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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節

    羅飛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是了,是了,這正是自己那番話所起的效果。白劍惡已經開始暴露,所以另外那個家伙便殺死了他滅口。自己千算萬算,只想到去保護那個唯一的無辜者,卻防不住對方內部自起血端。

    羅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又問道:“現場在哪里,你去看了沒有?情況是怎樣的?”

    許曉雯點頭“嗯”了一聲,然后她看了眼旁邊的水夷垤。后者會意,從籃子里端出一只土碗,那碗里盛滿了剛剛燉熟的rou類,兀自在熱騰騰地冒著香氣。羅飛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吃東西,此時立刻感到饑腸轆轆。

    許曉雯接過土碗,然后閃動大眼睛看著羅飛:“羅警官,請原諒我無法為你解開手上的繩索。那……我來喂你,可以嗎?”

    羅飛心中一蕩,不自覺地回避開對方的目光。不過此時的情形,倒也沒有別的方法,他只能點了點頭。

    許曉雯燦爛一笑,用右手夾起一塊rou,從柵欄隙縫中伸了進來,同時說道:“我會把詳細的情況都告訴你,你不用多說話,只管聽著就行。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多吃一些,只有吃飽了,有精神了,才能擺脫困境,幫助我們對付那些壞人。”

    她的言語和神態中充滿了誠摯的關懷和信任,身處如此境地,這番話無疑觸動了羅飛心底那些最柔軟的部位,一股奇妙的暖意涌了上來,泛遍了他的全身。

    羅飛張開嘴,接住了遞過來的那塊rou,唇齒間難免與對方潔白柔軟的手指有了些許接觸。在這個瞬間,兩個人顯然都有了敏感的反應。許曉雯臉微微一紅,一邊縮回手來,一邊說道:“白劍惡……白劍惡的尸體是在離寨子不遠的山路上發現的。他的心口附近被刺了一刀,不過這一刀并沒有讓他立刻死亡,他向著山里的方向又跑了有好幾十米,其間鮮血灑了一地。”

    許曉雯的話語雖然有故意轉移注意力的嫌疑,但羅飛還是立刻凝起了思緒,專心地聽她講述。當他再次用嘴去接對方夾來的rou塊時,已完全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動作,雙方之間也就沒有什么尷尬的感覺了。

    卻聽許曉雯繼續說道:“有很多族人反映,昨晚從祭祀場散了之后,白劍惡去過他們家中,并且到每戶人家時,他都會索要一些燈油。”

    “燈油?”羅飛含糊不清地吐出這兩個字來,他剛剛把一塊rou含在嘴里,還沒來得及慢嚼。

    “是的,這些燈油都加在一塊,數量也不少呢。”許曉雯微微側過腦袋,“不知道他要那么多燈油干什么?”

    羅飛快速嚼了三兩下,把那塊rou半囫圇地吞了下去,騰出嘴來問道:“你們沒有到他的住處去查看一下嗎?”

    許曉雯從水夷垤手中接過一只茶壺,伸入牢房中,一邊喂羅飛喝水,一邊回答:“安密他們仔細查了,卻沒有找到那些燈油。今天清晨的時候,有族人看到白劍惡拎著兩個陶罐往寨子外面走,而他后來又死在了山路上,難道那些燈油被他帶到叢林里去了嗎?”

    “有沒有在林子里找到那兩個陶罐呢?”

    “至少在尸體附近是沒有的,安密還在帶人四下搜索,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發現。”許曉雯交替送進水和rou塊,細心地服侍著羅飛的飲食。

    “難道是被‘他’拿走了?”羅飛沉吟片刻后,自言自語了一句。

    許曉雯并不明白羅飛口中的‘他’是指誰,她眨了眨眼睛,按照自己的思路問道:“帶走燈油的和殺死白劍惡的會是同一個人嗎?”

    “唯一的傷處在心口附近——行刺的人和他熟悉,是在他未加防備的時候下的手;這一刀沒能立刻致命——兇手殺人的手法并不熟練;白劍惡受傷后逃往山林深處——兇手應該是來自山寨方向……”羅飛一條一條分析著,“從這些情況看來,應該不是那個家伙干的,倒像是……”

    “是誰?”

    羅飛卻搖了搖頭,停止了話語。他心中雖然已大致有了答案,但在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并不習慣把有些東西草率地說出來。

    許曉雯見他如此,也不再繼續追問,待羅飛將那一碗rou都吃完之后,她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從衣兜中掏出一張紙條,一邊遞進柵欄中,一邊說道:“這是我來到寨子的當天,打掃木屋時從桌子抽屜里整理出來的東西。本來我也沒有多想,但今天聽水夷垤說起這紙條的來歷,我卻覺得有些蹊蹺了。”

    羅飛掃了眼那張紙條,他的眉頭立刻敏感地抽動了起來。那紙條雖然已顯陳舊,但上面書寫的八個漢字卻是清清楚楚:百家姓中,排行為周。

    這正是那個精神病院的年輕人自我介紹時總掛在嘴邊的話語。

    “這紙條有什么蹊蹺的來歷?”羅飛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據水夷垤說,情況是這樣的:那個取走血瓶的人在寨子里混了近半年,和不少人都很熟了,但是還從來沒見過圣女雅庫瑪。這是因為我jiejie平日里深居簡出,連普通族人都難得見到她,更別說是外族的男子了。在半年前,這個人卻突然來求見圣女,我jiejie回絕了他。于是他就寫了這張紙條,托水夷垤傳進來。奇怪的是,我jiejie看到這張紙條后,態度大變,立刻讓水夷垤把這個人帶到了木屋中。正是因為如此,才會發生以后一系列的事情。”

    聽了許曉雯的這段講述,羅飛的心禁不住狂跳了起來。“百家姓中,排行為周”,年輕人用這八個字作為自己的介紹,讓人聽起來總是有些怪怪的。羅飛不止一次地關注到這個問題,但以前都沒有好好的深想過。現在看來,這八個字中顯然蘊藏著極為深刻的隱義,才能如此地打動素來清高圣潔的雅庫瑪。

    羅飛的目光久久地盯住那張紙條,同時在心中反復默念著上面的內容。他的大腦在飛速地旋轉著,忽然間,似乎有一道亮光從遙遠的天際射過來,一下子驅散了在他眼前遮蔽了多日的濃霧。

    他幾乎要忍不住興奮地大叫!

    紐帶!他終于看到了那條紐帶的真面目。

    許曉雯注意到了羅飛神情上的變化,睜大眼睛詢問:“怎么了?你有什么發現?”

    “是他,原來是他!”羅飛試著用這條紐帶把那些凌亂的頭緒穿連起來,很多疑問都能解答了,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一定是他!”

    “是誰呀?”許曉雯恨不能一下子鉆進羅飛的大腦里,看看這家伙到底想到些什么。

    “有誰會對李定國的傳說如此感興趣,為了解那段往事,長時間的深入叢林?有誰會想法設法,不但盜走了血瓶,還要挖開墳墓,取走李定國的尸骨?有誰會了解雨神像的秘密,掌握著讓白劍惡無法反抗的權威?有誰能保留李定國的遺物,甚至是手札這樣的私人物品?又有誰會不依不饒地糾纏著,成為禰閎寨和哈摩族揮之不去的陰影?”羅飛拋出這一連串的問題后,沖著那張紙條努了努嘴,“所有的答案,就在這八個字上。”

    “你是說那個年輕人?”許曉雯把紙條拿回到自己眼前,專注地看了會,“他姓周嗎?……難道……他和那個周立瑋會有什么關系?”

    “不。”羅飛搖了搖頭,“他不姓周。這是個聰明的家伙,他玩了個文字游戲,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卻又能讓有心人窺出其中的端倪。”

    “百家姓中,排行為周……”許曉雯冥思苦想了片刻,然后她無奈地撇了撇嘴,用求助的目光瞪著羅飛,看來是徹底放棄了。

    “如果只是姓周,為什么要說‘排行為周’呢?這句話的關鍵,就在‘排行’兩個字上……你想想,百家姓中,‘周’的排行是怎樣的?”

    “百家姓中的排行?”許曉雯微微蹙起眉頭,依次細數起那些姓氏來,“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周’排在‘李’的后面,是第五……”

    羅飛的目光突然閃動了一下,許曉雯敏感地停住了口,重新回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很快她就發現,那答案正在其中!

    “李后?”許曉雯無法控制那突然其來的震撼感覺,她激動地大叫出聲,“天哪,他是李定國的后人?!”

    不遠處的水夷垤和那兩個隨從都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詫異地把目光盯在她的身上。許曉雯連忙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在那幾個人都不懂漢語,這個天大的秘密并不會因此而泄露。

    “是的。”羅飛此時贊許地點了點頭,“‘百家姓中,排行為周’這八個字所隱藏的,正是‘李家后人’的意思。”

    “難道一切都是他干的?他要為自己的祖先復仇嗎?那他又為什么會第一個被嚇瘋?而且,他已經精神失常了,正關在昆明的醫院里,后面發生的事情,怎么會和他有關呢?”許曉雯心中涌出諸多的疑問,一股腦地都倒了出來。

    有些問題羅飛現在也未能完全相通,他沉思片刻后,躑躅著說道:“既然已確定了他的身份,那后來發生的事情,將目標鎖定在他的身上,無疑也是最理性,最合乎邏輯的思路……我們在昆明見面的時候,他是個瘋子,但并不能證明他現在仍然是個瘋子;當時他被關押,也同樣不能證明現在他仍被關押……至少,我們知道,這種病癥并非絕對的無藥可治。”

    “對啊,那個周立瑋就有可以治病的藥。”許曉雯回憶起在昆明精神病院時的情形,“可當時他是堅決反對把藥用在那個病人身上,說是有違職業道德什么的。”

    的確,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羅飛才想到通過網絡來尋找病人的家屬,使帶有試驗性質的治療能夠得以實施,沒想到網絡卻引來了岳東北,從而導致了諸人的云南邊陲之行。

    “周立瑋肯定沒有對那個病人進行治療,我和他在那段時間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系。不過……他隨身攜帶的那瓶藥卻丟了,難道是丟在了昆明?”羅飛略想了片刻,然后把思緒拉了回來,轉向一些更重要的問題,“好了,先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李定國的后人,他和雅庫瑪見面之后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嗯,這些事都是我從水夷垤那里聽來的。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對我撒謊。”許曉雯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往身旁看了看,她的衛士筆直地站在那里,雖然身形不高,但卻帶著一種威風凜凜的氣質,而臉上則寫滿了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