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王所長道:“那兩個警員打架的事,就是被他攛掇起來的!” 羅飛“哦”了一聲,心中已然有數。肯定是陸風平借著接受訊問的機會,用言語暗中誘導,使得兩個警員當場產生摩擦。不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陸風平催眠手法再高,那兩個警員之間也必須先有罅隙,才能被他得手。于是羅飛又問了一句:“這兩人以前就有點矛盾吧?” “其實關系挺好的,兩人本來是師徒呢。”王所長頓了頓,又解釋道,“最近不是在競聘科長嗎?兩人都報名了,這才有了點競爭的關系。當師父的資歷老,但是學歷差點;徒弟呢學歷高,所以相對師父反而有了優勢,做師父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今天訊問的時候,是師父在問,徒弟在記。你那個線人回答問題的時候故意設了扣子,有些話讓徒弟沒法往下寫。徒弟訓斥他,他就說這不是你們先問的嗎?這就把矛頭轉到了師父身上。三兩次之后,師父就有些不高興了,反過來說了徒弟幾句。本來也沒什么大事,但那家伙接著話頭煽風點火的,這兩人一時也是迷了心竅,最后居然打了起來。” 羅飛點點頭。這下就說得通了,陸風平在酒店開房嫖娼被抓,他肯定會想到這事與之前自己拒絕警方的求助有關,所以就在訊問現場用催眠話術挑撥警員,以示報復。 而陳嘉鑫后來私自把陸風平帶走,肯定也是受到了對方的蠱惑。這讓羅飛不得不為助手的安危而深感憂慮,他把手一揮說道:“別的事先放一邊吧。趕快查監控,先把陳嘉鑫找到再說!” 監控顯示陳嘉鑫把陸風平帶離訊問室之后,兩人一同上了陳嘉鑫開來的汽車,隨即車輛便駛離了派出所。沿著道路監控一路往下追蹤,發現這輛車最終開到了刑警隊所在地。 居然回到了刑警隊?難道陸風平真的要協助警方辦案?羅飛覺得這事沒那么簡單。不過既然人在刑警隊,至少人身安全這塊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羅飛告別了王所長,獨自一人又往刑警隊趕去。 到了刑警隊,羅飛首先看到陳嘉鑫的汽車停在樓下,再抬頭一看,自己的辦公室里正亮著燈呢。羅飛便快步上了樓。辦公室的門是虛掩著的,羅飛直接推門而入。 不出所料,羅飛要找的兩個人果然都在屋中。 陸風平正坐在羅飛的辦公椅上,手里拿著一沓資料饒有興趣地翻看著。而陳嘉鑫則仰面躺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陳嘉鑫!”羅飛叫了一聲,首先向著自己的助手走去。 “小聲點嘛!”陸風平抬起頭來,壞笑著說道,“讓他多睡會兒。” 走到近前一看,卻見陳嘉鑫的呼吸均勻,不像是受到傷害的樣子。羅飛松了口氣,轉過身來問陸風平:“你在這里干什么?” 陸風平把手里的資料往桌面上一扔,然后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羅飛注意到桌上有一盒剛剛打開的白茶,那正是昨天下午梁音送來的禮物。看來陸風平在這里倒是自得其樂,真沒把自己當成外人。 喝完茶之后,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羅警官,你們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我這人自由自在的,最恨受人脅迫。你們用這種方式來逼我,按我的脾氣,是一定要讓你們后悔的。”他的語氣平緩,但詞句中卻透出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羅飛指著沙發上的助手問道:“你把他怎么樣了?” “就是看他太累了,讓他先睡一會兒。對了,他睡著之前給我拿來了這些資料。你們不是想讓我協助辦案嗎?總得讓我先看看嘛——”陸風平伸手在桌面上拍了拍,“喏,全在這里了。” “就這樣?”羅飛不太相信。對方剛剛撂過狠話,怎會如此善罷甘休?或許他已經用催眠術對陳嘉鑫種下心錨一類的東西,暫時雖看不出傷害,但日后的隱患卻難以預料。 陸風平明白羅飛的心思,他大言不慚地說道:“本來是不止的。我說過嘛,你們既然逼我,我就要讓你們后悔。不過呢——”他捧著手里的茶杯,輕輕啜飲了一口之后,又說道,“我已經改了主意。” 羅飛沉住氣,不動聲色地追問:“改了什么主意?” “我現在愿意幫你們查案。”陸風平說道,“只要你們能滿足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給我配一個助手。” “這個沒問題的。”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么會做出轉變,但對于這樣簡單的要求,羅飛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你想要什么樣的人手,我們都可以滿足你。” “人我已經挑好啦。”陸風平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的那沓資料上點了幾下,說,“我就要她。” 羅飛上前幾步,湊到了辦公桌前。他看到最上方的資料是一份驗尸報告,報告已經被翻到最后一頁,而陸風平的手指敲點處正是撰寫者的簽名。 字跡娟秀,同時又暗藏著幾分蒼勁的筆鋒。 ——梁音。 第三章 街頭劫持引出失蹤案 九月九日,上午八點二十三分。刑警隊會議室。 今天一早,梁音得知刑警隊要借調自己,她的心情頗為興奮。相較于法醫這樣的幕后角色,她更喜歡在第一線與犯罪分子展開面對面的較量。可是到刑警隊與羅飛碰面之后,她才發現這事并不像自己預想的那樣愉快。 “陸風平?”女孩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羅飛見狀猜測道:“你們以前就認識?” “豈止是認識……”梁音苦笑著說道,“我最討厭這家伙了!” “我們也討厭他!”旁邊的陳嘉鑫插了句嘴,似乎要積極向女孩表明立場。 羅飛知道梁音說的“討厭”和陳嘉鑫的“討厭”并不是一個概念,他看著女孩追問道:“你和陸風平之間是什么關系?” “我跟他能有什么關系?”梁音用雙手捧著腦殼,像是要瘋似的,“他就是個渾蛋,人渣!我真是搞不懂,你們怎么會求他幫忙?還,還要我給他當助手?” 羅飛無奈地咧咧嘴,說:“是陸風平特意點名要你來的。” “無恥!”梁音咬著嘴唇,“他就會耍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你和他很熟悉嗎?” “熟!”梁音恨恨地說道,“我上初中的時候他就開始sao擾我,都快十年了。” 羅飛頗為意外地“啊”了一聲:“這么說,你們倆是同鄉?” 梁音點了點頭。 “那怎么這么巧呢?現在又都在龍州了。” “巧什么啊!是他一直跟著我,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羅飛想起來了,梁音從去年開始分配到龍州市法醫鑒定中心實習,而陸風平也是去年九月份來的龍州。難道這家伙真的是跟隨梁音而來?那這兩人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 梁音注意到羅飛的神色變化,她連忙搖著手解釋道:“你們別誤會啊,我跟他真的沒什么。是他一直在sao擾我,我也沒辦法。” 羅飛和陳嘉鑫雙雙看著梁音,那目光中分明在說:這事肯定沒那么簡單吧? 梁音嘆了口氣,道:“我跟你們從頭說吧。我上的初中可是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陸風平則是社會上有名的混混,我平時根本不會去搭理這種人。我后來跟他認識純屬是倒霉催的。”她頓了頓,詳細講述道,“那是一天傍晚放學,我和幾個同學結伴回家。在穿過一條胡同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坐在墻角,鼻青臉腫的,大概是剛剛被別人揍過。這個人就是陸風平了,當時他額頭上還豁開一條大口子,流了不少血。我看他的樣子挺可憐的,就想過去問問要不要緊。我的同學都攔著我,說這家伙不是好人,別去管他。唉,我如果聽勸就好了!可惜我還是太幼稚,只是想他已經受傷了啊,不可能再傷害別人,我還是得幫幫他。于是我就走過去,送了一條干凈的手帕讓他止血。誰知道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嚇壞了,想要掙脫,但是被他抓得緊緊的,根本動不了。我向同學求救,同學們卻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上前。后來陸風平問我叫什么名字,是哪個班的。我也是嚇傻了,居然老老實實全都告訴了他。他這才把我放開。我連忙跑回同學們身邊。本以為這事就這么結束了,誰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上午,我做完課間cao想要回教室的時候,卻在樓道口被那家伙攔住了。他說要把手帕還給我,還要認我作干meimei。我當然不答應,連手帕也不想要了。可那家伙卻說:你答不答應都無所謂,反正我心里已經認你作了meimei。以后你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會罩著你。后來他就一直糾纏著我,不管我怎么攆都攆不走,真是討厭死了!” 羅飛大致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評價道:“小混混糾纏女學生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過像這樣一纏就是十年,而且還跟著追到外地的,那還真是少見!” “是啊,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無賴!”梁音滿腹的委屈,“我早就說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和他這種人交朋友的。但他就是不肯罷休!” “也許就是因為你不理他,所以他才愈發糾纏你吧。我看這個人性格怪怪的,多半是個變態!”陳嘉鑫同仇敵愾地聲討了幾句,隨后又頗為擔憂地詢問道,“他糾纏你這么長時間,沒有欺負過你吧?” 梁音略微想了一會兒,搖頭道,“那倒是沒有……” “那就好。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絕對饒不了他!”陳嘉鑫捏著拳頭,很有信心地說道。他到現在還以為是自己逼迫陸風平就范的。 羅飛顧及助手的面子,也沒有點破,只看著梁音道:“能對一個女孩糾纏十年,不管怎么樣,那家伙應該是真的喜歡你吧。既然他沒對你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看你也不必對他太過排斥。” “得了吧。”梁音把嘴一撇說,“我看到他就惡心!” “那就把個人情緒先放一邊。”羅飛進一步勸道,“為了早點破案,你就委屈一下吧。” 梁音扁扁嘴:“好吧,只要能破案,就先讓他得意一次。”她性格上風風火火的,但是在大局面前倒還拿得住分寸。不過她隨后又憤憤說道:“明知道我沒法拒絕,就拿這事來要挾我,這種人最無恥了!他自以為占到了便宜,其實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他!” 見梁音這邊已經松口,羅飛也不想再耽誤時間,便吩咐陳嘉鑫:“你去把陸風平叫過來吧,我們先開個會。” 陳嘉鑫到樓上辦公室去叫陸風平。沒過幾分鐘,兩人雙雙來到了會議室。陸風平手里拿著一盒白茶,一進屋就對著梁音笑嘻嘻地說道:“家鄉的特產,也不帶點給大哥嘗嘗。妹子,你這事可有點偏心啊。” “什么哥哥meimei的?”梁音硬邦邦地把對方撅了回去,“你是不是來談案子?不談案子的話,我立馬就走。” “談案子。”陸風平拉了張椅子坐在梁音身邊,他把手里的那盒白茶往桌上一扔,說道,“先給我泡杯家鄉的茶。” 梁音瞪起眼睛:“我給你泡茶?” 陸風平很無辜地回視著對方:“你是我的助手啊,泡茶難道不是你分內的事情?” “好,我給你泡!”梁音抓起茶葉盒子,一扭頭走開了。 那邊陳嘉鑫也已落座。羅飛輕輕咳嗽了一聲,把陸風平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后說道:“好了,我們先開始吧。小陳,你先把詳細的案情給陸先生介紹一下。” 陸風平卻擺了擺手,大咧咧說道:“不必了。所有的案卷資料,我在樓上都已經看完了。” “光看資料未必全面,還是……” 羅飛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又被陸風平打斷:“全不全面我心里有數。所以不需要你們介紹,我有疑問自然會提出來。我問什么,你們答什么就行。” 這話雖然說得狂妄,但確實也是一種高效的工作思路。于是羅飛就不再堅持,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現在就可以提問。這時梁音泡好了白茶回來,她走到陸風平身邊,把手里的茶杯往桌面上放去。 陸風平轉過頭,一抬手搭住了梁音端茶的那只手腕,嬉皮笑臉地贊了句:“這串珠子真美。” 梁音手腕上戴著一串女式的玉珠,一顆顆珠子碧綠溜圓,確實是好看。不過陸風平的舉止如此孟浪,顯然不是要看珠子,而是有心想吃女孩的豆腐了。 梁音臉色一沉,既氣憤又尷尬。不遠處的陳嘉鑫也“哎”了一聲,似乎要替女孩出頭。這時卻見梁音忽地把手腕一翻,一杯熱茶傾下來,全都潑在了陸風平懷里。 陸風平“啊”的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同時忙不迭地用雙手抓住衣服的前襟一陣亂抖,連抖了十七八下,這才勉強將茶水的熱氣散去。而他難免被燙得齜牙咧嘴,半天都緩不過勁來。 “對不起啊陸先生,我女孩兒家力氣小,你一抓我的手腕,這杯茶就沒端住。哎呀,家鄉的茶啊,真是可惜了呢!”梁音嘴上在道歉,眼角卻溢滿了自得的笑意。 陳嘉鑫本來想發作的,一看這情形是用不著了。于是便幸災樂禍地干笑了兩聲,附和道:“意外,純屬意外。” 只有羅飛未動聲色,他看著陸風平問道:“要不要換身干凈衣服?我辦公室里有閑置的便裝。” “算了算了……天熱,一會兒就能干了。”陸風平擺擺手,又咧嘴沖梁音嘆道,“唉,就你這股潑辣勁,以后能嫁出去嗎?” 梁音沒好氣地回復道:“這事輪不到你cao心。” “既然不換衣服——”羅飛沖兩人招招手,“那就趕緊坐下來,言歸正傳吧。” 陸風平把潮濕的衣襟胡亂擰了兩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旁邊的梁音拿紙巾擦了擦桌椅上的水漬,特意又問了句:“陸先生,這茶需要重新再泡一杯嗎?” “還泡呢?”陸風平苦笑道,“你是想把我給涮熟了吧?” 看著陸風平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羅飛也禁不住暗笑,心生一物降一物的感慨。不過他很快便拋卻雜念,把思緒轉回到案件本身。 “陸先生。”他主動詢問,“對案情你還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嗎?” “只有一個問題。”陸風平豎起一根手指頭晃了晃,“劉寧寧——那個失憶的女孩,她是不是很不喜歡坐電梯?” “嗯?”羅飛略微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和案件有關嗎?” “當然有關。”陸風平抱著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傲然道,“你既然這么問,肯定是不知道答案了。那就快去打聽打聽吧。” 羅飛沖陳嘉鑫使了個眼色,說:“去了解一下。”后者隨即拿著手機到會議室外撥打。 羅飛又繼續問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陸風平翻了翻眼皮:“你在找我之前還找過另外一個催眠師,嗯,叫什么來著?” “蕭席楓,安遠心理咨詢中心的主任。” “他在哪兒給那女孩做的催眠?” “在醫院病房里。” “蠢貨一個!”陸風平鄙夷地爆了句粗口,“就這水平也敢出來騙錢?” 這就給人貼上“蠢貨”的標簽,未免有些太草率吧?羅飛正想問個究竟,卻見陳嘉鑫從屋外折返回來,他走到隊長身邊匯報道:“問過劉寧寧了,她確實不喜歡坐電梯。另外她的同學也能證實,不管在教學樓上課還是外出逛商場什么的,別人坐電梯的時候,劉寧寧都是一個人爬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