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這話倒是在理。 一人一個小鍋非常精致,菜不一會兒就上來了,湯底鮮美,據(jù)說是頭天晚上開始現(xiàn)熬的,一天一夜后才能有這樣濃厚香郁的味道,招牌菜秘糊蟹整個端了上來,被特制的勺子套著放入了鍋里,不一會兒就透出了紅色。 蟹rou白嫩,一縷一縷的,蟹殼里裝滿了各種配料,用糯米拌了起來,帶著蟹rou的鮮美和鍋底的香郁,令人齒頰留香。 這家火鍋店的確很有特色,怪不得生意這么火爆。 “過兩天是我生日,我在愛莎大酒店的咖啡廳包了個場,到時候過來給我捧個場。”席衍貌似不經(jīng)意地說。 “你過年生日?”紀皖詫異地問。 “是啊,我媽一直說我是個麻煩精,比預(yù)產(chǎn)期提前了半個月,大年初四出來了,害得她那個年都沒過好。” 紀皖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弧度:“你媽挺有趣的。” 火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熱氣氤氳在紀皖的臉頰,那抹淺淺的微笑在嘈雜的大堂中依然顯得清靈出塵。 心臟的跳動越來越激烈,一下下地撞擊著席衍的胸口。 他不自覺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手掌在身側(cè)握起,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是啊,你見到她一定會喜歡的。皖皖,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 紀皖一邊嘗著蟹殼里的糯米,一邊揚眉看著他輕“嗯”了一聲,那雙眼睛清澈如冰泉。 席衍無來由地感到了一絲緊張,他表白過無數(shù)女孩,曾經(jīng)把“我愛你”隨時都掛在嘴邊,卻從來沒有一次這樣不敢出口。 這嘈雜紊亂的大堂,并不是一個完美的表白場所,可他忽然有種沖動,想要把心頭那份隱秘的感情公之于眾,想要正大光明地對這個女人說出心頭難以隱忍的愛意。 “我其實一直都——”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撇見了什么,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理智都回到了腦海里。 玻璃窗外,賀予涵正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倆。 ☆、第52章 喧嘩的大廳,忙碌的侍應(yīng)生,熱火朝天的鄰座。 只有臨窗的這四人位悄無聲息,氣氛詭異得有些瘆人。 賀予涵坐在了席衍的隔壁,叫來侍應(yīng)生加了一個小鍋,隨意點了個鍋底。 “真是巧啊,”席衍率先打破了沉悶,“你也是慕名而來嗎?味道還真不錯。” 賀予涵的臉色不是太好,原來小麥色的皮膚透著一股青白,只是那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銳利,飛快地掃過了席衍和紀皖,最后定定地落在了那湯底上。 “你們倆什么時候湊到一起來了。”他隨意夾了點牛rou扔進了鍋里。 “我請皖皖一起來替我慶生呢,”席衍勉強笑了笑,“你們倆鬧成這樣,我好歹也得做做和事佬,我生日的時候休戰(zhàn)一天怎么樣?” 賀予涵淡淡地說:“我從來沒有和皖皖吵架,談不上休不休戰(zhàn)。” 紀皖也冷冷地說:“的確談不上休戰(zhàn),因為已經(jīng)毫無瓜葛。” “是嗎?”賀予涵的神情漠然,“你現(xiàn)在還是我的妻子,談毫無瓜葛太可笑了吧?” “我已經(jīng)打過好幾次電話給你的助理,約你去民政局,是你自己毫無反應(yīng)。”紀皖的心頭忍不住冒起了怒意。 “助理處理的是公事,為什么要替你約民政局?”賀予涵反問道。 “那好,我們倆現(xiàn)在就……現(xiàn)在就約一下,明天早上九點可以嗎?” “九點我有會議。” “那下午。” “下午我要簽合同。” “那后天。” “后天我要見客戶。” “賀予涵你不要這么幼稚行不行!”紀皖真想把冰水潑到他臉上,“弄到上法庭有意思嗎?” “不會有上法庭這一步。”賀予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機械地往嘴里塞了點東西咀嚼著,咽下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硬邦邦的一塊。。 紀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是握著筷子的指尖都在發(fā)抖:“你這是打算拿你的權(quán)勢逼迫我嗎?好,那我們就看著會不會有這一步!” 她霍地站了起來,勉強沖著席衍笑了笑:“抱歉,看來這頓飯是吃不了了,下次回請你吧謝謝。” 眼看著紀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席衍急了,給了賀予涵胸口一拳:“賀予涵,你在胡說些什么呢!紀皖她吃軟不吃硬,你這樣橫著來這是把她往別人懷里推嗎?” 賀予涵悶哼了一聲,痛苦地捂著心口倒在了椅背上,席衍嚇了一跳,慌忙把他扶了起來:“怎么和紙糊似的?” “這兩天沒怎么吃飯,胃有點難受。”賀予涵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稍稍緩過來一點。 席衍愣了愣神,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骨間的痛意襲來,這讓他發(fā)熱的頭腦頓時有了幾分清醒。 這是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友,經(jīng)歷過年少時的輕狂放肆,成年后的肝膽相照,彼此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面對商場的爾虞我詐能把后背放心交給對方的死黨,他能夠狠下心來去毀掉這份情意嗎? 他咬了咬牙,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來:“瞧你這出息!” 用拳頭輕捶著自己的額頭,他飛快地出主意:“趕緊去追她,苦rou計雖然老卻最有效,實在不行,生日那天我一定把她拽過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想個招讓她回心轉(zhuǎn)意。” 賀予涵定定地看著他,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胳膊肘:“行啊,謝了兄弟。” “滾。”席衍笑罵著踹了他一腳,看著他的背影出了大門,頹然將手指插入發(fā)根,重重地倒在了椅背上。 賀予涵急急地追出門外,一陣凜冽的寒風刮過,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四下看了看,紀皖還在不遠處打車,因為過年的緣故,大街上的車明顯變少,出租車也不例外,偶爾開過幾輛都是載了人的。 他幾步就跑到了紀皖的身旁,只是冷風一灌進來,胃部更是疼痛難忍。 紀皖連看都沒看他一樣,索性不叫出租了,豎起衣領(lǐng)往前走去,賀予涵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該道的歉已經(jīng)道了,紀皖不肯原諒;苦苦哀求紀皖回心轉(zhuǎn)意,他做不出來也不可能會奏效;他有一肚子的招數(shù),可一想到紀皖那冰寒的目光,卻不敢再用。 迎面走過來一家三口,一個四五歲的小寶寶牽著父母的雙手,不時地蕩著秋千,發(fā)出歡快的笑聲。 紀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賀予涵福至心靈,立刻開口道:“彤彤這兩天總是念叨你,盼著你過去看她。” 紀皖沒有說話。 “她上次這里被劃開了以后一直被她媽罵,老是可憐兮兮地躲到我這里來。” 紀皖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會留疤嗎?” “不知道,”賀予涵心中頓時一喜,“哪天我們帶她去游樂場吧?她老惦記著要騎在我肩上,我爸成天在外面旅游采風,都沒空照顧她,她媽就更別說了,看起來好像把她當成寶貝,可整天惦記著怎么斗倒我,別的都顧不上。” 紀皖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 “賀予涵,”她耐下心來,語氣誠懇而委婉,“你不喜歡彤彤,不需要這樣假惺惺地違背你自己的意愿。大家好聚好散,以后就算不是夫妻,也還能是同學(xué)和朋友,見了面也能喝個茶聊個天,沒有必要弄成仇人一樣,你說對嗎?” 胃開始好像撕裂一樣地疼痛,冷汗一陣陣地往外冒。 賀予涵咬緊了牙關(guān),等著這一波疼痛稍稍過去了些才艱難地開口:“皖皖,你喜歡的,我以后都會喜歡。對不起,我針對衛(wèi)瑾彥,那是因為你太在意他了,你惦記了他那么多年,而他也一直單身,我怕他忽然發(fā)現(xiàn)你暗戀他這么多年,到時候你就移情別戀了。” “我暗戀他……這么多年……”紀皖喃喃地道,“就算是吧,可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水性楊花的女人嗎?會隨隨便便背棄對你的承諾嗎?” 賀予涵語塞,他知道紀皖不是,可他卻著了魔似的想要把所有威脅扼殺,高二時的那場分手對他而言太過慘烈,是他這一生都抹不去的夢魘。 “皖皖,知道我在m國的這些年,最常做的一個夢是什么嗎?”賀予涵苦笑著說,“我經(jīng)常夢見一片一片的薔薇花,美得好像仙境一樣,你就在花叢中沖我笑,可每次等到我滿心歡喜快走到你身旁時,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就會搶先把你掠走,還反反復(fù)復(fù)地嘲笑我……” 他頓了頓,臉色越發(fā)蒼白了起來,這些年的噩夢仿佛根植在心,總也不能去除,就算紀皖被他攬在懷里,他也總害怕這是一場美夢,瞬間就能化為烏有。 “……嘲笑我是個替代品。” 紀皖渾身一震,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不對,可那會兒你和分手的話讓我刻骨銘心,”賀予涵自嘲地笑了笑,“你一定不會想到,你和我在一起以后,我總有種虛幻的感覺,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也想你把一切都交給我,皖皖,我知道這是一種病,得治,可這病的解藥就是你,你陪著我一起慢慢治好不好?” 寒風刮起路邊零落枯黃的樹葉,在兩個人的腳邊一陣飛舞。 紀皖的腦中一片茫然。 是她昨日種下的因,才造成了今日的果嗎? 她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道:“好吧,我們都有錯,所以,這個錯誤不能再延續(xù)下去了。予涵,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倆的確不合適,硬要在一起只會讓彼此受到傷害,不要再固執(zhí)了。” 賀予涵的臉色一變,胃部的抽搐再也難以壓制,他的臉白如紙,朝著紀皖踉蹌著倒了下去。 偌大的身軀驟然壓在了紀皖的肩上,紀皖被這重量帶得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抬手一摸,賀予涵的手上、臉上全是冷汗,到了嘴邊的怒喝聲頓時咽了回去,她驚惶地大叫了起來:“予涵,予涵你怎么了!快幫我打120!” “急性腸胃炎,住院觀察兩天,”急診科的醫(yī)生面無表情地開了藥方,“兩瓶水吊完好好休息,這兩天只能吃稀粥,等病情穩(wěn)定了再添加其他食物,注意,以后不能酗酒,再酗酒小心這胃徹底罷工。” “酗酒?”紀皖被這一出嚇出了一身汗,直到現(xiàn)在還手腳虛軟。 “嘔吐物化解出來都是殘余的酒精,”醫(yī)生挖苦說,“整個胃都是空的,當自己是神仙嗎?” 紀皖想起微博上的那些酒瓶。 賀予涵疼得牙齒都在打顫,幸好意識還算清晰,紀皖扶著他去了急診室的床上,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叫來了護士,護士拿著針頭拍著他的手,戳了好幾針沒進去:“你放松點啊倒是,這樣怎么打針?” 紀皖一看,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床沿,手上都青筋暴起骨節(jié)泛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過來抓住他的手,”護士也有些著急了,“幫他揉一揉放松一下。” 紀皖猶豫了兩秒,依言抓住了賀予涵的右手,在手腕那里不停地摩挲著。 賀予涵睜開眼來,定定地看著她,緊繃的肌rou漸漸放松了下來,趁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紀皖一僵,下意識地就想甩開。 “好了,就這樣,別亂動啊,”護士手起針落,利索地墊上了藥棉和膠布,彈了一下膠管,“注意點,這兩瓶時間會挺長,手不要太僵了,小心針頭滑落。” 大過年的,急診室里就他們兩個,外面空曠的大廳里有零星幾個人坐著,一邊吊水一邊看著電視屏幕上衛(wèi)視的聯(lián)歡晚會,聽著聲音倒是一派過年的喜氣洋洋。 藥水一點點地落了下來,賀予涵的臉龐終于稍稍有了幾分血色。 雖然醫(yī)生和護士一再交代讓他好好休息,他卻固執(zhí)地不肯入睡,手腕僵直地架在紀皖的手上,半瞇半睜的眼睛從睫毛處偷窺著紀皖,好像深怕紀皖悄然離開。 這和從前一樣寧靜而美好的時刻,在幾近慘烈的分離后,顯得如此珍貴。他盼著這藥瓶里的水永遠都不要滴完,就這樣讓時間一直停滯在這一刻。 大半瓶水下去了,紀皖握著他的手動了動,他立刻警覺地看了過來。 紀皖揉了揉有點發(fā)麻的手臂,看了看墻上的鐘:“挺晚了,需不需要幫你通知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