘉鑫也把腦袋湊過來查看。那是一個小男孩,名叫陶偉,年齡看起來比當時的囡囡要稍大一些。 梁音不知道這個男孩和他們所關心之事有什么關聯,便問羅飛:“怎么了?” 羅飛轉頭看向義工王海,問道:“有誰動過這袋檔案嗎?” 王海略帶疑問地“嗯”了一聲,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羅飛說得更具體一些:“我們昨天不是來看過檔案嗎,我們走了以后,直到今天再來,這中間有沒有其他人動過這袋檔案?” 王海立刻搖頭:“沒有。” “你確定?” “確定啊,資料室的鑰匙就是我一個人保管,中間肯定沒人來過。” “鑰匙你一直帶在身上嗎?會不會被人取走過?而且——”羅飛的目光往門鎖方向看了一眼,“這種老式的插鎖安全性是很差的,拿卡片什么的一捅就開了。” “你說有人偷偷進來?”王海愣了一下,繼續搖頭道,“這不太可能吧,這里面又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要看檔案的話直接找我就行啊,也沒有什么好保密的。” “可是這袋檔案確實被人動過。”羅飛的語氣堅定無疑,隨后他又若有所思般看著王海,沉吟道,“既然你不知情,那這事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有人偷偷動了檔案,又是在羅飛他們查案的關鍵節點上,這事當然可疑。梁音和陳嘉鑫明白其中的邏輯,但他們一直沒看出那檔案到底是哪里被人動過了。 梁音忍不住要問羅飛:“你怎么知道這檔案被人動過?我看劉寧寧的檔案很完整,沒什么問題呀。” 羅飛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頭把整袋檔案從前往后徹底翻查了一遍,像是在找什么似的。翻完之后他告訴梁音:“劉寧寧的檔案確實沒問題,是后面的一份檔案不見了。” “后面?” “上次來看檔案的時候,我也是把劉寧寧的檔案翻過了最后一頁,直到露出下一份檔案。就是這里——”羅飛一邊說一邊把檔案又翻到相應的位置,然后他指著那張男孩的照片,“當時我記得,后面應該是一個女孩,而不是這個叫作陶偉的男孩。” “哦?那就是說,后面那個女孩的檔案不見了?” 羅飛點頭道:“沒錯。” “這事和劉寧寧的案子有關?” “如果無關的話,偷走檔案的人何必費這個周折?” 梁音一拍手,贊了聲:“好!” “好什么呢?”陳嘉鑫在一旁不解地嘀咕著。重要的線索已經丟失,怎么還喝起彩來? “現在只要把偷檔案的人揪出來,案件就能突破啦。”梁音建議道,“趕快去保衛室查一下監控錄像吧。” 羅飛卻不像梁音那么樂觀:“資料室附近好像沒有監控探頭啊。” “確實沒有。”王海證實了羅飛的判斷,“整個福利院只裝了三個監控探頭,一個在大門口,一個在孩子的住宿樓,還有一個在財務室門口。” 梁音帶著埋怨的口吻說道:“哎呀,你們的安防設施也太不到位了吧。” “沒辦法啊。”王海開始訴苦,“福利院的財政一直很緊張,有點錢都花在孩子身上了,裝不了太多攝像頭。再說了,我們這兒又沒什么油水,一般小偷也懶得光顧。裝那么多攝像頭也沒意義啊。” “也是……不過怎么也得把大門口的監控查一下吧?作案者多半不是福利院的內部人員,所以他總得有個進門的過程,對不對?” “監控是得查,不過就是走走程序,別抱太大希望。”羅飛繼續給梁音潑涼水,“福利院又沒有圍墻,只設了一米來高的柵欄,要想翻越太容易了。如果你來偷東西,你會不會從大門口進來?” 梁音咧咧嘴:“那室內的線索呢?指紋腳印之類的?” “如果能找到可疑的指紋,那真是我們撞大運了。那家伙既然算到我們還會回來,不至于那么粗心把指紋留下來吧。至于腳印嘛,我們在命案現場已經提取到疑似嫌兇的腳印,能大概推斷出嫌兇的身高體型,也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 “哎呀飛哥,你怎么總說喪氣話。”梁音嘟著嘴抱怨道,“搞得我都沒有信心了。” “那我就給你點信心吧。”羅飛微笑道,“其實呢,我們現在突破的機會,并不在于找到那個偷檔案的人,而在于找到檔案上的那個小女孩。” 梁音一聽就明白了:“對!那人為什么來偷檔案?說明檔案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我們只要把他想藏住的東西找出來,這案子就不難破了。” “那個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啊?”一旁的陳嘉鑫插話問道,顯出一副躍躍欲試的姿態。 “名字?那我可不知道。”羅飛攤著手說,“昨天我翻到那頁檔案的時候,匆匆一瞥,只記得照片上是個女孩,名字什么的就沒在意了。” 陳嘉鑫撓撓頭:“不知道名字的話,檔案又不見了,那還怎么查呢?” 羅飛說出三個字:“排除法。” “檔案是按照年份整理的,我們只要知道那一年有哪些孩子入院,然后再看檔案里缺了哪一個,這不就行了嘛。”梁音斜眼瞥著陳嘉鑫,似乎嫌棄對方思維太慢。 陳嘉鑫還在繼續糾結:“可是要知道當年有哪些孩子入院,不也得通過檔案來查嗎?” 羅飛道:“也可以通過當事人的回憶啊。比如說這些孩子當年入院,肯定都要經過院長的手來辦理吧。” “你說讓老院長來回憶這事?”陳嘉鑫搖搖頭,“這也太難了吧,都十六年了,老院長已經一把年紀的。如果說你拿著哪個孩子的資料給她看,或許她能想起點什么。現在是少了一個孩子,讓她去想少了哪個。這要是能成,就是說她能清楚地記得十六年前入院的每個孩子,這可能嗎?” “確實很難。”羅飛聳了聳肩膀,“所以我們又得向那個家伙求助了。” 陳嘉鑫和梁音同時露出不爽的神色。他們知道,所謂那個家伙,指的當然就是陸風平。 羅飛看著梁音:“麻煩你再跟他聯系一下吧。” 梁音瞪眼:“為什么每次都是我?” “因為你是他的助手啊。” 梁音把手插進頭發里,抓狂般地“啊”了一聲。 九月十一日,下午兩點十分,刑警隊會議室。 晚上紙醉金迷,上午在家“會客”——這幾乎就是陸風平雷打不動的生活規律。所以要想讓他協助查案,這份工作只能從下午開始。 聽羅飛把情況介紹完之后,陸風平瞇著眼睛問道:“那份檔案是十六年前的?” “對。” “十六年前……當時福利院的那些老樓還在嗎?最主要的是孩子們生活和學習的那些場所。” “不在了。”羅飛給出非常確切的答復,“前幾年福利院遷了新址,以前的老院子早就被拆掉了。” “哦。”陸風平交叉雙手撐著自己的后腦勺,懶洋洋說了句,“那就有點麻煩了。” “怎么了?” “你要我從一個老太太那里尋找一段十六年前的記憶,找一個曾經在福利院里待過的小女孩——這肯定不容易,但對我來說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陸風平故作玄虛般頓了頓,接著說道,“因為記憶這個東西,只要存在過,就不會消失。” “我知道,所謂失憶,其實只是忘記了通往記憶的途徑。” “哦?”陸風平略略有些詫異,“原來羅警官對記憶理論也有所研究。” 羅飛解釋道:“凌明鼎給我講解過這方面的知識。根據他的描述,人的記憶一旦形成,就像把一份文件儲存在電腦硬盤里,只要硬盤本身不發生物理性質的變化,這份存好的文件是不會丟失的。但是時間長了以后,我們很可能會忘記文件存在哪個目錄下,于是就找不到那份文件了,這就是通常所說的遺忘。而催眠師所做的工作,就是幫助遺忘者找回通往文件的途徑。” 陸風平撇撇嘴:“凌明鼎雖說草包了點,紙上談兵倒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催眠師用什么方法來尋找被遺忘的途徑呢?” “這個倒沒具體說。” 陸風平略帶得意地笑了笑:“其實就是兩個字——搜索。” “搜索?” “沒錯。”陸風平延續羅飛的思路展開講解,“電腦里的文件找不到了,我們可以想辦法搜索出來。只要輸入文件名或者部分文件內容,然后啟動查找功能,很快就能鎖定那份丟失的文件。人腦其實也一樣,在一個龐大的數據庫里存儲著某段記憶,可惜我們已經不記得具體的儲存位置。這時只要拿某一個記憶的碎片去匹配一下,也能夠把那段記憶查找出來。當然了,對普通人來說,這樣的查找工作量太大,腦力是跟不上的。而催眠師可以通過催眠的手法,深入其潛意識的世界,最大限度發揮其腦力潛能,找回那段記憶就不在話下了。” 羅飛點點頭表示理解。回想昨天陸風平對楊興春展開催眠時,就是通過匹配記憶的方式,成功地讓對方回憶起十六年前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孩在快餐店所坐的具體座位。隨后陸風平又用這個座位做匹配,試圖喚醒劉寧寧被遺棄時的記憶。但第二次匹配卻沒有成功,陸風平因此作出論斷:所謂被遺棄在快餐店這件事,在劉寧寧身上并沒有發生過。 羅飛把話題扯回來問道:“那福利院遷址這件事,對我們的計劃有什么影響呢?” “我們失去了可供模擬的情境。”陸風平解釋說,“如果福利院舊址還在,我就可以把老太太帶到那個環境里,這樣我們就回到了當年的空間。然后通過其他孩子的檔案來確定時間。我會把那些孩子帶入到老太太的記憶里,當她看到這些孩子時,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然后我帶著老太太前往孩子們的宿舍,她可以一個個床鋪地看過去,念出每張床上孩子的名字。如果有一個孩子并不在檔案中,這個孩子就是我們要找的目標了。” “我明白了。舊的福利院已經被拆除,所以這個情境模擬就無法完成。” 陸風平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如果無法模擬情境,那就需要一些更直接的信息。比如說要找的小女孩的姓名,或者她的照片之類。總之我必須掌握某些信息,然后才能展開記憶搜索。” 梁音冷冰冰地插話道:“姓名和照片都在檔案里。”她的潛臺詞是如果有這些信息,那還要你來干什么? 陸風平攤攤手,繼續無奈。 “雖然檔案不見了,但我曾看過那上面的照片——”羅飛沉吟道,“也許可以通過模擬畫像技術,把那張照片復制出來。” 梁音表示質疑:“你只是無意間掃了一眼而已,這能復制得出來嗎?” 羅飛道:“我可以試試。” 陸風平上下打量了羅飛幾眼,笑道:“看來我需要先給羅警官做一次催眠?” 羅飛皺起眉頭:“給我做催眠?” “對,我可以幫你回想那張照片的模樣。雖然你只看了一眼,但只要那張照片曾經映在你的腦海里,還是有機會把它復制出來的。” 羅飛卻拒絕了對方的提議:“不,我不需要做催眠。” 羅飛的態度如此堅定,讓陸風平看出了什么。后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羅警官對催眠好像很有戒心呢。” “不需要而已。”羅飛解釋道,“我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慢慢回憶。” 陸風平無所謂地撇撇嘴:“那好吧,你先試試。”看他的態度,似乎料定羅飛必然會失敗,最終還得回來求自己。 羅飛吩咐陳嘉鑫:“到技術科找最好的畫像師,十分鐘后在我的辦公室會面。” 一個多小時之后,羅飛拿著完成的模擬畫像回到了會議室。畫上是個臉圓圓的小女孩,從相貌上來說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陸風平拿著那幅畫揣摩了一會兒,然后問梁音和陳嘉鑫:“你們覺得像嗎?” 梁音和陳嘉鑫雙雙搖頭,不是說不像,而是不知道。因為他們根本對那張照片毫無印象。 “好吧,像不像的話,只要找那個老太太驗證一下就可以啦。”陸風平一邊說,一邊懶洋洋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