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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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沒讓齊景煥聽到想聽的話,可卻是不妨礙他的好心情,他自己也能體會到不同,有些話,不是不說,自己便體會不出的。 午膳后,齊景煥在御書房召見顧明哲,顧明哲去時已經換了一身衣物,看的出來,是精心收拾過一番的。 顧明哲跪在地上,心里壓抑不住的激動,昨日,太傅告訴自己今日會舉薦自己之時他的心就已經壓抑不住的興奮了,昨日,他也是斗膽才敢去攔太傅的轎子的,他向來自負才華,此次科舉,連平日里只會喝酒作樂的紈绔子弟趙康成都上榜了,而自己卻是落了榜,這其中的緣由不說他也清楚,只是那趙康成居然還當眾取笑自己,自己一時郁悶氣不過就出門散心,恰好遇見太傅車轎,聽說太傅愛才,又和善親人,才會借著心中的那一股火前去當街攔轎的,本也沒抱有多大希望,卻未料太傅居然收下自己,并且真的舉薦了自己,此次若能得陛下賞識,太傅大恩,必是要抱的。 “你是四門學的學生顧明哲。” 他正想著,便聽到陛下的問話,他恭敬的回道;“回陛下,草民是四門學學生顧明哲。” 他滿是激動的回道,他的內心壓抑不住的沸騰,甚至忍不住的想象著自己未來出入朝堂,志得意滿的場景,他堅信自己的才華,他只是缺少一個機會罷了,如今眼前坐的是當朝天子,這個機會來了。 卻未料對面的帝王聽到他的回話之后,只是冷哼一聲便道;“同是四門學的學生怎么差別那么大。” 他愕然,陛下這話,怎么像是話里有話。 “你不是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嗎?如今朕給你個機會。” 顧明哲的脊背瞬間一涼,昨日說出這句話只是萬般無奈之舉,陛下,怎會得知呢? “陛下,草民昨日說出這番話,實屬無奈之舉,望陛下恕罪。” 齊景煥頭也不抬,冷笑一聲;“你可知你昨日當街攔轎說出那般話會讓太傅很難做,是收下你還是不收下你,收了你便會讓百姓嘲笑,堂堂太傅居然會被一落榜舉人威脅,不收下你,便是承認自己有眼無識,發現不了你這塊璞玉。” 顧明哲冷汗直流,明明是春日,怎會覺得那么冷,剛來時的激動,興奮卻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害怕了,他原以為太傅舉薦了自己,可如今陛下卻閉口不談舉薦的事,只是問罪,太傅到底說了什么。 齊景煥見差不多了,便道;“不是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而是你自己能力不夠,如今,朕便讓你心服口服,免得你覺得朕的朝堂一個能人都沒有,這里有一篇你四門學學生的文章,你看看,你的文章,是否能達到如此。” 高和接過文章,遞給顧明哲。 顧明哲接過文章,愣了一下,這不是自己的那篇文章嗎?陛下讓自己看自己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抬頭為難的說道;“陛下,不知草民的這篇文章有何問題。” 齊景煥隨手抄起案桌上的一篇奏折向顧明哲扔去,恰好砸到他的臉上,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跪在地上發抖。 “大膽顧明哲,先是嘲笑當朝太傅有眼無識,如今居然敢當著朕的面胡言亂語,那文章分明是你四門學學生趙康成的,怎么就變成了你的,你學識不夠,還口出狂言。” “不是,陛下......” 顧明哲著急的辯解,可翻到文章最后的署名部分,分明就是趙康成的名字,不是,這分明是自己的文章,怎么會變成了趙康成的。 他拿著文章,抖著手道;“陛下,這文章是草民寫的,草民也不知為何署名是趙康成。” “是嗎?” 齊景煥疑惑的說道;“可是太傅給朕舉薦的就是四門學學生趙康成啊。” “怎么會?” 顧明哲啞聲說道;“這是草民寫的,草民不甘就這么被埋沒,十年寒窗苦,草民不甘心就這么回去,不能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是以昨日才會當街攔轎。” 說到當街攔轎,顧明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陛下,你知道草民昨日當街攔轎的事,太傅說了是不是,昨日,草民當街攔轎,給太傅看的正是這篇文章。” 他的聲音有害怕,有憤慨,有激動,他不敢相信,太傅明明說過會舉薦自己,可如今陛下卻說太傅舉薦的是趙康成,而自己的文章,也變成了趙康成的,此刻卻突然想到趙康成說過,他和宋太傅貌似是沾著親的,是了,自己當街攔轎,讓宋太傅失了顏面,他怎么可能這么快的舉薦自己,他想起自己昨日從太傅府回四門學拿東西時趙康成那虛偽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被趙康成擺了一道,被太傅欺騙了,眼下若不解釋清楚,只怕今生再難為官了。 “你當街攔轎的事太傅并未說起,他今日只是舉薦了趙康成,至于你當街攔轎的事情,是朕身邊的御前女官回家祭拜父母回來時恰好碰見的,便與朕說了。” 原來如此,太傅真的沒有舉薦自己,他胸中怒火直竄,堂堂太傅,怎能做出如此沽名釣譽之事,若是不幫自己,自己也不會強求,為何要盜用自己的文章去舉薦另一個紈绔子弟。 想到這里他便沒了害怕,只剩下憤慨,他即便是拼死,也不能讓陛下受到那種人的蒙蔽。 “陛下,這篇文章是草民昨日呈給太傅大人的文章,陛下英明,這篇文章草民可以倒背如流,且文章中的觀點,針對觀點的想法,為何會有這般想法,草民亦能夠一一說出。” 這個時候他倒是冷靜了下來,這篇文章他昨日才呈給太傅,即便趙康成看過,也未必記得,即便記得,也不知道為何這么寫。 “你與趙康成同為四門學學生,他的文章,你看過也是常理。” “陛下,草民可以跟趙康成當面對質,這篇文章即是趙康成所寫,那他必然知道寫了什么,這么寫的原因。” 齊景煥擺擺手道;“罷了,趙康成是太傅舉薦,朕總要給太傅些面子,這篇文章的事就算了,既然讓朕的女官恰巧碰見了你當街攔轎,想來也是天意,既如此,朕便給你個機會,讓你當著朕的面再寫一篇文章。” “多謝陛下。” 顧明哲也知太傅在朝中威望,陛下不便折了他的面子,雖氣憤,卻知道如今自己只是一介草民,陛下能給自己這個機會已是不易,自己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他將怒會全部轉化為動力,他寒窗苦讀數年,一篇文章對他來說并不難。 沒多會他便完成了一篇文章,高和呈上去給齊景煥看,齊景煥大致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道;“卿確實是才華橫溢,此次科舉考試,朕為何不見你榜上有名啊。” “回陛下,草民,落榜了。” 多余的話倒是沒說,他相信陛下此刻心中已有數,科舉雖明面上公正,可說到底做主的還是那些官員,官官相護,無論哪個朝代都避免不了。 果然,齊景煥聽完他落榜的話后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說了聲,知道了,便讓他回去了。 他到太傅府中拿東西,太傅還問他怎么樣,他只是興致缺缺的道他要回四門學住,并未多言,太傅以為他得了陛下的賞識,不好再留在太傅府,便笑著夸獎了他一番,只是顧明哲此時已經認定了是太傅拿了自己的文章寫了趙康成的名字,看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虛偽。 回到四門學,自然免不了被趙康成一番嘲笑,他心里清楚的很,這趙康成明明是私下里跟太傅商量好了,盜用自己的文章,如今還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更加的堅信了將自己的文章署上趙康成的名字是太傅和這趙康成所為,當然,他也沒有懷疑過齊景煥會騙他,在他看來,陛下是沒有理由騙他的,他不過是個落榜舉人罷了。 只是去了趟皇宮,那心境就大不相同,去時他視太傅為恩人,回來時他視太傅為目標,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未必就達不到那個高度,只是他不知道就是因為他的自信以及自負讓他未來在官場上吃了不少苦頭,跌滾打爬終是爬到了他想要的位置,當他終于成為天子近臣,再回首想這番往事時也只是笑笑,帝王的心思他從來不會去猜,也猜不透,他自負清高,才華出眾,可也不知那帝王到底想的是什么。 ☆、第23章 喜鵲 翌日,齊景煥便頒旨封顧明哲為翰林院典薄,從八品的官,官雖不大,可顧明哲已經心滿意足,對他來說,只要能做官,他就堅信,自己一定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慢慢的升上去。 沈幼安推開西暖閣的紗窗,陽光霎時射進屋子里,她下意識的遮了遮眼,竟聽見兩聲嘰嘰喳喳的叫聲,碧彤走過來,歡快的說道;“是喜鵲呢。” 她這一聲倒是引了幾個宮人的目光,喜鵲是吉祥的象征,喜鵲鳴叫更是有報喜一說,依巧湊過來看了一眼道;“真是喜鵲啊,喜鵲鳴叫乃是大喜,不知道咱們衍慶殿里頭是誰有大喜呢?” 她說完還調笑的看向沈幼安,沈幼安臉微微有些發燙,她怎會聽不出依巧話里的意思。 “喜鵲鳴叫是好兆頭,等會陛下回來可要向陛下討賞。” 沈幼安想要岔開話題,話音剛落,便聽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來。 “哦,要向朕討什么賞啊。” 幾人回頭見齊景煥帶著高和回來了,一齊躬身行禮。 齊景煥走到榻邊坐好,碧彤轉身招手讓小宮人進來奉茶。 齊景煥接過茶盞抿了一口道;“剛剛在說何事啊?” “回陛下的話,剛剛幼安jiejie推開窗戶竟有喜鵲鳴叫,喜鵲鳴叫乃是大喜,幼安jiejie說要向陛下討賞呢。” “是嗎?” 齊景煥挑了挑眉,看向沈幼安。 沈幼安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回陛下,確有此事,喜鵲鳴叫主吉,衍慶殿乃是陛下的住所,自是向陛下報喜的,奴婢們伺候陛下,這里給陛下道個喜,討......討個賞了。” 這話她說的極別扭,剛說要討賞的話只是為了扯開話題,哪知道正巧被陛下聽了去。 齊景煥笑了笑,心道這喜鵲雖是報喜,可這民間多有說法說是喜鵲登門,你家八成是有喜事,因著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事,這喜鵲登門,自然容易讓人聯想到婚嫁方面,雖然只是傳言,可齊景煥是死過一回的人,這些傳言他自然是信的,越想心情越好,這衍慶殿是自己的住所,能有什么喜事,還不是自己和幼安嗎?這喜鵲又是當著幼安的面叫的,哎呀,這是老天爺在暗示自己啊。 “賞,每人賞三個月份例。” 皇帝陛下大手一揮,底下宮人齊齊謝恩,能在延慶殿伺候的自然不會缺銀子,難得的是陛下心情好,陛下心情好她們的日子就舒坦。 他這會心情好,看什么東西都順眼,沈幼安上前幫他褪掉龍袍,換了身平日里穿的常服,身后小宮人捧著金絲鑲邊托盤,沈幼安從中取出玉帶系在齊景煥腰上。 齊景煥換好衣服后,碧彤帶著幾個宮人往一旁長木案幾走去,那案幾上擺著一個鎏金鏤空香爐,碧彤換上香料后,香味馬上便散了出來,沈幼安不自覺的摸了一下鼻子,齊景煥微微皺眉。 “這香味怎么不一樣了?” “回陛下的話,這是新上供的龍涎香,只是春日里散去的快,用量上比之前的多,香味也比之前的濃一些。” “撤下吧,朕不喜歡這個味道。” 碧彤微微詫異,陛下之前用的都是這個香啊,怎么突然不喜歡了。 宮人將香爐里的香料倒出去,齊景煥又道;“把香爐也撤了吧,日后延慶殿里不用香,悶的慌。” 香爐撤下,氣味散后,齊景煥看沈幼安的神色果然好了許多,他依稀記得沈幼安不喜濃香,如今看來,倒是真的,難怪前世一到春日里她就犯困。 事實上沈幼安不是不喜歡濃香,她是不喜歡所有燃香的味道,她喜歡自然一點的花香,冬日里燃的淡香味道不濃倒還好,她聞著濃香的味道就頭腦發疼。 “陛下,云妃娘娘求見。” 齊景煥臉色一沉,不過是早朝時斥了吏部尚書幾句,罰了一年的俸祿,讓他在家反省反省,就是象征性的罰了下,還沒實質性的懲罰,他的云妃就巴巴的跑了過來,這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不見。” 高和走出去時,云妃急忙的迎了上來。 “高公公,陛下愿意見本宮嗎?” 云妃今日來是特地做了一番打扮的,云妃本就生的好,又是自幼嬌養的小姐,皮膚細膩光潤,稍稍施了些胭脂,身著牡丹薄水眼逶迤拖地長裙,腰間系著一塊翡翠玉佩,外面罩著一件錦繡雙蝶披紗,三千青絲被盤成了一個芙蓉髻,額前垂下米分色流蘇,光從打扮上看倒是費了一番心思,比往日的打扮少了分華貴,可這樣卻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可惜了,這番心思注定要白費了,因為她壓根就見不著齊景煥,這個模樣對著高和也沒用啊。 “云妃娘娘,陛下正忙,不便見您,您先回去吧。” 云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雖然早就料到陛下不愿見自己,可是真的到了圣寧宮親自嘗試后還是覺得不甘心,陛下已經許久不去后宮了,她若想見陛下只能自己求見,可陛下早就下令不許妃嬪靠近圣寧宮,若是平日,她也不敢冒這個險,只是如今父親被斥在家中反省,一應事務皆交給底下的侍郎打理,陛下連個期限都沒定,這若是時間久了,那父親在吏部的權利還不全被底下的人給架空,父親向來氣盛,如何受的了這委屈,別說是父親,日子久了,便是自己在這后宮也會受到牽連的。 “公公。” 云妃將手腕上的一個鐲子褪下來準備塞給高和,高和連忙推辭道;“云妃娘娘,這使不得啊,陛下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昨日陛下剛查明科舉舞弊一事,眼下正在氣頭上,蔣大人身為此次主考官,陛下只是責令在家反省已經是法外開恩,您啊就不要往跟前湊了,省的連累了自個。” “公公,此次科考,本宮父親雖是主考,可底下的事本宮父親并不知曉啊。” 高和是齊景煥身邊的大太監,即便是云妃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況且如今陛下不見后宮妃嬪,這后宮妃子說著好聽,實則這份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哎呦,云妃娘娘哎,您就不要為難奴才了,奴才就是伺候陛下,哪懂這些啊,陛下在氣頭上,您現在進去求他,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且陛下早就下令不許妃嬪隨意進出圣寧宮,您還是快些離開吧。” 云妃哆嗦著嘴唇道;“陛下他當真一點都不顧念舊情嗎?” 高和心里冷哼了一聲,在他看來這云妃就有些不知好歹了,科舉考試,徇私舞弊,導致許多真正有才華的人落榜,這多大的事,蔣尚書身為主考官,這里面若沒有他插手,說出去,誰信啊,陛下如今只是輕飄飄的罰了些俸祿,責令他在家反省這就受不了了,其實擱陛下的脾氣,這次沒讓他到天牢里反省已經是法外開恩了,哪個朝代科舉舞弊受牽連的官員掉腦袋的不是多了去了,那被革職查辦的更是數不勝數,說到底不過是陛下剛剛登基,朝中官員盤根錯節,不好輕易大動,那幾年前查抄林貴妃母家牽連甚廣,雖徹底拔了那顆毒瘤,可朝堂上到底還是受到了重創,這科舉舞弊若是查起來那牽連的官員絕對不在少數。 這事若是擱在明宗統治的弘嘉年間,早給你拉出去砍腦袋去了,容得到你們在這欺負陛下,讓陛下受委屈。 在高和看來,這事就是陛下受委屈了,陛下以往的性子多暴躁啊,那想殺誰不是立馬就得殺了,如今居然也會考慮到這些事情了,那可不是受委屈了,還念舊情,這云妃也不想想,她和陛下哪來的舊情可念。 高和這邊氣呼呼的覺得他家陛下如今不能依著性子隨便殺人了,那就是受了委屈了,可云妃不是這么想啊,哪里有什么科舉舞弊啊,不過就是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書生得了太傅的舉薦,陛下覺得以那書生的才能不該落榜,便命人查了一番,也不知在哪里被篩選下去的,如今就賴到了父親頭上,其他官員都沒罰,單單就罰了父親一人,這不是在打父親的臉嗎? 想到太傅她就一陣惱怒,蔣家跟宋家早幾輩本是姻親關系,便是如今沒了姻親關系,兩家也是交好的,她跟賢妃也是閨中好友,宋太傅這次居然不顧情分擺了父親一道,讓父親無端的受了責罰,不過就是朝中近來有人提到立后的事情,他就按捺不住了,如今這后宮里位分最高的是賢妃,除了賢妃便是自己了。 她暗自握了握拳,擠出一個笑容道;“既然陛下正忙,那本宮就告退了。” “恭送云妃娘娘。” 高和心里對這云妃雖有不滿,可是表面功夫卻是做的很漂亮,該有的禮節,一分都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