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在靜謐的晨色中,他很快便找到了昨天的那個地點:被砍斷的樹樁橫在地上,這正是他和那個神秘黑影約定的會面暗號。 白劍惡把手中提著的兩個大陶罐放在地上,然后靜靜地等待著,沒過多久,那個黑影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黑影看著那兩個陶罐,森森地問道。 白劍惡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是的。” 黑影打開陶罐的封口查看了一下,然后他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能如此忠心,或許……我會考慮赦免你們白家犯下的罪惡。” 白劍惡如蒙大恩,拜伏在濕冷的地上,良久之后,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黑影和陶罐都已不見了蹤影。 “讓這該死的一切早點結束吧,我什么也不想要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渡過這一關,哪怕下半輩子做個普通的山民也行。”他一邊這么想著,一邊起身,向著下山的歸途走去。 三百多年的等待,最終卻變成一場惡夢般的輪回,這確實是一個令人喪氣的結果。根據祖訓,白家世代蟄伏在這深山中,追尋神秘的“惡魔力量”,據說那力量可以cao縱人的靈魂,給力量所有者帶來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如今,這力量的源泉終于被破解了,十幾代人的努力在他白劍惡手中有了答案,可這一切,卻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毫無意義了。 白劍惡不愿用“巧合”兩個字來解釋這些問題,他寧可相信這就是一場輪回,三百多年前,當他的先祖白文選親手揭開恩怨的序幕時,決定故事結局的伏筆便早已被深深的埋藏好了。 結束吧,不管“他”還想做些什么,讓他做完就好了。 可惜的是,一個人永遠無法知道命運將把自己帶往何方。對于白劍惡來說,他甚至沒有想到會在山路上遇見周立瑋。 周立瑋背手站在通往村寨的必經之道上,神色嚴峻,等白劍惡走到面前,他冷冷地問道:“你去山里干什么?” “我去見‘他’了。”白劍惡沉默片刻后,如實回答,“我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 “你已經完全聽命于‘他’了?”周立瑋掩飾不住心頭的惱怒,“你傻了嗎?這會毀了我們的一切!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我們想辦法干掉‘他’!” “干掉‘他’?”白劍惡“嘿”地笑了一聲,“叢林是他的王國,憑我們兩個能做到嗎?他已經墮入了恐怖的地獄,卻奇跡般地獲得重生,這是天意,是老天讓他回來復仇的,一個三百多年的故事,老天也想要看看結尾了!聽我的,你現在最明智的舉動便是靜靜地呆在一邊,讓這一切和你無關。” “和我無關?怎么可能!”周立瑋重重地吁了口氣,“那個羅飛,他有著驚人的嗅覺和洞察力,他將循著‘他’留下的線索,發現所有的秘密,他會認為這一切和我無關嗎?” “一個已經被關入水牢的人還能做什么?”白劍惡看看周立瑋,“而且,你以為干掉‘他’就能掩藏住那些秘密?事實卻恰恰相反。” 周立瑋眼角抽動了兩下:“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已經把知道的東西寫成了文件,如果‘他’有什么不測,那些文件將被公開。”白劍惡正色說道,“所以,我們唯一的選擇,便是幫助‘他’完成心愿,以企望能博得‘他’的憐憫。” “是這樣……”周立瑋臉色變得慘白,“‘他’……‘他’已經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了?” “你不用這么緊張。”白劍惡看著周立瑋絕望的樣子,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寬慰著說道,“你想想,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在清風口的時候,‘他’還會放過你嗎?” “那就好……”周立瑋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然后他沖著白劍惡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 與此同時,羅飛正被關押在水夷垤呆過的那間水牢中。正如我們以前說過的,這也許不能算是一間牢房,叫它“籠子”會更合適一些。 頂棚和四周都是用木樁扎成的,毫無遮風避雨的功效。被捆縛住雙手的羅飛躺倒在冰涼的地板上,一睜眼,便可看見岸邊大樹延伸過來的枝椏在頭頂的籠子外輕晃搖曳。 在這樣的境況下,僅僅呆了一夜,羅飛已是飽受其苦。可以想象,水夷垤在這里遭受了半年的囚禁,對于身心來說,會是一種多大的折磨。而他能夠堅持下來,并且抓住機會脫困而出,其勇氣和毅力確實令人欽佩。 另羅飛略感欣慰的是,雖然他的行動已毫無自由,身體也在承受著各種痛苦,但他的頭腦仍然清醒,他的思維能力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他剛剛從一場并不踏實的睡眠中醒來,此刻,他正凝住全身的精神,整理著頭腦中的思緒。 自從進入“恐怖谷”以來,諸多線索和頭緒紛雜出現,過去的,現在的……歷史、傳說、現實……你似乎已經能摸出其中的一兩條脈絡,可無奈的是,當你站在全盤的角度再去觀察時,卻又無法找出一個統一的、合乎邏輯的解釋。 還缺少一條紐帶,這是一條重要的紐帶,有了它,所有凌亂的分岔便可編織成一張縝密的網,這張網會緊緊地束縛住那些荒誕的傳言,讓人們去窺覽其中的真相。 羅飛已經看到了那條紐帶的所在,但它卻被一團濃霧包裹著,令他無法辨析端倪。多少次,他曾閉上眼睛,去重溫在清風口時那段恍惚的記憶。他的目光穿過了黑霧,與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對視著,他想要看清對方的面目。 “他”是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這就是那條紐帶!也是目前所有迷惑的焦點。 羅飛隱隱感到,某件真正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自己卻被關入了水牢中,這無疑是個非常尷尬的意外。 必須承認,這是由于他輕視了那些隱藏在自己身邊的對手。是的,他已經感覺到了對方的輪廓,揪出他們的真形似乎只是時間上的事情,所以他放松了,他也希望自己的放松能讓對方產生麻痹,從而更加明顯地暴露出他們的尾巴。沒想到對方卻突然展開了反擊。 在被押入水牢之前,羅飛獲得安密的準許,去粗略查驗了迪爾加的尸體。死者的頭顱略偏向左側,致命的傷口則在脖頸靠右的地方。 可以想象,在迪爾加跟著自己走向山林之時,兇手從后方悄悄地摸上去,左臂勾住死者頭顱,手掌掩住了他的口鼻,右手中的利刃順勢劃過,動作干凈、凌厲,下刀準確,一擊斃命,死者甚至連叫喊的機會也沒有。 迪爾加也是哈摩族數得著的勇士,要想對他做到這一點,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那三個人中,似乎只有白劍惡有這個能力? 是的,就昨天的行蹤來說,白劍惡確實也是最可疑的。在祭祀場拜見圣女的前后,他都自稱要去“看望幾個朋友”,這個說法顯然不是非常令人信服,那么,他究竟去干了些什么呢? 羅飛將這幾個問題在頭腦中反復地揣摩著,直到接近中午時分,許曉雯和水夷垤的到來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安密的兩個親隨負責水牢的看守任務,其中一人身上還掛著彩,見到水夷垤,他們的神色難免有些怨恨和尷尬,不過對方已恢復了圣女衛士的身份,是若不起的了。 倒是水夷垤非常大度,他率先行了個禮,友好地說道:“兩位勇士為了族人的安危,受盡辛勞,我代表圣女感謝你們。” 他的言語非常誠摯,似乎已完全忘了昨夜對方要取他性命的那一幕。 這番舉動無疑是給足了對方面子,兩個隨從的表情立刻緩和了很多,他們回了禮,然后對許曉雯恭敬地說道:“尊敬的圣女,我們奉了安密大人的命令在這里看守犯人,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羅是我們的朋友,他是清白的,安密大人遲早會放了他。”許曉雯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說道,“不過我也不會為難你們,我只是來給他送一些食物。” 兩個親隨松了口氣,他們讓在一邊,不過目光仍然緊盯著水夷垤手中的那個籃子,保持著十足的警惕。 羅飛聽見外面的交談,他搖晃著站起身,來到柵欄邊,欣慰地說道:“你們來了。” “我給你帶了些吃的。”許曉雯換了漢語,聲音也柔和了很多,“原本早該來的,只是今天早晨,寨子里又出了事——你的一個朋友死了。” “誰?”羅飛心頭一縮,他入獄前已對三人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怎么還是有人遭遇了不測? 許曉雯輕輕吐出三個字:“白劍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