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你不用擔心。”羅飛沖慕劍云笑了笑,“我們剛才看到的,應該算是一個魔術。” “魔術……”慕劍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可她并不能想通其中的原理,所以臉上仍掛滿了困惑的表情,“這是怎么做到的呢?” “具體的手法我現在還不敢確定,不過那個玻璃箱應該是個構思精巧的道具吧?”羅飛用猜測的口吻說道,“刺到箱子里的劍肯定不會傷到那個女人,一切都只是一場效果逼真的表演。” 從羅飛口里無法得到詳細的解答,慕劍云便又轉過頭,用好奇而又期待的目光看著黃杰遠。 黃杰遠笑著點點頭:“玄機確實就在那個箱子里。那箱子其實分內外兩層,外層是一圈非常厚的透明玻璃,內層則是緊貼著玻璃的電子屏幕。而箱子下面的滑輪車藏著通道,可以和演臺地板上的一個開孔相連。” 羅飛聽到此處便猛地一拍巴掌:“我明白了。難怪那劊子手把女人扔進箱子的時候,演臺上騰起了一陣煙霧。表面上看是要營造舞臺效果,其實是在打掩護吧?那個女人就趁著這個機會從滑輪車的通道里鉆進了演臺的下方。而此后我們看到的所有關于她的畫面,其實都只是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模擬圖像罷了。” 原來如此!慕劍云心中終于釋然。再回想當時的情形,自從那女人被塞進箱子里之后,她便覺得對方的形象有些不太真實。不過那會只是認為是玻璃折射之后產生的視覺差異,又怎會想到箱子里早已上演一幕金蟬脫殼的好戲?況且現場的燈光明暗閃爍,本身營造的便是一種亦真亦幻的效果,誰又會懷疑箱子里的場景是否還真實呢? 大致是明白了,不過仍有些小細節不太清楚。慕劍云可不愿放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疑問。 “那長劍上的血液是怎么出現的呢?” “這很簡單。”黃杰遠輕松地聳了聳肩膀,“事先準備好血包,然后用透明導管連接到玻璃上的劍刃開口處,只要劍尖觸碰到屏幕,就會有裝置擠壓血包,血液就會瞬間滲滿玻璃上的開口,而顯示屏上女子受傷的畫面是早已錄制好的,只要適時播放,這樣內外同步,就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了。” “真有意思。”慕劍云由衷地感慨著。因為確信了并沒有人在這樣的表演中受傷,她的心情好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好了。”羅飛此刻看著黃杰遠說道,“我們都已經看明白了你的表演,你是否也該給我們講講你的思路了?” “我的思路——”黃杰遠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不知該如何準確表達。斟酌了片刻之后,他反問道:“你們知不知道網魚和釣魚的區別?” 這下不僅慕劍云摸不著頭腦,連羅飛也覺得頗為好奇。網魚和釣魚?這和一一二案件有什么關系呢?帶著這樣的困惑,他攤開雙手道:“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吧。” “好吧,今天我就給你們講一講。”黃杰遠俯著上身湊向羅慕二人,“漁網你們都見過吧?很大一張,一網撒下去,能夠抓住很多魚。你們說,這是不是很好的捕魚方式?” “是不錯啊。”羅飛摸著下巴頦說道。他曾在明澤島見過漁民出海,當漁網被拖上船的時候,滿網的魚活蹦亂跳,即使是旁觀者也能看得滿心歡喜。 黃杰遠盯著羅飛的眼睛看了片刻,像是要引導對方的思路:“可惜撒網捕魚有個最大的缺點,不知你能不能想到?” 羅飛琢磨了一會,笑著搖了搖頭:“還是你來告訴我吧。” 黃杰遠有些失望,又有一些得意,他瞇起眼睛說道:“撒網捕魚,抓到的魚雖多,但那些都是笨魚、傻魚、遲鈍的魚!真正厲害的魚你是抓不到的。因為狡猾的、敏捷的魚在你收網之前就早已逃之夭夭了。即使你的網撒得再大,又怎能大過整個海洋?那里都是魚兒的天地,只要它夠敏捷,夠狡猾,你就永遠別想用網捕捉到它!” 羅飛隱隱感覺到黃杰遠想表達什么了,他沉吟著道:“嗯,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所以對這些厲害的魚,我們就要換一種方法。不能用魚網,而必須用魚鉤。在魚鉤上掛起誘餌,然后投放在魚兒出沒的地方。然后你就靜靜的等待著——決不能主動出擊,因為那樣只會把狡猾的魚兒嚇跑!等風平浪靜之后,只要這誘餌對味,魚兒總有一天會咬鉤,那時它便不得不成為你的囊中之物了!” 聽黃杰遠這么一說之后,慕劍云的眼睛也閃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一一二案件的兇手就是一條狡猾的魚?” 黃杰遠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扣擊了一下桌面:“正是這樣!現在你們知道當年專案組為什么會徒勞無功吧?當年大海撈針的排查策略就好比撒網捕魚。網雖然撒得大,但是有什么用?半年多的時間,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倒是連帶破獲了近百起盜搶案件,小毛賊抓了一大堆,可是正主的影子都沒見著。像那樣一個兇殘狡猾的家伙,他看到你大張旗鼓地撒網,早就跑到網外面躲起來了,怎么可能陷落在你的魚網里呢?” 羅飛和慕劍云都在暗自點頭:這番話說得確實是有道理。黃杰遠看到他們附和的神態,顯得頗是欣慰,不過他隨即又輕嘆著感慨:“可惜啊。我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時候卻沒能想通這個道理。等我從刑警隊辭了職,慢慢地靜下心來,才逐漸品味出一些東西。后來我終于明白,要想抓住一一二血案的真兇,我必須投下誘餌,等待他主動上鉤才行!” 慕劍云略略側過腦袋問道:“所以你才開了這個酒吧,布下誘餌等待他的出現?” “是的。”黃杰遠恨恨而又堅定地咬著牙關,“不管等多久,只要這誘餌沒錯,我就不信他永遠不上鉤。” “那現在就說說你的誘餌吧。”羅飛抓住機會拋出了自己最感興趣的話題,“你怎么知道這誘餌一定合他的胃口?” 黃杰遠用明亮的目光掃視著羅慕二人,問道:“你們剛才都聽了酒吧里的音樂,有什么感覺嗎?” “很壓抑。”羅飛首先給出了一個最簡潔的描述。 “還有呢?” “還有……嗯,還有一種恐怖和絕望的感覺,好像能煽動起你心底的某種不良情緒,甚至是產生一些……幻覺。” “你不能閉起眼睛的。”慕劍云看著羅飛說道,“那樣你就太過投入了。音樂確實能影響人的情緒,當你覺得無法控制的時候,應該盡量把思維轉移到現實世界中。如果集中精力和它硬抗,那就適得其反了。” “是啊——”羅飛心有余悸地咧著嘴,“——我從沒想到音樂會有這么可怕的力量呢。” “你還算好的了。我第一次聽那音樂的情形,那才真正讓人后怕。”黃杰遠鄭重其事地說道,同時他起身走到東邊墻角,從床頭的柜子里摸出一個塑料袋。當他把這個塑料袋放到茶幾上的時候,羅飛一眼認出那正是刑偵工作常用到的證物保全袋。 黃杰遠坐回到沙發上,把身體靠向椅背,然后用手指指那個證物袋說:“看看吧。那些音樂就是從這盤帶子里翻錄出去的。我第一次聽著音樂,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的某個深夜。當時我孤身一人,戴著耳機,聽完后竟像三伏天一樣渾身大汗。那種感覺,似乎全世界都充滿了暴力和死亡,讓你充滿絕望而又無處可逃。” 羅飛點點頭,確實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拿起那個證物袋,卻見里面裝著一盤錄音磁帶。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正是這樣的磁帶把各種音樂送到了千家萬戶,不過現在其地位早已被碟片取代了。 “這盤袋子和一一二案件有關嗎?”羅飛敏感地問道。 “這是死者的遺物。是從學校門口音像店里買來的打口帶。” “打口帶?”羅飛對這個名詞顯得有些陌生。 作為那個時代的少女,慕劍云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微笑著解釋:“就是國外的一些原版音樂磁帶,因為積壓賣不出了,就打上口,以廢塑料的方式賣到國內來。不過很多時候,打口只傷到了磁帶盒,磁帶本身并不受影響。這樣的帶子就會流散到國內的音像市場上,稱為‘打口帶’。當年可是非常時髦的東西呢!” “嗯。”羅飛大致懂了,再看看那帶子,果然是英文原版的,而且磁帶殼邊緣很明顯有一個壓碎的方孔。 黃杰遠繼續介紹著這盤帶子的來歷:“當年專案組提取這盤磁帶,本意是想檢測一下上面的指紋。因為據死者的同學反應,死者生前非常喜歡這盤帶子,幾乎到了隨身攜帶的地步。所有如果有人曾和她來往密切的話,也許會在磁帶上留下痕跡。可惜后來技術人員并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于是這盤帶子也就被大家淡忘了。直到我被免職之后,終日無所事事,而腦子想的仍然是那起血案。某天晚上,我無意中又翻出了這盤磁帶,當時也沒有什么明確的目的,就把這磁帶放進隨身聽里面播放起來。” “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這樣的音樂,而且還是深夜,一個人帶著耳機……”慕劍云看著黃杰遠,深表同情。 “聽音樂的過程的確很痛苦,不過我從這音樂中得到的收獲卻完全對得起這樣的折磨。”黃杰遠咽了口唾沫,滋潤了一下因興奮而變得嘶啞的嗓子,“聽了這盤音樂,我才真正了解馮春玲這個人,并且能夠籍此勾畫出她的交往圈子。” 羅飛和慕劍云被這樣的理論吸引住了,他們全神貫注地傾聽起來。 “根據專案組原先了解到的信息,我們把馮春玲刻畫成這樣一個形象:孤獨、內向、情感簡單。可是當我接觸到她所喜歡的音樂之后,這個形象便被徹底顛覆了。而這音樂給我的感觸還不僅如此。之前我一直很難想象:犯下了一一二血案的那個人,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惡魔?作案時懷著怎樣的心態?我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動機和情感,而這答案同樣也在這音樂里!這已不僅僅是一盤音樂磁帶,這是死者留給我們的信件!” 見對方說得如此激動,羅飛便下意識地把證物袋湊到眼前,想仔細看看那盤磁帶的真容。 卻聽黃杰遠又說道:“你如果能看懂磁帶封皮上的文字,你就更容易理解我的話了。” 哦?羅飛連忙凝起了目光,不過他隨即便露出無奈的苦笑:“都是英文啊?” 慕劍云沖羅飛伸出手:“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