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索圖蘭無奈地搖搖頭:“到現在我也搞不明白。我問了水夷垤何止百次?他卻從不回答,最多只是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愿意接受任何的懲罰。” “這個人現在在哪里?”羅飛敏銳地嗅到了可疑的氣息。 “關在水牢中。” “我想去見見他?!绷_飛坦率地說道,“越快越好。” 索圖蘭沒有搭話,轉而看向安密,顯然,在這件事情上,他還做不了主。 沉默片刻后,安密終于開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水夷垤的做法已經侮辱了‘勇士’的稱號,他是我們哈摩族的恥辱。這樣的人原本是沒有資格與諸位相見的,他應該永遠生活在黑暗中。不過,既然大家都是為了對付再次現身的惡魔,那么,就讓我們先去看看那些已經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吧。” 說完這些,安密已率先起身,向著院門處走去。 “諸位,請吧!”索圖蘭引著羅飛等人,在安密身后緊緊相隨。門外等候的四個隨從甚是機靈,見首領要出行,立刻取了火把,分在兩側照明引路。 一行人在霏霏細雨中穿行,向著北方而去,不多時,只見前方水色鱗鱗,原來已來到了山池邊。隨即眾人又沿著池畔折往西方。此時夜色漸深,沿途寨民的房屋多半已滅了燈,四下里靜悄悄一片。 越往前走,路邊的人家越是稀少零落??磥磉@是在往寨子外面走了?羅飛正在心中思忖著,忽見不遠處火光搖曳,映出一排密匝匝的房屋來。 這些房屋總計有七八間,都建在離岸邊不遠處的水中,下部以粗大的黑木為樁,使屋子的主體懸于水面之上。每間屋子旁都插著火把,火光隨著風雨飄搖不定,反而現出一股陰森森的詭異氣氛。 眾人腳步不停,轉瞬間已來到近前。一個男子從火光中走出,對安密和索圖蘭行了禮,然后又說了句哈摩土語,羅飛雖聽不懂,但大致也猜到是請安問好之類的話。 那男子看起來三十,身材高大壯碩,一臉的橫rou。他一邊在行禮問好,一邊卻偷眼打量著羅飛等人,目光中明顯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但隨即就被掩藏了起來。 安密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料是在介紹眾人的身份和來意。他聲音雖然不大,卻已打破了原本的寂靜。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受到了驚擾,忽然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呼號。 這呼號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直扎入眾人的心頭。羅飛驀地一驚,思緒被帶回到數周前的昆明,帶回到精神病院那個陰暗的走廊中。 這聲音與當時那個年輕男子的叫喊是如此的相似!同樣是充滿了絕望和恐懼!而在此時此地,情形似乎更為怪異復雜。 因為那聲音尚未停歇,又有另一聲呼號響了起來,隨后此起彼伏,竟有三四個人在同時發出凄厲的叫聲。原本平靜的山池一下子仿佛墮入了人間地獄一般。 羅飛等人盡皆變了臉色,此時卻聽安密冷冷地說道:“這些都是被惡魔嚇瘋的人,他們被關在這些房屋中?!?/br> 羅飛和周立瑋對看了一眼,心中了然:這正是在龍州出現的“恐懼癥”!原來在哈摩族中也有爆發,看來這病癥之源是出自“恐怖谷”附近,這一點確鑿無疑了。 “這些人是什么時候被嚇瘋的?”羅飛隨即轉過頭,看著安密問道。 “就是在血瓶失竊之后的那幾天,惡魔的力量開始在恐怖谷中復蘇。”安密神情嚴峻地回答,“他們都是在打獵時進入了恐怖谷,被惡魔奪走了他們的靈魂。” 羅飛暗暗點頭,如此看來,這些哈摩族人和昆明精神病院中的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同一批受害者,他略沉吟了片刻,又問:“只是血瓶失竊后的那幾天嗎?以后半年多的時間都沒出過事?” “后來就沒人敢往恐怖谷去了。而我們族中有諸多像迪爾加一樣的勇士守衛著村寨,惡魔也不敢輕易侵犯到我們的土地上。”安密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掃過眼前那個高大的男子,充滿了贊許和嘉獎的意味。男子也自豪地挺起了胸膛,看來,他就是被提及到的“勇士”迪爾加了。 “那個水夷垤也關在這里?”羅飛猜測著說。 安密點點頭,沖迪爾加說了句什么。迪爾加答應了一聲,然后引領眾人向著那排木屋走了過去。在通過一段懸空的棧橋之后,他們來到了木屋前的走道上。 “這里是哈摩族的水牢,以前戰爭的時候,用來關押俘虜的敵人。建在水上,可以防止敵人營救或者囚犯逃脫?,F在,牢房里卻都是我們部落中自己的族民?!闭f到最后一句時,索圖蘭神情感慨,語氣中不無悲傷。 木屋一間間相連,沒有窗戶,不過正面的屋門都是柵欄式的,這樣屋子里不致于太過憋悶,看守也可以隨時監視屋中的情況。羅飛等人跟著迪爾加走向那排屋子的深處,沿途免不了要往經過的房屋窺視幾眼,但見昏紅不定的火光下,一張張面龐因恐懼而扭曲著,而瘆人的慘叫仍在不斷傳出。 羅飛皺了皺眉,中午時分自己的那段恐怖經歷殘存心頭,回想起來,仍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很快,一行人已來到了走道的盡頭。這里的最后一間屋子卻游離于整體之外,與鄰近的木屋并不相連,而且其結構也與其它屋子都不一樣。它的四周沒有墻壁,全都是由一根根小腿粗的木頭柱子釘扎起來的柵欄。甚至連頂棚也被柵欄取而代之。與其說它是一間屋子,還不如說是“籠子”更準確一些。 眾人先后停下腳步,岳東北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嘿嘿”地干笑了兩聲,有些沒話找話地說道:“這間牢房倒是有些特別啊?!?/br> “這是專門為了關押那些犯了極大罪行的人。讓他們終日遭受烈日的暴曬、風雨的吹打,以及蚊蟲毒蛇的叮咬,雖然活著,但卻要承受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痛苦?!卑裁芤а勒f出了這段話。他的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籠子”里的一個人,目光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可見對其之憎恨。 羅飛等人也順著安密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籠子”里的人正蜷著身體躺倒在角落里,腦袋緊貼著地板,一動不動,竟似死人一般。因為光線昏暗,距離又較遠,所以尚看不清他的身形相貌。 迪爾加扯起嗓子喊了兩聲,他雖然說的是哈摩語言,但羅飛清晰地辨出其發音與漢語“水夷垤”仿佛,應該是在叫喚那“籠中人”的名字,可那人卻并不理睬。 迪爾加用哈摩語言咒罵起來,神情猙獰,語氣兇惡。索圖蘭突然瞪了他一眼,目光中略有斥責之意,迪爾加連忙停住口,神色尷尬。索圖蘭轉過頭,看著躺在籠中的水夷垤,先是嘆了口氣,然后吐出一段哈摩土語,語調卻是柔和了很多。 這次水夷垤有了反應,他抬頭往籠子外看了幾眼后,開始扭動身體,似乎想起來,不過他的動作既緩慢又怪異,掙扎許久后,才挺起了上半身,形成跪在地上的姿勢。隨后他搖搖擺擺,幾乎費盡了渾身的力氣,終于完全站了起來,踉蹌著向眾人所在的牢房門邊走去。 在他漸行漸進的過程中,羅飛凝起雙目,仔細打量著這個背叛了整個“部落”的圣女衛士。只見他衣裳襤褸,渾身上下骯臟泥濘,胡子頭發都已蓄得老長,已很難分辨出本來的面容和實際年齡。由于長期遭受痛苦的折磨,他的身形極為消瘦,臉色也憔悴不堪。 他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幾乎是挪動著來到了門邊,和眾人間已僅僅相隔一道木柵欄。他的行動呆滯笨拙,這不僅因為他的體力已極度虛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雙手被死死地綁縛在身后,腳上也套著繩索,只留下可邁半步的間隙。 被關在水牢中還要遭受如此的捆綁,簡直是沒有了任何的自由。羅飛禁不住無聲的搖了搖頭。索圖蘭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想,輕聲說道:“要想對付猛虎,必須用最堅固的鐐銬才行?!?/br> 伴隨著索圖蘭的話音,水夷垤慢慢地抬起頭來,與眾人隔門相望。在和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間,羅飛已完全領會了索圖蘭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這可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盡管飽受折磨,身體狀況已到了崩潰的邊緣,而且被牢牢地束縛著,但此人的雙眼卻仍是如此精亮,閃動著犀利的光芒。除了自己的族人之外,白劍惡他是認識的,羅飛三人卻是完全陌生的來客。他的視線在這三人身上停留著,充滿了警惕和審視的意味。 “這些是來自遠方的漢族勇士,他們是哈摩族人的朋友。惡魔已經肆虐到他們的土地上,白寨主的三個隨從也被惡魔殺害了。你對自己犯下的罪行還不悔悟嗎?”索圖蘭用哈摩族的語言對水夷垤說道,他的語氣低沉,但并不嚴厲,其中規勸誘導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 水夷垤雙目一緊,臉上微微現出驚訝的神色,喃喃自語:“惡魔?惡魔真的出現了?” 索圖蘭指了指站在自己身邊的客人,神情變得肅重起來:“羅和周來自遙遠的龍州。圣物在那里被打破了!很多人像我們部落里的受害者一樣,被惡魔嚇瘋,甚至嚇死!而且惡魔一路跟隨著他們,也許很快就會在村寨重出現了?!?/br> “周?”這個熟悉的稱呼似乎勾起了水夷垤的某段回憶,他的眼神一亮,目光立刻順著索圖蘭的所指投向了周立瑋,不過他很快便失望地搖了搖頭,顯然,對方并不是他想要見到的那個人。然后他又微微轉過頭,往羅飛臉上看去。這個人對水夷垤來說仍然是如此陌生,但此人卻帶有一種神秘的氣質,這氣質在瞬間觸動了他的心靈。 極難描述的氣質,你甚至無法說清它是從何而來。從那雙明亮的眼睛?從嘴角充滿坦誠的淺淺微笑?或者是從他面龐上那鎮定自信的神情?總之,對方雖然沒有說話,但卻明白無誤地傳遞過這樣的信息:來吧,告訴我你心中的秘密,只有我才能解開你所有的困惑。 水夷垤對這個異族的青年男子產生了興趣,他添了添舌頭,用嘶啞的聲音問道:“羅?你為了什么到這里來?” 索圖蘭立刻將他的話語轉達給了羅飛。 “他能聽懂漢語嗎?”羅飛見對方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愿,心中一喜,當然,他更希望雙方能夠直接對話。 可索圖蘭的回答是令他遺憾的:“不,哈摩族世代傳下的規矩,所有的圣女衛士都嚴禁學習漢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