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寧嗣音!”冷冷的聲音打斷她。 她嚇得眼睛一眨,“跳下來......”小小聲地說完。 他將手臂從她懷里抽離,“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要企圖接近我。” 寧嗣音感覺懷里一空,接著就聽到他淡漠狠戾的警告,她感覺心被一把揪住,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他忽如其來的轉變,著實讓她無從招架。 沉默良久,她看到他抬腳就要往玄關走,終于壓制住心口的異樣酸楚感,大聲沖他的背影喊,“那你昨晚為什么要來!” 為什么要來給她安全感,為什么要來給她溫暖,為什么來給她期待? 企圖?這個詞用得真準確。是她一廂情愿,企圖接近他。 溫柔還歷歷在目,轉眼便回歸原點,原點還好些,這境況,是要驅逐她嗎? “你為什么要來?”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抬腳往門口走,合上門的時候他轉身,她站在客廳里,身上還穿著圍裙,手里還拿著筷子,他別過眼不去看她,“房子收回,沒有合同,我只給你一天時間,以后不要出現在這里。” 話音剛落,門咔噠一聲,合上。 寧嗣音手中的筷子落地,撞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冷清的客廳顯得很刺耳,她感覺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氣力,終究還是蹲下來撿起筷子。 餐桌上的牛rou面還冒著熱氣,小蔥漂浮在湯面上,看起來很可口,她深深吸了口氣,坐下來捧起面碗開吃,面還有些燙,她卻覺得這guntang的溫度,正好,注意力一轉移,她感覺心口就沒有什么感覺了,一口熱湯下去,渾身的冰冷感也被壓下了,手捧著溫熱的瓷碗,也暖呼呼的,舒服極了。 可是,眼睛也跟著熱乎起來,脹脹的,難受。 安靜的家里,只有她嗦面的聲音。 對啊,這里沒有人,她為什么要忍? 重重地甩開筷子,她就這么盯著那碗給他盛的,完完整整沒有動過的面,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堵著胸腔,她的所有怨念,都像是肚皮下燃燒的酒精,徒勞的沸騰,發不出一點聲音。 寧嗣音你覺得你可憐嗎? 不啊,你活該。 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你是租客他是房東,如果你在他家里遭歹人傷害他會有不必要的麻煩,借你一只手臂是看你膽小如鼠可憐得慌,如今覺得你真的是個麻煩所以下了逐客令。 就是這么簡單。 從頭到尾他都看清了你的企圖,不點破是因為受家人之托,所以對于你的討好,他既可以照單全收也可以不給任何理由的放鴿子,來去瀟灑收放自如,你居然還奢望這不是一場獨角戲。 要閉幕嗎寧嗣音? 寧嗣音二號你邏輯十分嚴謹,分析十分到位,立場非常明確,事實八成就是你說的那樣。 可是,你控制不了我,傷心你控制不了,執迷你控制不了,我想要他的愿望你更控制不了。 不管,只要他的尺寸不是小于等于十公分,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好的一號你贏了。 把自己狠狠地扔在柔軟的大床上,她盯著天花板發呆,兩個小人就在她內心深處進行天人交戰,她眼睛有些濕潤,卻正好緩解了眼球的干澀,詭異的舒服。 即使二號說了真理,可是她還是輸給了一號,因為一號,就是她的本心。 逐客令又怎么樣,她才被拒絕第一次而已,難受又怎么樣,她是打不死的小強,高嶺之花,等著,摘不下來你,我寧嗣音跟你姓! 二號:摘下了你還是得跟他姓。 忽然就破涕為笑,寧嗣音捂著被子,在床上直打滾。以我之名,冠你之姓。聽起來很不錯。 充好電自動開機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啦,她翻了個身在床頭拿到手機接起,那邊寧仲文語氣不是很和藹,他義正嚴辭地用多年“威嚴”壓她,勒令她趁著周末今天一定要搬家,連房子都給她找好了,“你裴伯說信揚回來了,信揚給你找房子,就在他樓下。” 真巧啊,大家同一時間趕她離開啊。 “那邊多遠啊,上下班還得擠公交,又多了一層危險因素。” 寧仲文向來對安全問題十二分重視,這回卻不管用,“你們都是朝九晚五的,信揚答應我能送你上下班。” 裴信揚什么時候和她家人關系這么好了?他們那一段短暫的異地戀,雙方家長并不知曉。 她向來乖巧,萬事都不甚上心,覺得怎么都可以,過得去就行,所以對寧仲文的決定很少有不順從的,寧仲文雖然獨.裁了些,但還是很疼她的,也從未像今天這樣非得逼著她做一件事。她還是不愿意,索性沉默,寧仲文這回一點也不遷就她,“說什么都得搬,離你那個房東遠一點。” 遠一點遠一點,她倒是想靠得近啊,“你以為你女兒魅力大過天嗎人連搭理我都不愿你的cao心純屬多余!” “寧嗣音!” “我不想折騰了你說不出什么靠譜的理由來就別指望我搬家!”說完她就掐斷了電話。 二十多年,第一次和父親吵架。 掛斷以后她心緒難言,她不清楚寧仲文為什么非得讓她離他遠一點,就像她不知道他為什么告訴她他不是好人一樣。 如果他真的不是好人,她也甘之如飴,有何不可? 她就呆在房間里,盤腿坐在床上,看著窗簾被風吹拂,搖擺得很有節奏,光線透過紗簾,慢慢轉換著顏色,從刺目的白光,到橙黃的暖光,一直到昏黃的路燈光。 起來的時候腿已經麻了,抖抖腿扯開窗簾拉開玻璃門走出陽臺,城市已經華燈初上,夜色被各色光點亮,遠眺卻還是能看到無邊的夜色吞噬著城市的繁華,光線終究被掩藏在綿延的地平線下。 我只給你一天時間,以后不要出現在這里。 程子頤,我就賴著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樣? 手機重新閃爍起來,還是寧仲文,她自覺今天的態度惡劣,對不住父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起來,那邊寧仲文的聲音小心翼翼,”音音,老爸態度不好,跟你道歉,但是你要知道,老爸不會害你,我怎么做都是為你好,既然你不愿意搬就暫時不搬吧,我會盡快結束工作回去,到時候還是回家里住的好,知道嗎?” 她有些鼻酸,“知道了爸爸。” 他話頭一轉,“信揚這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的,知根知底,有時間就多相處相處。” 她不想再與他起分歧,點頭答應,“會的。” 遠處夜色,更沉了些。 她以為她堅持不搬,程子頤會再來下逐客令,但是并沒有,她該上班上班,該吃吃該喝喝,也沒有哪一天回來發現門換了鑰匙,一切都正常得有些反常,除了她的網線,那日以后她家里就沒有網絡可以用了,當然她也不敢再殺上對門去讓他盡房東義務。 她想可能與那日遭賊有關,可是為什么小毛賊要對她家網絡下手,她就想不通了。 沒有網絡對現代年輕人來說簡直比沒有水喝還可怕,她定制了cmcc的網絡,勉強能上上網頁開開社交軟件,視頻就有些困難了。 不僅貴,還慢。 所以她和鄧冉的例行面基變成了語音,她只有中午在工程院附近的星巴克才能和鄧冉視頻聊聊天,當然鄧冉的時間與她常常不契合,所以兩人的面基次數明顯減少。 鄧冉對她死賴著不走像小強一樣生活在802表示十分不贊成,她與寧嗣音二號的說辭完全一致,不,她還有更直觀的理由,“他就是個基佬啊怎么可能掰得直呢,你要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就算了,你……好吧其實還行,但是,在情敵強大,對手冷血的條件下,你,每戲。” 她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補刀。 末了她例行提醒,“我覺得裴大哥真的不錯。” 在她多次以“懶得出門”為理由拒絕裴信揚以后,他熱情不減反增,每日一電話,每時段一短信從未間斷過。堅韌不拔的干勁寧嗣音都佩服,她要向他學習。于是她也嘗試著給程子頤發短信,無非“早安”“晚安”之類無關痛癢的話,毫無疑問,從未有過回應。 她安安穩穩地住在晨曦公寓802,而程子頤再一次,從她生活中消失了。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其實他從未出現過,他是自己過于豐富的想象力,臆想出來的一個人。 但是午夜夢回,她撲進他懷里時他的心跳,他給她擦眼淚時手指的溫度,他用清冷卻溫情的聲音說她沒事了他在,這些,都提醒著她,他真實存在過。 甚至連自己嗜牛rou如命的習慣,都在告訴她,她中了一種叫做程子頤的毒。 圣誕節還沒來,整個城市就已經充斥著節日的氣息,微博上洋節傳統節日之爭又一次甚囂塵上,寧嗣音上下班都沒有路過商業區,只有在刷微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已經臨近圣誕節。 師姐倒是老早就沉浸在節日即將來臨的喜悅之中,因為圣誕節在中國,往往被過成了情人節,師姐近日相親成功,談了一個不錯的對象,海龜,在銀行任職,長相周正,談了戀愛的師姐打扮也越來越女人了,脾氣也好了不少,對寧嗣音的態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裴信揚從上周就開始約她,她有時候說忙有空再看看時間,有時候干脆假裝沒聽到鈴聲,沒看見短信。但是仍舊躲不過。 平安夜這天下午,師姐早早的就請假回去收拾打扮了,堆在寧嗣音手上的活就多了起來,她將自己的任務完成,時間已經不早了,想著反正無處可去,今日事今日畢,就把師姐的那一份順手完成了吧。 剛重啟了電腦,林茂山走過來敲敲她桌面,“小音,今天過節,你可以下班了。” “不需要的老師,我正常時間下班就行。” 林茂山瞪大了眼睛,“這怎么行,裴總在樓下等你了。” 她扶額,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最后在林茂山的“體諒”下,她不得不收拾東西下班,裴信揚果然在樓下,倚在黑色奧迪a8前,吸引了不少目光。 見她下樓來,他沖她笑得紳士得體,“聽說你今天沒有工作要忙,我就擅自過來了,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吧?” 他連后路都不給她,點破了她今天是個閑人,還顯得極盡體貼照顧她的感受,她拒絕的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b市的交通擁堵舉世聞名,在節日里顯得尤為突出,車子在車流之間緩慢行駛,駛過晨曦公寓的時候,寧嗣音習慣性往門口看,瞥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不,有什么不對勁? 再次回頭,她確認剛剛不是錯覺,龐大威武的路虎衛士的車尾,消失在拐角處。 確實是他的車,從小區車庫駛出。 奧迪車拐了個彎,視線再也看不到晨曦公寓,裴信揚在一旁笑道:“這么戀家?” 寧嗣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回來了?車子是往外開,他是又出門了?這半個月他又去了哪里?如果看到她還住在802,他會怎么做? 每個問題她都設想著無數種可能,這使得她一直是一種不在線的狀態。裴信揚是個交際高手,在她心不在焉的情況下仍然能自己將對話進行下去,并且不讓雙方覺得尷尬。本來漫長的車程,似乎也沒那么長了,至少她連一個問題都沒想明白,車就已經停在餐廳門口。 平心而論,與裴信揚相處并不會令人覺得難受,相對程子頤而言,與他在一塊兒反而令她覺得輕松,不需要猜每一個眼神的意思,也不需要想每一句話背后的含義。主導話題的人是裴信揚,她只需要時不時點點頭,說句話,場面就一直很和諧。 桌子上嬌艷欲滴的玫瑰,彰顯著餐廳的特質,餐廳里大多都是情侶,大多舉止親昵,只有他們,顯得客氣非常。 牛排上來以后,裴信揚拿過去,慢條斯理地給她切好,才遞到她面前,這時候上來添酒的服務生看到,恭敬又羨艷地對她說:“小姐您男朋友真是體貼,祝您用餐愉快。” 裴信揚透過高腳杯,看到她眼皮一跳,神色明顯愣怔。他沖服務生微笑,“謝謝。” 寧嗣音將他切好的牛rou丁一顆一顆塞進嘴里,吃得有些急,裴信揚輕嘆一口氣,無奈道:“音音,你還是沒有忘記對不對?你是不是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 他忽然提起往事,她更懵了些,她只是覺得味道不錯,他畫風轉變太快,她招架無力,他卻只當她是默認,“其實當初……” “我沒有關系啊。”她微微笑著。 他也算閱人無數,但她微笑的樣子,他卻是猜不透。 回國前他就打聽過,這么些年她都沒有談過戀愛,感情生活就像一張白紙,這對于青春正盛的大學生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她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十分討喜,追求者應該不在少數,他不得不自負地認為,她是忘不掉他。 回國以后他緊追不舍,她始終萬般理由躲避,他認為她是覺得當初是他對不起她,所以如今也不肯輕易原諒他,他理解,所以他有耐心,慢慢來,不敢輕易逾矩嚇到她。 而如今她笑盈盈地對他說,她覺得沒有關系,不甚在意的語氣,不甚在意的神情,戳著他的心房,微慟。 這回反倒是他愣怔著,沒有回話。 飯后裴信揚掏出兩張電影票,同一時間寧仲文的電話如期而至,對她跟裴信揚剛出完飯這件事表示贊揚,并且像是先知一般,給她提供“約會”意見,“跟信揚去看電影啊,年輕人不都喜歡吃晚飯看看電影消消神兒嗎?你把電話給信揚,我給他說。” 她嚴重懷疑寧仲文被裴信揚抓住了什么把柄,要這么向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