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裴信揚恭恭敬敬地,談吐大方得體,“好,叔叔放心,好,沒問題。” 掛斷電話他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寧嗣音扯過他手里的票,“愣什么?走了啊。” 自顧自走在前頭。 電影還算有意思,裴信揚還算是了解她,沒有選擇浪漫氛圍的愛情文藝片,那樣的話她一定會睡著。 《極盜者》,美國動作片,講述一位年輕的探員臥底在一個熱衷極限運動的犯罪團伙,并與犯罪團伙領袖等人成為摯友的故事。影片里的八項挑戰,其中就有城市疾走,徒手攀巖,她看著男主徒手攀上懸崖瀑布,而對手一個不甚跌落瀑底喪生的時候,心頭忽然一陣疼,腦海里閃過那個在房檐上跳躍的身影。 還沒有擁有過,她竟已經在害怕失去他。 最后一項巔峰挑戰,是沖浪,影片里幾十米的巨浪,男主踏著沖浪板疾馳其中,英俊帥氣,順便上演濕.身.誘.惑,惹得不少女觀眾低呼,寧嗣音卻漸漸看不清男主的臉,眼前是夢魘一般熟悉的畫面。 不斷撲打著她的海浪,還有乘風破浪而來的那個身影,她感覺那個身影逐漸清晰,那張臉也一樣,一雙劍眉,一對桃花眼,英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 她忽然“嗖”的一下站起來,懷里的爆米花跌落,與此同時身后傳來抱怨的聲音,裴信揚扶住她的肩膀,擔憂地問,“音音,你怎么了?” 她抓起座位上的包,“裴大哥,送我回去吧。” 她此刻,很想很想,到他面前,問他。 你早就認識我了對不對,去年春假,你在坎昆對不對! 如果他閉門不見,她就等,等到他出現為止,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和她之間,沒有那么簡單,他一定就是那個來去匆匆的人,而他一直裝作之前從未見過她,她不明白個中緣由,她如今也不想知道這個緣由,她只想他親口告訴她,他見過她,以前。 即使是忘記了,也沒有關系。 她有足夠的耐心,有足夠的時間,重新讓他認識自己。 可她沒有想到,會那么快就見到程子頤。 到了小區,裴信揚堅持送她到家,她心思還亂著,沒有來得及拒絕。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的收費處,裴信揚開著車窗等計時卡,她降下車窗透氣,高大威武的路虎衛士從后面駛來,就囂張地停在了a8的旁邊。 小區住戶的車,不需要計時卡就能進入,他走的是拍照自動通過的通道,就在邊上。 此時攔車桿已經抬起,他卻不走,反而將車窗降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副駕駛座上出神的寧嗣音。 他的忽然出現顯然讓她猝不及防,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仔細算算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他似乎消瘦了些,清俊的臉輪廓更加硬挺了,他的下巴還有淺淺的胡茬,顯得有些滄桑,唇色蒼白,整張臉也沒有血色。 只有一雙眼睛,是活的。 眼神銳利,似乎要將她看穿,她仰視著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臉是,眼神也是,不知所措。回過神來,她剛扯出一點微笑,準備打招呼,他已經轉過頭啟動車子,開進了地下車庫。 她一定要趕在他前面,在他家門口堵住他! 下意識開車門,卻還是鎖著的,她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快開門!” “音音,你怎.....” “快開門!” 裴信揚怔怔地,解了門鎖,就這么看著她打開門飛奔出去,沒有回頭。 當她眼睜睜看著從地下一層往上走的電梯,數字跳到了2,她只能氣喘吁吁的按下另一邊的上行鍵。 等待的時間尤為漫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不在的時間里,她總是需要等電梯。 好不容易等到,她進了電梯對著已經亮紅色的關門鍵,一通猛按,粗魯的動作完全暴露了她的焦急和不耐煩。 頭一次覺得八樓那么高,數字跳得那么慢,他一定已經進屋,那個剛剛上去的人,八成就是他,他會怎么做,他會趕她走,還是閉門不見? 更大的可能是閉門不見也能將她趕走。 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寧嗣音,在踏出電梯的那一刻,卻頓住了腳步,吃驚地看著前方,然而也只是一瞬,下一秒驚訝就被驚慌取代。 程子頤西裝革履靠在她家門邊,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眉頭緊鎖,表情十分痛苦,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在昏黃的樓道里,顯得更加淡漠冷清,像極了英俊的吸血鬼。 而令她瞬間感覺無法呼吸的是,他的手,緊緊地捂著腹部,猩紅的血液正透過他修長的手指汩汩地往外滲,滴答滴答滴落在地板上,在靜謐的空間里,尤為清晰,像極了索命的擺鐘聲。 她驚慌失措,扔了手中的包,挪不動步子,就這么看著他,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蓄滿淚水,像是珠串一樣往下掉,“程.....程子頤,你,怎么,怎……” 她的手胡亂揮舞著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放,內心的焦灼和擔憂已經讓她沒辦法思考,她的大腦甚至已經控制不住她的語言中樞,吐出的話,字不成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忽然感覺冰冷的手握住了她揮舞的手臂,猛地將她扯過去。她撞進他懷里,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感受他溫熱的體溫,他整個身體,都是冰涼的。 他一只手還捂著腹部,一只胳膊扣著她的肩膀,緊緊地,她的眼淚沒一會兒就將他胸前的襯衫染濕,程子頤的聲音緩緩地,從頭頂傳來,無力卻還是威嚴十足,“哭什么?” 她未及回答,心神全都集中在他的小腹上,全身都因驚慌變得無力,她感覺她的下巴被他的手抬起,還未待她看清他,他的腦袋已經俯下來,瞬間掠奪了她的呼吸。 ☆、chapter 17 他的唇,如同他的身體一樣,冰涼。而她因慌張源源不斷的在放熱,一冷一熱的碰撞,觸感奇異的舒服。他的唇貼著她的,緊緊地壓著,卻沒有進一步侵犯。寧嗣音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他在吻她,他適才,強吻了她。 她的初吻。 他的臉近在咫尺,神色沉醉迷離,他低垂的長睫,觸著她的臉頰,癢癢的,他的鼻子,與她的交錯開來,他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似乎越來越急促...... 靜謐的空間里,血液滴在地板上的聲音清晰可聞,寧嗣音從親吻中回過神,猛地推開他,“你的傷!要趕緊……” 還未完全推開,后背被猛地一推,她重新被禁錮在他懷里,他的唇再次侵上來,在唇齒相聞間,他從容誘哄,“讓我抱一下。” “唔......” 飽滿的唇再次落入他的控制之中,這回他沒有之前的隱忍克制,溫熱的舌尖橫掃她的齒列,趁她一瞬不差,靈巧的舌已經急切地探入。 她感覺全部的感官都聚集到舌尖,他的舌頭纏繞著她的,時而吮吸時而欲擒故縱繞著它輾轉碾磨,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掉落,無知無覺,她感覺腿也是無力的,很快就不爭氣地癱軟下來。 程子頤摟著她的腰向上提,支撐著她,避免她癱倒在地,唇齒完全沒有被轉移力量,反反復復啃噬她的櫻唇。她聽見她的心跳聲,在靜謐的夜里清晰地向她匯報自己的淪陷。 良久他慢慢放開她,手臂還摟著她的腰,絲毫沒有放松,腦袋靠在她肩上,“開門。” 冰涼的鑰匙落入她掌心。 慌慌張張地插鑰匙,怎么也找不到孔,她感覺到她的手,不經意間觸碰到他捂著小腹的手,溫熱的血液沾濕了手指頭,她似乎能聞到空氣中腥咸的血液的氣息。 眼淚沒有停止過,一直奔流,她卻不敢發出一點嗚咽的聲響,唯恐令他更憂心。 終于打開門,她攙扶著他往里走,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沉,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氣力。她想到在小區門前他停下車看著她,神色淡然,當時她完全沒有看出他已身負重傷,這個人的身體是鋼鐵鑄造的么,這么疼,說一句會死么! “我馬上打急救電話。”剛把他輕放在沙發上,她趕緊掏出手機,沾滿血液的手打著顫。 “手機給我。” 她慌張,看著他。 “給我。” 無從拒絕,她畏顫顫地遞給他,程子頤撥了一個號碼,那邊很快接起,“公寓,對,刀傷。” 掛斷,手機掉落,他的手也無力地重重落在沙發上。 很快就有人敲門,終結了寧嗣音的手足無措,她拿布料簡單給他處理過傷口,來人夸獎了一番她的急救措施,就開始忙,不再理會喋喋不休問問題的她。 來人年過而立的模樣,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但是身材硬朗高大,舉手投足又有軍人的感覺,她聽到來人問程子頤,“還是不打麻醉?” “嗯。”無波無瀾。 “不打麻醉!這怎么可以!疼痛會致休克,不行不行!”寧嗣音用西索的哭腔阻止道,天知道處理刀傷會多么疼,不打麻醉,根本就不是忍者疼那么簡單,又不是藥物稀缺的年代,不麻醉是自虐嗎? 溫文爾雅的男人,頭一次真正將視線放在這個女人身上。 她開門時舉止間就掩藏不住的驚慌,但她又極力克制著,所以咬得嘴唇都發白,此時情緒上來了,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眼里藏著淚水,亮亮的。 他看看她,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程子頤,后者回給他一個眼神,他點點頭,轉頭沖她道:“您先出去等。” “我不可以在這里等嗎?我不打擾您。” “你先出去。”程子頤虛弱的聲音。 “可是......” “乖。” “……”心臟無法克制地狂跳,又瞬間被注入了強心劑,愈來愈平復的心跳頻率里,寧嗣音輕輕掩門出去,她的視線穿過越來越小的門縫,看著靜臥在床上的男人,他也一直看著她。 在門合上的最后一秒,她看到了他因疼痛而緊緊皺起的眉頭。 心口也跟著,被揪得緊緊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尤其漫長,沙發上不大不小的血跡,觸目驚心,寧嗣音額頭手心都是汗,蒸發帶走熱量,不一會兒又涼嗖嗖的,一冷一熱也不知道過了多少輪,房間的門終于打開。 她覺得像極了等候在手術室外的家屬,看到醫生出來連忙撲過去,焦急的詢問,提著藥箱的男人,沖她點點頭,“這點傷,你不要太過擔心。” 說著他已經往大門走,寧嗣音反應過來,急急地叫住他,“醫生,有什么注意事項要交代我的嗎?” 男人腳步一頓,轉身,看著她的眼神意味不明,“我不是醫生,”寧嗣音正要發問,他打住她,“不需要我告知你,他都知道。” 輕抬下巴,示意房間的方向。 程子頤,都知道?他常常這樣么? 咔嗒,關門聲傳來,男人已經消失在門邊。 不是醫生? 來不及思考這么多,她轉身進了房間。 程子頤平躺在床上,沾了血漬的被子蓋到小腹的位置,上身只蓋著一件外套,輸液管從外套袖邊露出來,連著高高掛起的輸液瓶,房間里靜謐到,似乎可以聽到液體滴答滴答的聲音,還有他沉沉的呼吸聲。 他眉頭微微皺著,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額頭滿是細細密密的汗,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輕輕擦拭著他額頭的汗,她又以指腹慢慢將他緊皺的眉頭舒展,兩手捧著他的臉,輕輕附身,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男人光潔的額頭。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承受這看似不必要的非人的痛苦,但她想,他的選擇,定有他的理由,她好奇,但她選擇理解與接受,還有信任。 程子頤一直沒有睡著,只是疲憊,當溫熱的觸感在額頭泛開,他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她疼惜的眼睛,被浸濕的睫毛,眼角的淚漬,都告訴他,在他經歷苦痛的時候,她在經歷什么。 于一個給安全局工作的人而言,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但是對于一個生活安逸的女生而言,這定是驚天動地的畫面,她一定嚇得不輕。 沒有輸液的一只手,緩緩抬起,撫著她細嫩白皙的臉頰,她的眼睛又有泛濫的趨勢,果然,下一刻,強制克制仍不作效的嗚咽聲傳來,他手臂一撈,將她的腦袋扣在懷里,“沒事了,別哭。” 她始終懸著的一顆心,被撐在胸腔口,憋得難受極了,他的眼神,溫柔的不像話,她努力克制,強制支撐的防線瞬間崩塌,憋了許久的眼淚,刷刷就流下來,完全無法控制。當他一把將她扣在他胸口,她聽到他雄渾有力地心跳聲,一顆心終于平穩安放。 而他的聲音,更是溫情脈脈,她覺得她就要溺在這聲波里了。 等她終于平復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明明是他受了傷,怎么看著倒像是他在照顧她了呢? 揉揉眼睛,她趴在床邊問他,“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我給你做。” 他點點頭,“好,什么都可以。”說著又伸手摸摸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