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如此兩三次之后,羅飛已有所警覺:不對,“他”是有意在引著我們往前走!想到這一點,羅飛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他想把心中的顧慮告訴迪爾加,但語言卻不通,正有些著急時,迪爾加自己停了下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前方仍在嘩嘩作響的樹叢,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這一次前方的奔跑者沒有停留,那片響動的樹叢漸漸遠去,等后面的周立瑋和索圖蘭等人先后趕到時,“他”早已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林子里又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怎……怎么回事?那……那個……”岳東北最先沉不住氣,急吼吼地問道。可他實在累得夠戧,話沒說完便只剩喘氣的勁了。 羅飛已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前方回道:“往那個方向跑了。” “為……為什么,不……不追了?”岳東北頗為不滿地翻著眼睛。 羅飛低聲但是鄭重地說道:“敵暗我明,不可冒進。我們一塊往前走,大家都跟著我,不要散了。” 說完,羅飛已搶到迪爾加的身前,正要邁步繼續往樹叢深處走時,忽聽得身后索圖蘭開口道:“羅,請你等一等。” 羅飛回過頭,只見哈摩族諸人都是神情肅穆,氣氛顯得有些異樣。這使得他禁不住皺了皺眉,不安的詢問:“大祭司,怎么了?” “再走下去,前面……”索圖蘭瞇起眼睛,停頓了片刻后,才一字一字,極為莊重地說道,“就該到古墓場了。” “古墓場?”以前雖然從沒人提起過這個地方,但羅飛一聽這個名字,心中已隱隱明白了七八分。 索圖蘭的接下來的解釋與羅飛的猜想不謀而合:“那是李定國當年埋葬陣亡將士的地方。有數以千計的死難者在那里安息。我們不應該輕易去打攪他們。” 古人雖然講究尸骨還鄉的風俗,但李定國當年被困于山谷中,自然顧不了太多,能給陣亡者一掊黃土,已屬難得。因此在這個地方,形成一個集中的大墓場,也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難怪迪爾加會停下腳步,原來是有所顧慮。羅飛心中暗想,他知道哈摩族素來尊重死者,躊躇了片刻之后,在心中想好了措辭,這才又說道:“死亡都是發生過的事情,現在已無法改變。仍然存在的罪惡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我們為了消滅罪惡而來,死者也不會去庇護那些施虐的惡魔。” 索圖蘭顯然被羅飛的話說動了,他堅定地點了點頭:“羅,你說得對。如果惡魔確實是跑到了墓場中,那我們就得義無反顧地追過去。這個地方,就讓我來帶路吧。” 索圖蘭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迪爾加看出他的意圖,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然后說出一句哈摩語言,語氣焦急憂慮,顯然是想要阻止對方進入墓場。 索圖蘭面無表情地看了迪爾加一眼,不怒而自威。迪爾加悻悻地退了下來,跟在索圖蘭身后。 索圖蘭回頭,用歉意的口吻對羅飛等人說道:“請原諒迪爾加的失禮和膽怯。在哈摩族的流傳的民謠中,這片土地在很久之前,曾是惡魔交戰的地方,充滿了邪惡的可怕力量。” “哦?”羅飛極感興趣,立刻追問,“民謠是怎么說的?” 索圖蘭把那段民謠用漢語唱了出來:“惡魔在這里交戰,留下一片地獄般的廢墟。濃煙從地縫中冒出,熾熱的惡魔之血在土地上流淌。” “有意思。就讓我們去親眼見識一下這片土地吧。” “請隨我來。”索圖蘭右手合胸,緩步向著前方墓場方向而去,每走兩步,便會微微一禮,同時口中念念有詞,禱告那些至今未能魂歸故里的亡靈。在他的帶領下,一行人沒走多遠,便突然穿出了叢林,來到一片空曠的土地上。 羅飛驀然一怔,他甚至訝異地使勁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因為在他的眼前,竟出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小世界。 這片空地大約有數十畝之廣,四周被密密疊疊的叢林包圍著,但空地上卻見不到一株高大的喬木。在稀稀拉拉的灌木中,有一種植物卻遍地生根,生長得極為繁盛,儼然成了這塊土地上最為優勢的物種。 那是一種草本植物,高不足一米,莖干挺直,分支很少。在每株植物主干的最高處,都長出一朵花兒來。花朵的葉瓣,形態也很簡單,但色彩卻非常扎眼:那是一種極為濃重的暗紅,隱隱透出些黑色的光芒。 現在似乎正是這種植物的開花期,空地上一株緊挨著一株,所有的花兒都盛怒地開放著,在雨水的滋潤下,閃爍著一片黑紅的詭異色彩。 不知為何,羅飛心中突然產生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皺起眉頭,問索圖蘭:“這些是什么花?” “亡靈的血液。”索圖蘭幽幽地說了一句。 羅飛咧了咧嘴:“亡靈的血液?” “是的,翻譯成你們漢族人的語言,就是這個名字。”索圖蘭略頓了頓,又補充說,“群山無比廣袤,但只有這個地方,才能生長出這樣的花朵。” 羅飛輕輕吁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舒服的感覺是從何而起了。的確,那種紅中發黑的顏色,像極了死者陳腐的,混雜著泥土的血液。而眼前大量的花兒連成了一片,空氣中又彌漫著一種淡淡的腐腥味,眾人就像是身處在一個巨大的血池中一般。 “亡靈的血液。有意思,有意思……”岳東北似乎對這個詭異的名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俯下身,輕輕撫摩著眼前一朵盛開的花兒,然后又舉目四眺,若有所思的自語,“古墓場,死人地上生出的花朵……難道這里就是所有恐怖力量的源頭嗎?” 他這句話一出,羅飛、周立瑋和白劍惡三人同時有了反應。根據他們昨晚對“蠱術”的那番討論,這突然出現的神秘而又獨特的植物確實是太可疑了。 羅飛轉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周立瑋。周立瑋明白對方的意思,沉吟片刻后,他搖了搖頭:“現在沒法說,要帶回去化驗分析才行。” “嘿嘿,那我們就不好意思,要做一次采花賊了。”岳東北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握住了花干的下部,手上發力,想把那植物連株拔起來。但嘗試了幾下之后,那植物附近的泥土卻毫無松動的跡象,看來它枝干雖不粗壯,但根卻扎得甚牢。 “拔不行,得用刀。”周立瑋沖身邊的一個哈摩勇士借過彎刀,上前兩步,手起刀落,將那株植物從枝干根部齊齊地切了下來。 羅飛在一旁說道:“多砍幾株吧。我也要送一些到我們局里的鑒定中心去做分析。” 周立瑋點點頭,又一氣砍下四五株來,分送給羅飛和岳東北,自己也留下一株,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那花兒的花瓣不多,但每一片都很寬闊厚實,羅飛伸手在花瓣上搓了搓,立刻有汁液滲了出來,將他的食指和拇指染成了暗紅色。 羅飛把手指頭湊到鼻子下面,輕輕地嗅了一下,味道很淡,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植物氣息,和空氣中彌漫著的腥腐味截然不同。 那這腥腐味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羅飛躬著身體,像獵犬一般抽吸著自己的鼻子,同時銳利的目光亦四下掃動,很快,他的眉頭一跳,似乎有了什么發現。他橫跨出一步,伸手輕輕撥開一片雜草腐葉,從中翻揀出一塊灰白色的東西來。 其他人此時也湊上前,關注著羅飛手中的物事。那是一塊弧形的骨骼,中間列著一排顆粒物,很明顯能夠看出正是人類的牙齒。 羅飛把骨骼稍稍舉高,讓大雨沖刷掉表面的浮土,一邊看一邊說:“人類的下骸骨,死者為男性,年齡在三十歲左右。死亡時間……至少在百年以上。” “這些應該是當年李清之戰時死難者的遺骨。死者既然入土,靈魂便已經安息,他們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打擾。”索圖蘭微微欠著身體,用肅穆的眼神看著羅飛,語氣中頗有勸慰之意。 “死者……”羅飛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他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而我們,卻正處于一個漩渦中。有些事情的答案,也許還需要死者來告訴我們。” 說到這里,羅飛略停頓了一下,有些話似乎欲言又止,然后他把骨骼遞到周立瑋手中:“周老師,你來看看。”他自己則歪過腦袋,開始思索什么。 周立瑋將骨骼翻轉了兩圈,沖羅飛微微一笑:“羅警官,你雖然不是專業學醫的,但你的判斷非常的準確。” 羅飛卻有些失望地瞥了周立瑋一眼:“這骨骼有個比較奇怪的地方,你沒發現嗎?” “奇怪的地方?”周立瑋凝目再看。羅飛用手在骨骼某處一指,提示道:“這個印痕是我剛剛用指甲劃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