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姐,你要是坷垃也是金坷垃,那樣就不能叫金坷垃,得叫金疙瘩啦。媽,你說是不是?”周韻吃下一口香香的面條,笑道。 “沒錯,你們每個都是媽的金疙瘩。” “算了,你們就哄我吧。”周大芳又翻個白眼,眼睛里卻閃過笑意。 “沒哄你,對了,面條真香,姐,你對我真親!我覺得自己太幸運了,才能有你這么好的姐,還有我們這么好的家人!”感情也是要表達出來,才能讓人知道的。她一直處處想壓過周大芳,也不怪周大芳不喜歡她。 太幸運了,重生這樣的世紀大禮包都遇上了,其他的一切她都會慢慢改變,首先就從和大芳的關系開始吧。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吃的不是面條,而是糖呢,嘴才這么甜。”周大芳不由翹了翹嘴角。 林新珍看姐妹友愛,從心底笑了。大女兒被小女兒吃得死死的,自己一家人老實本分,就出了小女兒這個不一樣的。 不過,她覺得小女兒自從今天醒過來像變了個人似的,對自己和大芳更親熱了,也更貼心了。整個人開朗了許多,更像她親jiejie林璐了。這就是血緣的原因嗎? 林新珍恍了下神,再有血緣,她養這么大的孩子,就是哥和嫂子要,她也舍不得給。 卻聽小女兒繼續道:“姐,你的名字叫周大生或者叫周大福就好了。” “為啥叫那個,聽著就不像女孩家的名字。” “……” 周韻笑笑沒說話,她忘了,周大福1998年才在帝都創立了第一家珠寶專營店,而周大生,則在1999年才創立了公司。這時候,這兩個名字在帝都也不為人知,更不提這相對偏僻的鄉下。支吾道:“你叫這個名字說不定就會特別有錢。” 難得看周韻這樣說不出話,把一勺切得細細,煮得軟軟的面條送進她嘴里,周大芳終于有贏了meimei的成就感,得意道:“換個名字就有錢,哪有這么好的事。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想著換名字啊。不管是周大生或者周大福,我覺得都沒有周大芳好聽。” 大芳,你真霸氣,連周大生和周大福也不放在眼里。 “……” 成功讓meimei再次啞口無言,周大芳真是神清氣爽,喂完了飯,難得和聲細氣地說:“要不要再來一碗?” 周小芳搖搖頭,說要喝水。周大芳端過來溫開水喂她喝,又喂過藥,扶她躺好說:“再睡一覺吧,感冒就要多喝水,多睡覺才好得快。別想那么多!” “嗯,謝謝姐!你有事我也會盡力的。”會盡力讓你擺脫原有的軌跡,幫你過上好生活。 “呸,以為我跟你一樣跟個嬌小姐似的么,感個冒連飯都自己吃不動,別咒我啦!” 在村里,感冒根本不叫得病好不好,連藥都不用吃,照樣要干活。也就這個meimei,被父母慣得像朵花似的。周大芳根本不知道周韻這話意味著什么,帶著贏過了meimei的得意出去了。 周韻看她高昂著脖子雄糾糾的樣子,微微笑了,剛才她大部分是讓著大芳的。如果這能讓她開心,讓一讓又如何?她早過了在言語上爭執輸贏的年紀了。 心想,如果有錢,先注冊一個叫周大生的公司,會引得周大生這個品牌不再出現呢?或者是給自己一筆錢,收購這個公司?也不知是否身體太虛,或者是耗多了心神,在剝玉米的細細聲響中,她很快又睡著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周韻是被尿憋醒的。室內已被暮色籠罩,只隱隱看得到物體的輪廓。恍惚一會兒,她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摸索著去夠床頭電燈長長的拉繩。燈泡昏黃的光亮了起來。 這是舊式的燈泡,為了省電只有15瓦,自從到了省城,開始用的是電棒,后來是led燈,這樣昏黃的光一下子還真不適應。 她坐起來在床頭找自己的衣服,發現現在自己放在床頭的上衣是厚厚的手織毛衣,毛衣是用一種挺復雜的針法織出來的。褲子是后世難見的腳蹬褲,有些類似褲襪,但襪子處不是整體的,只是加了一條帶子,穿的時候可以把這條布帶踩在腳下。 穿戴整齊到屋外,已上到屋檐下架子上的雞看有人出來,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下,“咕咕”叫了兩聲,然后又安靜下來。 上過廁所,周韻發現除了她,一家幾口都擠在廚房那小小的房間里說話。昏黃的燈從那個木柵欄一樣的門透了出來,融入這夜色里,有種特別的溫暖和安寧。 不知是說得太熱烈還是周韻腳步輕,幾人并沒有聽到她在外面,還在肆意地說著。周韻在外面停住了腳步。 林新珍和丈夫周剛、兒子周勝武在說白天的事。 “那一幫子混小子太不像話了,圍著咱家院子外唱那個什么叫‘小芳’的歌,我聽著都生氣。這孩子本就心思重,在學校里還不知道又受多少委屈呢,也怪不得她難過得想改名字。” 她把下午發生的事都說了,有些歉意道:“虧我還以為她一心想著回咱哥那里去,跟咱們不親了,又嫌棄咱們取的名字才想著改,卻不知道這孩子心里藏著這樣的事,受著這樣的屈。” 周勝武把手指頭捏得吧吧直響,“媽,你和我說是誰家的小孩子在搗亂,我去揍他們一頓就老實啦!” “你先給我老實點!都二十多了,別遇上點兒事就想動拳頭。”周猛吸了口自家卷的煙卷,責備他。 “就是你們太好說話啦,才有人敢圍到咱家院子外那么唱。小芳好好的姑娘被人那么說,怎么會不生氣?”周勝武嘟囔道。 “行,這次你找機會去揍那些小孩一頓,我再找他們家人說道說道,讓他們管管自家小孩!” “誒,也不怪別人那么圍著咱家唱,小芳長得好,對男生又和顏悅色,可不勾起了渾小子的心思!”周大芳想到嬌嬌的meimei道。 “住嘴!你老覺得我們偏心小芳,可她就是比你懂事,從來只說你對她好,你呢?這是你說meimei的話?小芳一個人在咱們家,你們大的應該讓著她些。”周猛又斥責女兒。這兄妹兩個,一個個都不讓他省心。 倒是小女兒,比她親生的jiejie林瑤、林璐長得更好,鴨蛋臉、柳葉眉,一雙眼睛就像村里池塘的水一樣,性格乖巧,嘴又巧,她又不是自家親生的,也難免他們夫妻偏愛一些。 周大芳說完就后悔了,可爸爸又是一頓責罵,讓她心里窩了火,撇撇嘴,“你們這還不叫偏心什么叫偏心?什么好的都是她的,她挑余下的才輪到我。我們兩個吵嘴了,也都是訓我。到底我是親生還是她是親生的啊!” “你比她大那么多,怎么不知道照顧meimei?她到底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是你舅舅養在咱們家的,怎么好去說她?”林新珍也有些頭疼地看著大女兒,她以為下午兩個人挺要好的,沒想到大女兒還是心里不忿。 “她不是親生的,那就活該我受屈?你怎么也不把我小時候送出去呢?” “大芳,你剛才不是說小芳也挺可憐的嘛,一會兒功夫怎么又這么說她了?”周勝武也更親小meimei,長得好看還知道尊重自己。 反正她也習慣家里人更照顧meimei,不過想到下午meimei說的對她親的話,周大芳道:“算了,我不過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和她計較,你們就又吵我一頓。” ☆、第5章 周韻在外面微微地笑了。如果是前世的自己聽到這樣的話,大概心里覺得他們拿自己是外人而心酸,又為周大芳的話語不忿了吧。可現在,她知道周大芳就是有嘴無心,爸、媽、哥待自己更無一點虧待,自己要記得這個恩。 “爸,哥,你們回來啦!”她在外面叫道。 “回來啦,小芳,你怎么起來了,身體怎么樣?” “吃過了藥,又睡了一大覺,頭還有些暈,不過覺得好多了。” 室內地方小,他們幾個把廚房擠得滿當當的。周勝武站起來讓出了小凳子,溫聲道:“你病著,坐里面,別再被冷風吹著啦。”他自己則側身來到了外面。 “你哥給你帶的小蜜桔,可甜了,你吃吧!”說著周猛遞過來一小袋蜜桔,“你媽怕涼,還給放到灶邊溫著。” “我就知道,咱爸的心都偏得沒邊了,剛才我吃一個都不準。”周大芳嘟嘴道,“誰讓你生病了呢,吃吧。” 桔子只有一斤左右,小小的一袋,周韻知道,他們應該就買了這么多,而不是先吃余下了這么多。 “大家都吃吧。爸、媽、哥、姐。”周小芳執意給每個人都分了幾個,桔子也就分完了。 周大芳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拿到直接就剝開了吃,還說:“怪不得叫蜜桔呢,酸甜可口。” “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妹爭吃的。” 周大芳翻了個白眼,“是小芳給我的,什么叫我和她爭吃的。” “那小芳給你你就吃啊。你這孩子。” 周勝武接過小桔子拿在手里,林新珍和周猛接過又放在了灶臺上。 “爸,媽,你們怎么不吃?” “小芳,還是給你留著吧,你生病了要吃點不一樣的換換口味。” “這個吃多了上火,我也不敢多吃。再說你們不吃我也不吃了啊。”周韻假裝不滿,“等以后我掙錢了,天天給你們買著吃。” 周猛兩口子笑得合不攏嘴,“行,我們就等著那一天啦!” 在她堅持下,幾人才分吃了這小袋桔子。也許是氣氛太好,以往周大芳聽到她說天天買著吃,肯定該說她吹牛皮了,這次也安靜下來。紅紅的爐火打在她圓圓的臉上,帶著幾分祥和。 “吃飯吧。廚房地方小,我們把飯端在小桌子上吃。大芳、勝武來端飯。”至于周韻,仍被林新珍催著去床上躺著了,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不過,這次周韻沒讓周大芳喂,她靠在床頭,自己慢慢地吃。 晚上的菜是白菜燉豆腐,林新珍還專門多給她拔出些純豆腐,他們吃的則是自家種的白菜。 豆腐被煎得兩面焦黃,有著后世豆腐少有的豆香味。周韻和著暖意,把養母對她的照顧吃進了心里。 吃完飯周韻還是覺得頭暈,直接躺在床上休息了,周大芳把她吃的碗筷都收了,把家務做完后其余幾人則坐在堂屋里看那臺黑白電視里的節目,邊看邊剝玉米。平實,瑣屑,踏實,溫暖,這就是家的感覺,周韻睡得挺安心。 兩天后,看周韻并無大事,林新珍去鄉里磨了玉米糝,回來晚上就給一家人做了玉米糝稀飯,像周韻說的那樣烙了玉米油面餅。餅子金燦燦的,帶著玉米特有的香味,周韻一口氣吃了兩個。 中間有兩家父母來告狀,說自家小孩被周勝武打了,林新珍也不樂意,“你們家的孩子就知道親,我們家小芳她哥也一樣親meimei,不過拍了兩巴掌,叫什么打?”把那兩家人噎得說不出話。 周韻躺在床上,心里暖暖的,前世她怎么會覺得他們拿她當外人呢? 想到養父母的心結,她把他們叫到屋里道:“媽,爸,生恩沒有養恩大,我那個爸媽為了要兒子把我送給你們,是你們把我養這么大,我啥時候也忘不了你們對我的好。在我心里,你和爸就是我最親的人。” 林新珍聲音微微顫抖地說:“你那個媽和你說了?”哥嫂家里比自家富裕,嫂子家有能力的親戚也多,連那幾個姊妹的學習也好,女兒會不會覺得他們沒有給她好生活,從心里埋怨是他們不讓她回去? 其實是周韻二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抱怨親生mama把她送人,親媽愧疚地說對不起她,說曾在有條件時想把她要回去,要了兩次,一次是她七八歲的時候,一次是上初中時,養母都不同意還生氣。 此時,她自然不能這么說,免得在兩家關系上再添裂痕,笑笑道:“沒有,是你和爸商量時我聽到的。我不會回去的,我原來是你們的女兒,以后一輩子也是你們的女兒!下輩子還做你們的女兒!” 林新珍兩人聽到這話像吃了大力神仙丸似的,周猛擦了擦眼角,林新珍眼睛都濕潤了,扭過臉把眼淚擦在袖子上,“我們也不舍得你,一想到你要走,就像在挖我的rou一樣,就是我們沒能力給你好生活!連你想改個名字,我們也辦不到。” “我賣白菜的時候去問過了,人家說名字都在全國什么電腦庫里連著,不能改。這電怎么還有大腦,真是不明白。總歸是我沒本事。”周猛原來覺得事情沒辦成覺得丟臉就沒有說,“回頭我再想想辦法找找熟人,你別急!” 養父母不愛求人,對公家機構是敬而遠之,前世自己想改名字他們就因此不樂意,這世自己不強求改了,他們卻執意不愿因為名字傷害到她去幫她改,哪怕因此丟了面子。 周韻覺得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滿足。她一直尋尋覓覓要有一個自己的家,其實不是做了騎驢找驢的傻事嘛。 不過養父說全國名字聯網,應該是派出所的人忽悠他的,現在雖然有了電腦,但還是個稀罕物件,貴得要死,多是在dos狀態下運行。在城市里的有些部門會聯網,他們這鄉里現在是做不到的。 “爸,你不用再cao心了,我那天就說了,名字只是人的符號,現在真的不用改了。” 閨女這么好,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添麻煩,他們更不能虧待她,“我們讀書少,取不好名字,才讓你被別人笑話。有機會能改還是改了吧,免得你考上大學去大城市了,人家也看不起你名字。”這次反而周猛堅持要改名字了。 “有機會再說吧,現在我們不說這件事了。” 周猛覺得小女兒一下子像長大了許多似的,說話有條有理,什么都胸有成竹,不由道:“那好吧,有機會就改啊,你可別想著抹不過你媽我們兩個的面子。” 周韻點點頭,轉過來對養母道:“媽,什么才是好生活,我現在就覺得很好!”他們已盡最大能力讓自己過得好了,至于他們說的那些好的條件,不過物質上更便利,只要有機會,自己就可以創造。 事情說開,一家人更親密了,周猛和周勝武兩個人去賣白菜,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一些好吃的。這次周剛下了命令,這是周韻自己的吃食,誰也不能吃。這話就是給周大芳說的,讓周大芳又抱怨一番說父母的偏心眼都沒邊了。 說是說,家里周大芳和林新珍必有一人守在她身邊,好像她得的不是感冒,而是什么重病一樣。也不是他們重視,她三天了還是有些手軟腳軟,腦袋發暈,一動就出虛汗,只好除了吃飯上廁所,一直躺在床上。 周韻覺得可能是原來的靈魂回來,與現在的身體還是有些不太適應,說自己其實一天比一天好,這才勸住了養父母不要把她送到縣城去看病。 但林新珍恨不得一日三餐把飯端到床前喂周韻吃。她甚至還找了一個尿盆,說廁所在屋子外面,讓她晚上別起來了,就直接尿到里面,第二天早上她給端走就行了。 看大家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周韻鬧了個大紅臉,家里屋子隔音不好,她自從記事就再沒有用過尿盆了,現在哪還會用這個。 在這樣的日子里,王彩鳳又興高采烈地過來了,說給周大芳相了一門好親事。 ☆、第6章 王彩鳳來的時候,周韻正在睡覺,養母還讓她輕聲些,說別吵了她睡覺。周韻迷迷糊糊聽著兩個竊竊私語,其實因為屋子隔音不好,她都聽得清楚。心里還為大芳高興,她的親事,是一家人的心病。 “他二嬸,我跟你說,他家真是不錯,家里開著代銷店,嶄嶄新的房子也蓋起來了,都是紅磚青瓦,房子上是這么大的玻璃窗。” 王彩鳳把雙臂盡量伸開比了比,掃視了一下妯娌家的舊房子,才繼續道,“咱們這老房子,除了日頭照進來的時候,其他時間都是陰沉沉的。人家那房子可比咱家這屋子亮堂多了。每個兒子一幢,還都帶著磚砌的院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