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第十五章 往事初現 十一月二日,凌晨凌時十三分。 東林路酒吧一條街。 對于酒吧這一類的娛樂場所來說,此刻正是夜生活最為喧鬧的時刻。紅男綠女們在眩目的霓虹燈下來往穿梭,他們的表情如夜色般朦朧迷醉。 唯獨路口末端的“黑魔力”酒吧卻有著不同的氣氛。這里地處凹角,酒吧招牌隱蔽詭譎,大門也緊閉著,像是要將人拒之千里之外一般。所以酒吧前門庭冷落就毫不奇怪了。偶有三三兩兩的酒客路過,見到這副情形,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尋找更加熱鬧的去處。 不過倒也有一輛商務用車停在了黑魔力酒吧門口,一男一女二人從車上下來之后便直奔酒吧大門而去,像是事先便找準了此處一般。當二人來到近前時,酒吧門便恰到好處的打開了。原來在門檐下裝有監控設備,室內的cao控者足不出戶,就可以觀察到酒吧附近的情形。 那男女二人走進酒吧內,早有一個領班模樣的小伙子在等著他們。 “兩位是刑警隊的羅警官和省警校的慕老師吧?”小伙子半躬著身體,畢恭畢敬地問道。 當先的那名男子點點頭。他中等身材,平頭方臉,眉毛濃密,眼睛不大但卻黑亮有神。此人正是省城公安局新晉的刑警隊長羅飛。昨天傍晚時分,他在追查丁科下落的過程中想要找黃杰遠了解一些情況,沒想到黃杰遠當時卻在睡覺。后者醒來已是深夜時分,他立刻給羅飛回了電話,得知對方是想要探詢與丁科退隱有關的兩起案件的細節,黃杰遠便約羅飛在凌晨時分到黑魔力酒吧內見面。 羅飛并不覺得酒吧是個適合討論案情的場所,而且所約時間也頗有不便。不過黃杰遠已不是警界中人,警方本無權力再要求對方做什么。況且前日黃杰遠為了配合針對eumenides的行動,還連累到自己的獨生子陷入險境。想到這一點,羅飛多少心存愧疚,他也希望今后的行動能最小限度地打攪到這些局外人為好。 羅飛隨后給慕劍云打了個電話,問她是否愿意參加此行。慕劍云本已睡下,但她還是很痛快地給予了肯定的答復。于是羅飛便開車接上了女講師,兩人一同來到了位于東林路的“黑魔力”酒吧內。 “兩位請跟我來。”領班小伙子此刻欠身擺出了引路的姿勢,“黃總正在樓上等你們。” 所謂“樓上”是位于酒吧二樓的一處豪華包廂。羅飛二人被引進包廂之后,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沙發上迎起身,微笑著寒暄:“你們來了。” 羅飛點點頭以示招呼,同時他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包廂內的陳設。與其說這是一個酒吧包廂,倒不如成為“監控中心”更為準確一些。因為包廂正面的墻上掛滿了監視屏幕,酒吧內外每一個角落里的即時情形都通過相應的攝像頭傳送到此處,甚至連衛生間都無遺漏。 “我說黃總,你這里的保安措施也過于嚴密了吧。”慕劍云顯然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陣勢,她用手指了指顯示衛生間的屏幕,半認真地說道,“你這可是嚴重侵犯隱私的違規行為。” “我這個酒吧是會員制的。入會者全都填過申請書,有關這方面的法律問題在申請書里都作了明示——這里是一個隱秘的空間,但是在這個空間里,成員之間無須保留任何隱私。因為來到這里的人就是要享受一種極為徹底的宣泄和放縱。”黃杰遠簡單地解釋了幾句,然后招呼羅慕二人道,“你們先坐下吧。今天的時間比較寬裕,我們可以慢慢聊。” 屋內的沙發正對著滿墻的監視屏,羅飛和慕劍云坐在那里,酒吧內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像是在看一部實時的立體電影。 “你們倆想喝點什么?”黃杰遠陪坐在一邊問道,“我這里什么酒都有呢。” 羅飛擺擺手:“酒就免了吧。我們這次出來是屬于公務,給來兩杯茶就行。” 黃杰遠沖領班小伙子揮揮手:“挑最好的綠茶泡一壺來。”小伙子應聲而出,不過他的行蹤仍通過監視屏顯示在眾人眼前。羅飛忍不住搖搖頭,開玩笑道:“再好的茶我們也不敢喝啊。你總不能讓我們在你的眼皮底下上廁所吧?” 黃杰遠“嘿”了一聲:“這倒不至于……二樓有我們酒吧內部的衛生間,那個地方是沒有監控的。” “哦。”羅飛作出如釋重負般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慕劍云看著羅飛宛爾。那個內部衛生間就在這個包廂旁邊,自己剛才都注意到了,羅飛更不可能視而不見。他現在這副模樣,顯然是在拿黃杰遠打趣呢。 “黃總下午就是睡在這里嗎?”羅飛此刻又換了個話題,他的目光看向了側面墻角里的一張單人床。床上的薄被呈散開的狀態,看起來是不久前還有人在上面躺過。 黃杰遠點點頭,同時咧開嘴道:“你們別再叫我黃總了,怪別扭的。還是叫我‘老黃’,我聽起來比較順耳。” 羅飛“嗯”了一聲,忽然又道:“這里的表演一定會很精彩吧。” 黃杰遠和慕劍云都看著羅飛,似乎有些接不上話茬。羅飛也意識到自己跳躍得快了些,便把這中間的邏輯轉折補充了出來:“你從下午開始就守在這里睡覺,監視屏遍布酒吧角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表演,能讓你如此重視?” 聽羅飛這么一說,慕劍云也回過味來,她轉目看著黃杰遠,心中頗為好奇。酒吧這樣的場所她本就很少涉及,更何況是這樣一處無論命名還是裝飾氣氛都充滿了神秘氣息的所在。這里將要進行的‘表演’肯定也會非同凡響吧? 黃杰遠坦然承受著羅慕二人的目光。“我今天約你們過來,就是要請你們一同來看這場表演。”他淡淡地說道。 羅飛和慕劍云對視了一眼,多少都覺得有些意外。他們是為了查案而來,怎么黃杰遠卻說是要“看表演”?而且對方的言辭如此自然,好像這就是大家共同的目的一般。 慕劍云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問些什么,卻被羅飛用目光阻止了。隨即包廂的門被推開,先前那個小伙子端著茶水杯子走進來。包廂內便暫時無人說話。黃杰遠待小伙子放下茶盤、給眾人都倒了茶之后才吩咐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去告訴下面,準備開門營業吧——我不叫你就不要再進來了。” 小伙子答應一聲,退出包廂,反手關上了屋門。于是這包廂便成了一個獨立而又隱秘的小世界,但居于這個小世界中心的人卻可以洞觀到酒吧內的全貌。 黃杰遠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先輕啜了一口,然后抿著嘴細細品味起來。 “好茶。”片刻后他贊了一句,同時向兩位來客介紹道,“這是今年早春采的黃山毛峰,你們也嘗嘗看吧。” 主人如此盛情,羅飛便也端著茶杯喝了一口。他對茶道并無研究,只覺得那茶聞起來清香撲鼻,滋潤舌尖之后則先是微苦,而后又轉為甘甜,回味悠長。這番品質確實非尋常茶葉可比。 看著那兩人悠閑品茶的模樣,慕劍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沒有端杯,只顧把先前被壓住的話題又拋了出來:“老黃,你搞什么玄虛呢?把個包廂搞成了監控室,你到底要讓我們看什么表演?” 黃杰遠沉吟說道:“現在時間還早……這樣吧,還是你們先說說,今天來這里具體想了解些什么?” 慕劍云便轉頭看著羅飛,示意對方趕緊切進正題。 “是這樣的。”羅飛一邊說一邊放下了茶杯,“我們在尋找丁科的下落。因為他是文紅兵死亡真相的知情者,找到他不僅可以解開文成宇的身世之謎,同時對剖析袁志邦的心路變化也很有意義。更重要的是,我們相信eumenides也在尋找丁科,所以我們能搶先一步的話,就可以把握住eumenides的行蹤。” 黃杰遠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 羅飛繼續往下說:“今天……哦,應該說昨天更準確一些。昨天上午,我們找到了丁科的兒子丁震,根據他的說法,丁科是在兩起案件的偵破過程中遭遇到無法克服的阻礙,所以才選擇了退隱。于是我們就針對這兩起案件展開調查,一是想驗證這種說法的可靠性,第二也是希望能在這兩起案件中發現有關丁科行蹤的線索。” “那兩起案件我也記得。一起是發生在‘一三零’案件之后不久的‘四七搶劫案’,另一起則是十年前發生的‘一一九碎尸案’……”黃杰遠用雙手捧著茶杯,目光迷離,似乎正陷入到悠遠的回憶中,片刻后他忽然又“嗤”了一聲,像是自嘲般地笑道,“其實豈止是記得?這兩起案件對于我的一生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哦?”羅飛一時有些回不過味來。他先前的思路全都集中在丁科與這兩起案件的關系上,從未想過黃杰遠與其還有什么重要的聯系。 “‘四七搶劫案’讓丁隊退出了警界。隨后我便開始接替他的工作,所以那起案件,可以說是我入主省城刑警隊的起始;此后我當了八年的刑警隊長,直到‘一一九碎尸案’逼得我引咎辭職,這起案件便成了我刑警生涯的終點。說起來也真是可悲,我在省城刑警隊長的位置上,這一頭一尾的兩起案件,居然都是懸而未決的敗筆。”說完這段話,黃杰遠仰頭閉目,悄無聲息但又極為深重地黯然長嘆。 羅飛可以體會到對方的蕭索心情。有誰會甘心以這樣一種失敗的方式結束自己的刑警生涯?丁科當年選擇退隱,不也正是因為不敢去面對這樣的失敗嗎?如此比較起來,黃杰遠在警界的名聲雖然不盛,但卻更像是一個悲壯的勇士。 “你也不用太過介意,畢竟是連丁科都無法下手的案件……”羅飛只能用這樣的話語來安慰對方。 “是的。我又怎么可能超過他?”黃杰遠的目光恢復了些神采,不過他隨即又變得迷茫起來,“如果他確實是為了躲避這兩起案件而退隱,那我這么多年的苦苦追尋豈不是毫無意義?” 羅飛的心中一動,從對方話語中同時品出兩層意思來:其一,黃杰遠雖然已經退出警界,但這些年來并沒有放棄對昔日懸案的追索;第二,在黃杰遠心目中,丁科的形象地位儼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以至于他聽說丁科可能是面對懸案知難而退,立刻便覺得自己再多的努力也都是白費。 如果他抱著這樣消極的態度,那對此后工作的開展顯然也是不利的。羅飛只好又從相反的角度來做他的思想工作:“有很多事情也并非絕對……嗯,就說‘四七搶劫案’吧,這起案件懸而未破的原因,可能并不是案犯的作案手法有多高明,而是在警方內部出現了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