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
“警方內部有問題?”黃杰遠愕然一怔,他把茶杯輕輕地放回幾案上,看著羅飛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很多情況羅飛覺得也沒有必要遮掩,便直言不諱地說道:“根據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四七劫案’的真相并不難窺。文紅兵的妻子在劫案發生之后,經濟狀況有了非常突然的好轉——而且后來她還刻意去隱瞞這個事實。如果當年警方能夠抓住這條線索深挖下去的話,我想案情一定會有重大的突破。” “你確定所說的是事實?”黃杰遠皺起眉頭反問道,作為一名老刑警,他自然明白這條線索的價值。 羅飛非常確信地點著頭:“這線索絕對可靠。” “你是怎么知道的?”黃杰遠并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情緒,“當年警方沒能發現的線索,你在十多年后是怎么得到的?” “我問了當年給文妻看病的主治醫生,他說在劫案發生以后,文妻曾找他商量手術治療的事情。而此前她一直都沒錢支付手術費用。” 黃杰遠先是瞪大眼睛看著羅飛,然后又緩緩地搖著頭道:“這個……不太可能吧?如果是這么明顯的線索,當年我們是決不可能忽略掉的呀。” “你們并沒有忽略掉。當年就有警察找這個醫生了解到了相關的情況。而且就是這個警察到來之后,文妻才又放棄了手術計劃,因為她知道警方已經盯上了這條線索。為了保護當年的作案者,她選擇了犧牲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黃杰遠一連說了三個“不可能”,“警方當年的訪談筆錄里絕對沒有這樣的記載!那些案卷資料都是我親手整理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相關的情況了!” 羅飛有些無奈地搖著頭:他怎么還想不明白呢?這樣的思維能力實在是難以配得上“前刑警隊隊長”的名號,難道是這么多年沉浸在社會上,原本敏銳的思維也開始變得遲鈍了嗎? 沒辦法了,羅飛只能用直白的方式說出自己對此事的分析。 “確實有警察掌握了這條線索,可是他并沒有將線索匯報給案件的負責人。他將這條線索隱藏了起來!這就是當年警方在此案上舉步維艱的最重要的原因。” 黃杰遠茫然地看著羅飛,好像聽不懂對方的話一樣。 “好了。”羅飛也被對方搞得非常郁悶,干脆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負責查訪這條線索的警察是誰?” 黃杰遠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個去醫院走訪的警察?你懷疑他隱藏線索,包庇劫匪?” “不是懷疑。”羅飛忍不住加重了語氣,“現在有確鑿的證據表明,他就是這么做了!如果能找到他,我們或許就能夠解開和‘四七搶劫案’相關的全部謎團!” 黃杰遠看著羅飛不說話,他開始痛苦地皺著眉頭,羅飛所說的話和他腦子里一些固有的信息沖撞著,讓他實在難以理解。 看著黃杰遠的這般表情,羅飛也愈發詫異,他轉頭看了慕劍云一眼。后者搖搖頭,同樣不明所以。 “老黃,你怎么了?”羅飛放緩了語氣再次問道,“那個警察到底是誰?” 黃杰遠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喉頭隨之“咕”地響了一聲。然后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 “丁科。” “什么?”這次輪到羅飛和慕劍云愣住了。 “沒錯。當年醫院的查訪就是丁科丁隊長親自去的,因為我們也都知道,那正是最值得關注的線路。”黃杰遠已慢慢回過神來,苦笑著說道,“現在你們該明白:為什么警方從來沒有懷疑這里會出問題,包括你們剛才告訴我真實的情況之后,我仍然無法相信……因為我實在沒有理由相信……” 是的,羅飛完全能理解黃杰遠此刻的感受。他該如何才能將心中那個如神明般景仰的人物和十八年前隱藏線索的“內jian”重疊起來?即使是羅飛本人在對“內jian”身份做諸多猜測的時候,也從沒有一次想到過“丁科”這個名字。 因為那個名字代表著警界中某種最為神圣的感覺。從警校時代開始,羅飛就聽著這個人的傳說而成長,以這個人的成就作為自己畢生向往的目標,他根本不可能對這個名字產生任何質疑的念頭。 不是不敢產生,而是根本就不可能產生。就像孩子永遠不會去想父母會戕害自己一樣。 黃杰遠作為丁科多年來的副手,他對這個人物的崇拜和信任更是可想而知。所以他在先前的交談中才會顯得如此遲鈍:在羅飛看來已極為明顯的事實他也很難理解。因為那番討論的焦點問題完全進入了他大腦中的思維盲區——一個被神圣光環遮蓋著的盲區。 退一步來說,即使拋卻那些情感上的障礙,羅飛也很難把那個隱匿線索的警察和丁科聯系在一起。因為此前他一直以為:丁科正是被這起案件困擾,才不得不退出警界。可現在看來,那個困擾丁科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這突如其來的思維轉折完全沖亂了羅飛的思維。他深深地皺起眉頭,努力想要理清楚其中千纏萬繞的頭緒。而黃杰遠干脆連這種努力都放棄了,他只是茫然地看著羅飛。在他心頭正籠罩著重重的迷霧,唯期望對方能夠為自己指出一條光明的方向。 此刻包廂內的三人中,慕劍云年紀最輕,同時也并非刑偵專業出身,所以丁科的影響力在她身上相對要薄弱一些。她的思維最先轉了過來,正沉吟著說道:“這么說的話,其實丁科當年已經掌握到了劫案的重要線索。如果他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案件很可能便會迎刃而解。可他為什么沒有這么做呢?讓外人看起來,倒以為他被案件嚇退了呢。” 羅飛轉臉看著慕劍云,思緒也被對方的話語牽引著,并且順勢散發開去。慢慢地,在他的臉上,釋然的表情取代了深深的困惑,然后慕劍云和黃杰遠都聽見他幽幽地輕嘆了一聲。 “怎么了?”慕劍云知道他是思有所獲,忙不迭地追問了一句。 “我們還是低估了丁科。”羅飛頗為感慨地說道,“我們居然相信他會被案情難住了……事實上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會有那樣的選擇吧?” 羅飛的語氣像是已經完全相通了,可是慕劍云和黃杰遠還是滿頭的霧水。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什么選擇?” 羅飛卻看著黃杰遠反問了一句:“你現在知不知道‘四七搶劫案’是誰做的?” 黃杰遠搖搖頭。 羅飛又轉頭看向慕劍云,慕劍云挑了挑眉毛說道:“你不是說是袁志邦嗎?” “袁志邦?”黃杰遠臉露詫異,“怎么這起案子也是他做的?” 羅飛點著頭,同時向對方解釋說:“在文紅兵死后,袁志邦曾和文成宇母子走得非常親近,所以他是有作案動機的;而從作案手法和能力上來看,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案子;當然我確信袁志邦就是那個劫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不過那牽涉到一些私密的往事,我就不多說了……” “真的是他?”黃杰遠越琢磨越覺得有味兒,慨然嘆道,“嘿嘿,我輸在他的手里倒也不算冤枉,只是……” 黃杰遠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非常明顯。以袁志邦的實力,自己輸了也只好忍進一口氣去,可是丁科呢?他明明可以拿下袁志邦的,卻為何選擇了退縮? 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擾著慕劍云,她再次催問羅飛:“好了,你快說說吧。丁科當年到底做了什么選擇?” 羅飛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臉上則現出左右為難的神情,最后他“唉”地嘆了一聲,像是放棄了什么似的,充滿了無奈之感。 慕劍云和黃杰遠都在看著羅飛,等待著后者的回答。 羅飛終于開口了:“當年的丁科面臨著兩種選擇。其一就是順著那條線索一查到底,你們想想看,這樣做會有什么結果?” “嗯——”黃杰遠當了十多年的警察,回答這樣的問題自然是小菜一碟,“如果案情確實如你分析的那樣,那么袁志邦將會以搶劫的罪名被批捕。因為是入室搶劫,且數額巨大,他的刑期至少在十年以上。然后贓款將被追回,文成宇母子又將陷入窮困無助的局面。” 羅飛等黃杰遠說完之后又補充道:“也許還不僅如此。如果文妻知道這筆錢款的來由,她還將面臨包庇罪甚至是搶劫同案的指控。而從她后來的表現來看,她應該是了解案情的。” “那就有些過分了吧?”慕劍云咂咂嘴,似乎很難接受這樣的假設,“本來就是陳天譙欠文家的錢啊。怎么不僅要把錢還給惡意賴帳的家伙,反過來還要給債主判刑?” “這就是法律。”羅飛用盡量平淡的語氣說道,“在法律面前只有制度,沒有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