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節(jié)
容貌算是裝點完了,接下來還得挑選相配的衣著。年輕人在衣架前來回遛了兩圈,最終挑出了一件厚大的夾克衫。夾克的款式有點過時,而且尺碼偏大,穿在身上顯得很不利索。但就是這樣的效果才讓年輕人滿意。他走到換衣鏡前,微微佝僂著背,在鏡子里便出現(xiàn)了一個容貌丑陋,氣質(zhì)猥瑣的男子,那男子的瞇縫著小眼睛,眼神黯淡無光;因為好幾天都沒洗臉,皮膚干蒙蒙的,毫無彈性;他的夾克衫軟然的垂搭著,袖子遮住了大半只手,一副碩大的黑框眼鏡有種要把鼻梁壓垮的感覺。 “走吧。”年輕人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道,他瑟縮著脖子,膽怯而又羞澀,活脫脫便是一個剛從末流大學畢業(yè),混跡在社會底層的無業(yè)青年。 ※※※ 下午十四點四十一分。 省警校青年教師公寓。 慕劍云正在書桌前為明天的《犯罪心理學》的課程做著準備,忽然有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啊?”她一邊問一邊站起身走出書房。敲門者則簡短的回答了一句:“快遞。” 慕劍云過去打開房門。送快遞的是個戴著棒球帽的小伙子,他遞過一個小小的包裹,同時問道:“你是鄭佳吧?” “鄭佳?”慕劍云一愣,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她本以為那快遞該是送給自己的。 小伙子便意識到什么,停了動作問:“你不是?” 慕劍云搖搖頭說:“不是。”她向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鄭佳就在那個屋子了,不過那女孩的視力還沒完全復原,行動并不方便。于是她又轉(zhuǎn)過頭來問道:“我代簽可以吧?” “可以。”小伙子還挺痛快的,他把包裹塞到慕劍云手里,提醒說,“把你的身份證出示一下。” 慕劍云展示了身份證,然后在包裹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在名字后面用括號注明了“代收”二字。小伙子揭了回單自行離開,慕劍云則關門向臥室而去。 臥室門雖然是虛掩著的,但慕劍云還是很禮貌地敲了敲。鄭佳清脆的聲音立刻在屋內(nèi)回應道:“請進吧。” 慕劍云推門而入,卻見鄭佳正坐在臺燈下看著一本小說,腳下則趴著導盲犬牛牛。女孩的視力剛剛恢復,還不能見強光。所以白天時她會拉起窗簾,在燈光下進行適應性的生活。這些天沒事的時候她多半都在看書。因為不到十歲便徹底失明,鄭佳的閱讀能力只停留在小學低年級的水平,一本普通的小說也需要借助字典才能讀得透徹。 看到慕劍云進來,鄭佳放下小說,笑問道:“慕姐,有事嗎?”這兩個月來她和慕劍云朝夕相處,頗得對方照料,兩人間的關系已如親姐妹一般。牛牛也站起身,歡快地直搖尾巴。 “有你的一個包裹,我?guī)湍愫炇樟恕!蹦絼υ瓢寻旁卩嵓衙媲暗淖雷由希笳咭灿行┢婀郑骸拔业陌吭趺醇牡竭@兒來了?”以前身患殘疾,鄭佳的交際本就不多,而知道她目前所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誰會給她寄包裹呢?撿起包裹細看,寄件人一欄竟是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面對這樣一個奇怪的包裹,鄭佳忽地心中一動:難道是他?如此飄忽不定不正是他的風格嗎?想到此處,女孩的心莫名悸動起來,她閃爍著目光看向慕劍云,吞吞吐吐地道:“慕姐,寄包裹的人可能……可能是我一個私密的朋友。” 慕劍云明白對方的意思,宛爾一笑:“那你慢慢看吧,我先出去了。”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小屋。出來之后她順手把門帶好,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書桌。 書桌上放著一個小巧紅色手機,慕劍云拿起手機,在常用通訊錄里很快找到羅飛的號碼,并且按下了呼叫鍵。 振鈴剛剛響到第二聲,羅飛便在電話那頭“喂”了起來。因為彼此之間已非常熟悉,慕劍云也沒什么寒暄,直接壓著聲音悄悄說道:“鄭佳剛剛收到一個匿名包裹,可能是那家伙寄來的。” 羅飛當然知道“那家伙”指的是誰,他立刻敏感起來,飛快地追問:“包裹里是什么東西?” “還不知道。鄭佳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讓我看見,所以我非常懷疑……” “我明白了。”羅飛打斷慕劍云的話頭,“你只管陪著鄭佳,就當什么事也沒有。我馬上過來!” 慕劍云點頭道:“好的。”然后她掛斷電話,眼看著臥室的方向,心中感覺踏實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一墻之隔的臥室內(nèi),鄭佳已經(jīng)拆開了包裹的封口,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除了幾張文件紙之外,竟還有一只嶄新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在手里,正彷徨不知所措時,那手機卻在她掌心中跳動起來。 鄭佳嚇了一跳,忙查看手機,發(fā)現(xiàn)原來是有來電呼入,而手機模式顯然是調(diào)在了振動狀態(tài)。女孩的心也隨著那手機“砰砰”地跳動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的按鈕,卻又極緩慢地,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才將手機聽在了自己的耳前。 聽筒里沒有人說話,但分明有著清晰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鄭佳先打了聲招呼:“喂?” 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孩終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回應。 “你好。”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那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的語調(diào),正如多少個夜晚在夢中聽見的一樣。 “你在哪里?”女孩緊緊地攥著那只手機,似乎這樣便能抓住那個隱藏在電波中的捉摸不定的影子。 對方卻只是“呵”了一聲,并不愿意去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便苦笑著追問:“你不想見我?” 這次對方回應得倒很干脆:“是的。” 女孩失落地咬著嘴唇:“為什么?” “因為……”年輕人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的樣子。” 這算什么理由?女孩只能再次追問:“為什么?” 那人說:“你如果看見我,那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便徹底毀了。” 女孩總算摸到些眉目,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你覺得自己長得很丑?” “是的。”那人重重地強調(diào)說,“——非常丑。” “那又怎么樣?”女孩坦誠說道,“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看重的是他的本質(zhì),而不是他的外貌。” 可那人并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當你雙目失明的時候,是這樣的……可行你的視力已經(jīng)恢復了,情況便會不同。”他悲傷地說著,“你不會喜歡我的,你只喜歡那個看不到的人。” 女孩從對方的話語中讀出既自卑又留戀的味道。她心急如焚,不知該怎樣才能勸服對方。忽然間,她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 那人竟是自覺長得太丑,所以不愿見面。對方既已抱定了這樣的想法,自己再怎么解釋也難以令他釋懷。但如果雙方能夠見面,自己倒可以用真誠而又熱情態(tài)度向?qū)Ψ阶C明心跡。這方法既簡單又直接,勝過任何言語上的雄辯。 想到了這一層,女孩決定向?qū)Ψ綊伋鲆粋€善意的謊言。她說:“我的眼睛現(xiàn)在還不能看東西呢,就算我們見面,我也看不見你的。”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著,不置可否。 “我眼睛上的紗布還需要一周才能拆開。”女孩怕對方不相信,便多解釋了一句,然后她又勸說道,“你不想來見我最后一面嗎?等我的視力完全恢復之后,可能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