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前路難安

    說是誰贏誰三日內(nèi)掌握完全話語權(quán)，奚玉棠果真將這個賭注發(fā)揮到了極點。

    原以為出城前那張字條能讓她多少松動一些口風(fēng)，誰知一連三日，越清風(fēng)都沒能從奚玉棠口中得到任何她和太子會面的細(xì)節(jié)。盡管多少猜出了些苗頭，但誰知和真相距離多遠(yuǎn)？萬一他一個不小心會錯了意，弄死了太子，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殺錯人怎么辦？

    難道都不怕他胡思亂想？

    直到兩人雙腳踏入江南境地，越清風(fēng)終于回過了神，看來奚玉棠早就知道他會去查東宮，所以一早便想好了怎么堵他的嘴，哪怕韶光、秋遠(yuǎn)、斯年都看出她和太子之間有了齟齬，她依然沒有對是否放棄司離松過口，口風(fēng)嚴(yán)得如同被灌了溶鐵。

    那股子好奇勁過去后，越清風(fēng)也懶得再問了。

    一路南下，他們的目的地雖是南疆，卻仍繞了個路。放棄坐船連續(xù)多日急行軍，饒是幾人各個武功高強(qiáng)也有些吃不消，于是當(dāng)?shù)竭_(dá)杭州后，越清風(fēng)果斷決定停留一日休整，正好按照計劃，給奚玉棠留出了做事的空隙。

    久違的煙雨臺內(nèi)，望著眼前頭發(fā)花白、神色卻還算平靜的柳曼云，奚玉棠大發(fā)慈悲讓親自押人前來的薛陽去見韶光，自己則盤膝而坐，好整以暇地給對面人倒了杯茶。

    “幾年不見，姑姑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她將茶推過去，語氣平和地開口。

    柳曼云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不接茶，不說話，仿佛在看著一團(tuán)空氣。

    奚玉棠也不介意，繼續(xù)道，“姑姑可知，我為何要見你？”

    “……”柳曼云動了動眼睫。

    “放心，江千彤和離雪宮都好好的。”像是猜到了她在擔(dān)憂什么，奚玉棠好脾氣地勾了勾唇角，“本座想和姑姑聊聊南疆的事。”

    房間里一陣安靜，兩人對視良久，柳曼云垂下眼眸，“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奚玉棠輕笑，“近來江湖發(fā)生了件大事，新上任的武林盟主發(fā)出了英雄帖，邀天下豪杰共赴南疆尋絕世神兵……我畢竟江湖經(jīng)驗不及姑姑，不知姑姑可知，這絕世神兵一事，是真是假？南疆，到底有什么？”

    柳曼云入定般閉上了眼，“我不知道。”

    “是不知問題答案，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

    見她久不答話，奚玉棠放下了茶盞，“既不愿說，姑姑歇著吧，接下來恐怕要辛苦些。”

    話音落，柳曼云倏然睜開眸子。

    卻聽對面人淡淡道，“從杭州到南疆，恐需走上月余，姑姑沒有武功傍身，本座也不是什么體貼之人，若您路上有什么不適，記得提醒本座。”

    說完，她起身離去。

    柳曼云忍不住出聲喚住她，“……你要帶我去南疆？”

    奚玉棠定住腳步，似笑非笑地回頭，“姑姑不愿？此行能見到你效命的主子也不一定啊。”

    “……”柳曼云瞳孔一縮，怔在原地。

    奚玉棠卻懶得再多話，干脆利落地拂袖而去。

    帶上柳曼云，是她轉(zhuǎn)道杭州的主要目的，不管對方是否愿意，被關(guān)了這么兩年，也該是時候露一露臉了。

    奚玉嵐掌權(quán)聽雨閣多年，薛陽也不是吃素的，柳曼云兩年前被她廢了武功，又被這兩人分別敲打過不止一次，嘴再硬也能撬出點東西來。她效忠卓正陽一事早就不是秘密，說不準(zhǔn)南疆的事她也心中有數(shù)，有她在，或許他們能少走些彎路也不一定。

    再者說，即便她不知，容她多活這么久，也差不多了。

    南疆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如今整個武林最熱鬧的地方，作為前離雪宮宮主，死在那里，也算死得其所。

    昔日仇敵簡短的會面，越清風(fēng)并未打擾。奚玉棠回到主院時，這位煙雨臺的主人正苦大仇深地對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發(fā)愁，見她出現(xiàn)，還沒等人開口，便忽然心虛地端起藥碗，一口氣干到了底。

    奚玉棠忽然就笑了出來。

    “不是已經(jīng)很喜歡喝藥了么？”她好笑地開口。

    “這種事做多少遍都不會喜歡啊。”越少主可憐兮兮地嘆。

    秋遠(yuǎn)收拾了藥碗飛快離去，將空間留給兩人，奚玉棠坐下，玩味地托腮望著眼前人，“越公子，你這么柔弱……真的能娶妻么？”

    “聽起來，奚教主似乎在懷疑一件事關(guān)在下尊嚴(yán)之事。”越公子懶洋洋地挑眉，“能不能娶，一試便知。”

    剛剛沐浴過的人，頭發(fā)還未干，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時的越清風(fēng)在奚玉棠看來，簡直美得令人無法把持。她先是怔了怔，接著嘆息，“才發(fā)現(xiàn)，本座的未婚夫竟是生了一副這般危險的模樣，這可如何是好？”

    ……措不及防被撩一臉的越清風(fēng)好笑地回看她。

    兩人對視半晌，奚玉棠忽然收回目光，“今日累了，歇著吧。”

    “……”所以如果不累，你就真打算試？

    眼看她要跑，越少主眼疾手快地抓住對方手腕，不由分說地一把打橫將人抱進(jìn)了內(nèi)室。

    后背剛挨著床榻，奚玉棠便撐起手臂似笑非笑地抵住了他的肩，“越清風(fēng)，我是不介意成親前做點什么，但如果我明日無法正常趕路，你試試看本座會不會一怒之下悔婚？”

    還在解衣帶的手驀然僵住，越少主怔愣地抬頭：“……”

    安慰地拍了拍他，奚小教主修長的手指對準(zhǔn)了房門，“我讓斯年給你收拾了東廂。”

    “……”

    也許有些事發(fā)生得多了，也會習(xí)慣？

    算上那回兩人同床共枕聊半夜，翌日一早被趕出房門，這已經(jīng)是越少主第三次抱著衣服郁悶地出現(xiàn)在自己房間門口了，個中甜苦，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比起他的抑郁，奚玉棠卻是一夜安睡，第二日早早便醒來，精神蓬勃的模樣看得越清風(fēng)頭疼心疼全身疼。

    他們再次踏上了路途，只是這回，隊伍里多了薛陽所領(lǐng)江南堂眾人以及柳曼云。

    自從被奚玉棠廢了武功，柳曼云的身子便大不如前。習(xí)武之人多暗傷，沒了內(nèi)力傍身，暗傷一朝爆發(fā)，幾乎能瞬間摧垮一個人。而柳曼云之所以現(xiàn)在還活著，不過是奚家兄妹的報復(fù)罷了。

    何為生不如死，這兄妹倆比誰理解得都透徹。

    南疆一路，說是要走上月余，但實則為了不落下卓正陽等人太多，行程被一縮再縮，已非常人所能承受。奚玉棠還好，內(nèi)傷在到杭州之前已宣告痊愈，苦的是越清風(fēng)和柳曼云。前者久病沉疴，貴人體質(zhì)，后者暗傷不斷，不堪跋涉，加上已進(jìn)冬月，到達(dá)南疆時，兩人都病了。

    奚玉棠可以不心疼柳曼云，卻不得不考慮越清風(fēng)，于是在進(jìn)入南疆后，便果斷停了下來。

    姚九早早便將烈英托給了奚玉嵐，自己則等在南疆為他們準(zhǔn)備下榻之處，奚玉嵐和衛(wèi)寒也在第二日尋了過來，四人再次會和，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掩蓋不住的疲憊。

    ……

    默默將衾被掖好，確定越清風(fēng)已經(jīng)睡熟，奚玉棠這才輕手輕腳地從竹床上翻身而下，離開內(nèi)室來到外間。奚玉嵐和衛(wèi)寒正在研究地圖，聞聲，抬頭望過來，剛要開口，便見來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耳邊便響起傳音入密。

    “外面說。”

    三人在竹樓外的泉邊尋了一處安靜之地，衛(wèi)寒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奚玉棠一眼，涼涼道，“奚教主倒是體貼。”

    “沒辦法，他身子不好，你也知。”奚玉棠明白他在說什么，好脾氣地笑了笑。

    自家妹子自家知，比起師弟，奚玉嵐顯然更心疼meimei。別看奚玉棠舊傷已愈，眉宇間的疲憊卻騙不了人，她又慣會逞強(qiáng)，沒人提醒，就永遠(yuǎn)不知休息為何物。奚玉嵐心疼地拉過她，“不如你也先歇著，既到南疆，不差這一會。”

    “無妨。”奚玉棠擺手，“先說說情況吧。”

    自從‘絕世神兵’一說被英雄帖傳開，近日來南疆的武林人士絡(luò)繹不絕。托了越少主的福，苗寨嫡系被滅，其他不足為懼，沒了地頭蛇，行事少了許多麻煩。

    這天下的絕世神兵極少，除了奚家兄妹手中的兩把，加上奚之邈已斷的幽明劍，籠統(tǒng)也找不出第四個。昔年，鑄劍山莊寧幽天縱奇才，也不過才這三柄劍聞名，其余神兵利器更是隨著世代更迭而漸漸銷聲匿跡。沒人知道奚之邈和越瑄當(dāng)年是從哪找出來的九幽和幽明，司氏的幽焱也不過祖上傳下，僧多粥少，物稀為貴，想要絕世神兵之人太多，消息一出，必然是一場風(fēng)暴。

    江湖上的消息向來傳得快，有沒有英雄帖都不影響人們尋寶。現(xiàn)如今武林大大小小數(shù)得上的門派幾乎來齊，加上許多獨行俠、隱士，南疆可謂風(fēng)起云涌，豪杰遍地。

    以奚玉嵐的說法，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來了。

    “卓正陽一行也在五日前進(jìn)入南疆，蘇佑和歐陽玄也到了。”衛(wèi)寒接過話頭，“一行人改頭換面，若非我手下人認(rèn)出一人的身形極像林淵，恐怕還會被瞞過去。”

    “林淵？”奚玉棠怔了怔，下意識回頭看向越清風(fēng)所居竹樓，沉吟片刻，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石桌，“倒是個好切入點。”

    旁邊兩人同時抬起頭。

    “你是說……”奚玉嵐開口。

    “單憑阿七一個人，定傳不了訊息。”奚玉棠勾起唇角，“我先前還奇怪這里邏輯不通，原是有人幫忙。”

    衛(wèi)寒眼底顯出諷意，“徒弟和師父意見不合，真是一出好戲。”

    奚玉棠深深看了他一眼，滿臉都寫著‘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衛(wèi)寒怔了怔，心底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閃得太快，沒能抓住。

    “想要里應(yīng)外合，必先摸清林淵的心思，我倒是有個人選。”奚玉嵐沒在意那兩人的眼神交鋒，徑直道，“就是不知棠棠你舍不舍得。”

    奚玉棠疑惑抬眼。

    “江千彤。”銀發(fā)青年緩緩?fù)鲁鲆粋€名字。

    ……千彤啊。

    奚玉棠沉默下來，不經(jīng)意抬頭，衛(wèi)寒正一臉揶揄，頓時讓她面皮泛紅，“衛(wèi)謹(jǐn)之你笑什么。”

    “笑你男扮女裝，搬石頭砸自己腳。”衛(wèi)寒毫不掩飾自己已知她和江千彤糾葛。

    “……”

    你行。

    嘆了口氣，奚玉棠頭疼地揉太陽xue，“說得輕松，就這么肯定千彤站我們這邊？”

    “不是我們，是你。”奚玉嵐一臉無辜，“我是無所謂。雖不知為何卓正陽等人到了南疆卻不入古墓，但若是想在這之前與那邊取得聯(lián)系，恐怕你我都無法出面。”

    這倒也是。

    卓正陽那邊已經(jīng)和他們交鋒過不下一次，衛(wèi)寒又要隱在暗處，想來想去，倒還真只有千彤了。

    “千彤也不一定能在林淵心里有多高的位子。”奚玉棠一臉愁容，“若是換成墨錦倒還有可行之處。”

    奚玉嵐嗤笑，“你怎知沉淵少俠不看重她？”

    “……”

    “那個人古板的很，你以為比武招親是假的？”銀發(fā)青年沒好氣地點她，“自古婚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淵和江千彤是交換過庚帖的，是正經(jīng)八百的未婚夫妻。也就是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倒是才發(fā)現(xiàn)，誰跟我meimei混久了，都會變得混不吝，不知規(guī)矩何物了。”

    想想韶光那批暗衛(wèi)，還有后來的江千彤、越清風(fēng)、衛(wèi)寒、司離、沈七……哪個不是被她帶的與這世間格格不入？

    【除了我的規(guī)矩，別的都是垃圾。】

    ——簡直是自成一派。

    奚·大寫·行走的墨坑·玉棠：“……”

    哥，你這話里的怨念都快溢出來了你知道么？

    “我不守規(guī)矩？”奚小教主氣笑，“我若不守規(guī)矩我早就把越清風(fēng)唔唔唔……”

    狠狠拿手堵著自家妹子的嘴，銀發(fā)青年笑得一臉溫柔可親，“衛(wèi)大人，我們來說說古墓之事。”

    同樣屬于被墨染黑一員的衛(wèi)寒：“……”

    ……

    按照地圖所示，古墓的入口有二，一是當(dāng)年苗寨深處的禁地，二是翻過大山的另一頭。這里崇山峻嶺，蛇蟲蟻獸遍布，毒物更是不知凡幾，想要翻山而過的人，不知有多少都丟了命。原本若苗寨嫡系還在，大多數(shù)人是寧愿翻山也不會想面對這些cao控蠱物之人的，但越少主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