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許珊杉淺笑搖頭,“我過去是真心愛他,為什么要后悔嫁給他?” 刑懷栩又問:“那是后悔離婚嗎?” 許珊杉又搖頭,“相愛是事實,彼此不合適也是事實,最后沒有好結果,也非我們所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離婚。” 刑懷栩不再說話,只定定看著許珊杉。 許珊杉伸手摟住她,笑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是,當初拋棄了你。” 她用了一個很嚴重的詞,刑懷栩不喜歡,立即搖頭,“你沒有拋棄我。” 許珊杉摸著她的頭發,輕聲道:“離婚前,我和你爸爸的矛盾不可調和,但是當時我們也有一個默契,希望能通過生養一個孩子,來維系彼此岌岌可危的婚姻。當然,這很愚蠢,可這是很多夫妻都會走的誤區,大家都以為血緣是最牢不可破的紐帶。” 她笑了笑,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世人,“但是我們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都沒有懷孕成功,這也更激化了我們之間的矛盾,離婚成了不可改變的結局,好在我們念及舊情,彼此都算平靜。” 刑懷栩的手下意識靠在許珊杉的小腹上,“結果,你們一離婚,你就發現居然懷上我了。” “我后來問過醫生,醫生說我前期期望過大,壓力也過大,后來心灰意冷任其自然,反倒有了你。”許珊杉想起那段過往,仍舊無奈,“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把你生在刑園,聽從所有人的建議,離開的時候沒有帶走你。我是個自私的女人,居然在自己女兒身上權衡利弊判斷價值,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丑陋的事,如果人生重來,那是我唯一想要改變的。比起好妻子好女人,我更希望自己能成為稱職的好母親。” 刑懷栩蜷起身體,靠得離她更近,她的骨頭硬邦邦地硌人,可她的身軀依然溫暖,是刑懷栩記憶深處最安穩的懷抱。 許珊杉呢喃,“栩栩,你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時,你一定要好好愛他,珍惜他,保護他……人生真的無常,不知道什么時候死神就會向你問好,在那之前,千萬不要離開你的孩子……和他在一起,讓他知道你愛他。” “讓她知道,mama愛她。小時候已經離開過她一回,現在還要再離開她一回,mama其實也很難過……很對不起她……”許珊杉閉上眼,淚珠落到枕頭上,暈出深色的水痕。 她很平靜,沒有哽咽,沒有抽泣,一個人悔了二十多年,悔到心腸最深處,還能如何? 她年輕時也驕傲清高過,也意氣風發過,骨子里固執己見,面對人生失意絕不回頭,卻仍存了點希冀。 如果能重來,她無論如何要帶走自己的孩子。 康誓庭推門進來時已是午后三點,病房里窗簾大敞,光明之下,那對母女相偎在白色的病床上,母親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鎖,嘴里時不時夢囈兩聲,那女兒卻醒著,睜著黑亮的大眼,出神地望向窗外藍天,她的眼下有顆褐色小痣,不知是陽光太亮還是其他,那小痣竟閃出微光,掛在臉頰上,像顆沉淀成化石的淚,永遠不落。 ☆、第40章 幕后金主 第四十章幕后金主 專家會診過后,許珊杉的病情有陣子趨于穩定,段和祥疲憊許久的臉色也漸漸陰云初霽,這讓段琥松了口氣,言笑間活力充沛,常常逗得大家樂不可支。 刑懷栩懸著的心卻未放下,她讓尤弼然在全國范圍里高價尋找□□,只要能配對成功,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可事與愿違,尤弼然那兒始終沒有好消息。 尤弼然對此也十分沮喪,電話里試圖安慰刑懷栩,卻半天說不出好的話語。 她們都知道,錢能解決很多問題,因此她們拼命賺錢,可這世道偏讓她們遇上連錢也解決不了的難題。 前不久,李聞嶼團隊負責的漢嶺金融中心一期工程竣工,李聞嶼在尤弼然的授意下,在那區域最好位置劃出三個店面,給段家食鋪再添新店,說是作為當初毀婚的賠禮。 刑懷栩一直沒時間過問新店的事,這天,康誓庭來醫院,許珊杉正在午睡,他便和刑懷栩到醫院花園散步,并說起這件事。 “新店開張的事,現在不是好時機。”康誓庭拉她到花園涼亭里坐下,給她開了瓶礦泉水,“潤盈百貨全國調整后實行減價手段,其中尤以潤盈超市為首。” 刑懷栩握著水瓶,眉頭緊鎖。 “喝水。”康誓庭托了下瓶底,叮囑道。 他注意到刑懷栩不愛喝水,冬天抹護唇膏還好,夏天她懶得抹,身體一疲憊,嘴唇就微微起皮,最糟糕的是,刑懷栩偶爾還會無意識扯死皮,扯出血了也管不住,他便養成習慣,但凡倆人見面,他總要隨身帶水,親眼見她喝。 刑懷栩在他的注視下,果然喝了幾口水。 超級百貨一旦打起價格戰,對中小型連鎖商店的打擊必然巨大,段家食鋪處于開拓市場階段,這時候遭遇風暴,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客源這么簡單。 “百貨敢減價,是因為財力雄厚,而且他們有固定進貨渠道,國內代理商能給的價格,不是普通商店拿的到的。”康誓庭說:“眼下,段家食鋪只能吸收新的投資者,只要有資本,就能打持久戰。百貨雖然更便宜,但食鋪有自己獨立的銷售包裝和品牌價值,不會輕易輸給它們。” 刑懷栩皺眉,“這次減價,會是刑鑾治針對我們嗎?” “不一定。”康誓庭說:“潤盈百貨去年全國關閉了多少家店鋪?電商對傳統百貨的沖擊更大,他們也在求同存異。” “大魚吃小魚,競爭就是這樣。”刑懷栩問:“你能找到新的投資方嗎?” “這就看你三叔有沒有故意絕我們的路了,畢竟現在大部分的投資者都更傾向電商行業,實體零售不好做。”康誓庭說。 刑懷栩明白,“確實。”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涼亭外夏花燦爛,吸引不少紫白雙色小蝴蝶翩躚其中。 刑懷栩望向那些孱弱生靈,目光有些空。 康誓庭摸摸她的臉,心疼道:“你越來越瘦了。” 刑懷栩低頭,主動將臉蹭向他溫暖干燥的掌心。 許珊杉住院的這段時間,刑懷栩整日往返于醫院和家,但是比起身體消耗,精神上的壓力更可怕,康誓庭目睹她以rou眼可見速度消瘦,抱在懷里就像抱著截蘆葦桿,輕飄飄的,還左搖右晃。 在見過許珊杉因為疾病而形銷骨立后,康誓庭對刑懷栩的瘦相當排斥。 “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不是一個人。”康誓庭對刑懷栩說:“所以,你千萬不要生病。” 刑懷栩從他寬大的手掌里抬起頭。 康誓庭捧住她的臉,拇指指腹在她眼下淚痣上輕輕摩挲,鄭重道:“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刑懷栩眨了下眼,“你呢?” 康誓庭笑道:“我也健康平安,這樣我們倆才能白頭偕老。” 刑懷栩這才露出笑意,“好,我記住了。” === 沒過多久,潤盈百貨減價造成的負面影響便顯現出來,段家食鋪的經營開始陷入窘境,與促銷后穩扎穩打的局面相比,食鋪很快就會出現入不敷出。 段和祥如今已無心食鋪的大小事情,9月開學后,段琥便回到學校,每天只在晚上來醫院,十點前還要匆匆趕回宿舍。 康誓庭幫段家食鋪引薦投資者,得到的回饋千篇一律——刑鑾治果真要斷食鋪后路,投資者要么懼怕刑家影響力,拒絕融資,要么對實體零售持過分謹慎態度,不愿投資。 如此忙碌一陣后,康誓庭倒還樂觀,刑懷栩卻開始考慮另一件事。 她想讓尤弼然和康誓庭見面。 尤弼然過去總慫恿刑懷栩將她引到臺面上,事到臨頭,卻開始怯場,扭扭捏捏不愿見康誓庭,“……為什么我有一種妾室要被扶正的錯覺?還是當著正房的面。你就不怕我們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放心吧,在我心里,你才是原配。”刑懷栩玩笑一開,立即引得尤弼然嚶嚶嬰往她懷里鉆。 刑懷栩推她,“粘我一身粉!” 尤弼然立即掏出隨身小鏡,檢查妝容。 她們倆是在醫院外街的咖啡廳里秘密私會,沒會兒,虞泓川推門來找尤弼然,見到刑懷栩,半點不吃驚,反倒尤弼然瞠目結舌,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虞泓川和刑懷栩打過招呼,便一把撈起尤弼然,催她道:“您的秘書沒告訴您嗎?一個小時后香港的合作方就要到公司了,您必須親自迎接,方顯誠意。” “哎?”尤弼然在虞泓川的推拉下,荒唐道:“我是董事長!你應該聽我的話,而不是命令我!” 虞泓川笑得眉眼狡黠,“雇傭我的人是刑小姐,我只聽她的。” 尤弼然立即轉向刑懷栩,“栩栩!” 刑懷栩也笑,“當權者都是日理萬機的,去吧。” 尤弼然哀嚎而出,虞泓川跟在后頭替她拎包,出門前不忘回頭沖刑懷栩禮貌笑道:“刑小姐,再見。” 刑懷栩輕揚手掌,“再見。” 結完賬,刑懷栩徒步回醫院,路上想起康誓庭叮囑她多喝水,便在路邊報刊亭里買了瓶礦泉水,并注意到旁邊財經雜志海報上的刑鑒修。 這海報貼了許久,風吹日曬,紙上早已發黃起皺,刑懷栩邊喝水邊發呆,想想婚后至今,竟然也快一年未見到爸爸。 國內大學都開學了,刑嗣枚卻至今未歸,不知道她會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世? 刑鑒修那兒毫無消息,是不是意味著他仍被蒙在鼓里? 刑懷栩一顆心掛在許珊杉這兒,對刑鑒修忽視不少,或許是該找個時間問問加拿大的情況。她又想到康誓庭,她婚前承諾幫他重振康家,這幾個月,別說康家,就連段家的生意都全權交付在他身上,他說她瘦了,她又何嘗看不出他的疲態? 還有尤弼然,她先是幫李聞嶼獨立以對抗王李聯姻,后來又拿酒店女經理的事插刀刑鑾治,她和自己的關系,只怕已經引起刑園注意。 紙是包不住火的。 刑懷栩抬頭,天際烈日艷艷,她忽然有些頭暈,感到身心俱疲。 報刊亭的阿姨見她臉色不好,忙打開一把馬扎,讓刑懷栩坐到雨棚下躲太陽,又將亭里的小風扇移了移,給她吹風。 “謝謝。”刑懷栩并攏兩條腿,乖乖坐在馬扎上,有汗從她額上落下,她拿手抹去,手指碰到額頭上的疤,不由自主反復摸著。 阿姨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你結婚了?那讓你老公來接你吧,你這樣子,萬一暈在路上怎么辦?年輕人可別任性,中暑很難受的。” 刑懷栩垂下手,看自己指上的戒指,輕聲道:“他最近也很累,我不想麻煩他。” “可你們是夫妻啊。”阿姨理所當然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總會麻煩到他的,他也一樣。夫妻嘛,就是把生活過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亂七八糟,才叫生活。” 說到后頭,這善良的阿姨被自己逗笑。 刑懷栩也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萬一我想藏點秘密呢?” 阿姨哈哈笑道:“藏不住的,除非你老公不愛你,壓根不關心你。說不定你那點小秘密,他只是不戳破,心里跟明鏡似的,嘿。” 刑懷栩噗嗤一笑,點頭道:“也是。” 她在報刊亭又坐了會兒,才起身返回醫院。 在住院大樓下,刑懷栩給康誓庭打電話,“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康誓庭問她,“什么事?” 刑懷栩笑道:“關于我的幕后金主。” ☆、第41章 故人相見 第四十一章故人相見 約兩年前,刑懷栩在王堯的介紹下前往康誓庭公司向他還債,那時候,刑懷栩只以為是康誓庭登上她的賊船,卻不知事實上,她同樣也上了艘名叫康誓庭的海盜船,如今,她領著尤弼然再度走進康誓庭辦公室時,她已是康太太——這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康誓庭已經在刑懷栩那兒聽說了尤弼然,加上早有懷疑,正式見面時非但不生疏,還有些不加遮掩的促狹笑意,“尤小姐,久聞大名。” 尤弼然原本想給他下馬威,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便開門見山問他,“你什么時候知道我的?” “你幫李聞嶼的時候,我猜過你和栩栩有交集。”康誓庭笑道:“后來栩栩獨自跑去刑園,你情急給我打電話,用的雖然是私人號,但稍微查查也能知道是你。這些也只能證明你們倆有聯系,讓我知道你們關系匪淺是因為老屋后院的墻,那墻,你翻得挺辛苦吧?” 尤弼然氣得跳腳,“我就知道你那些玩意都是故意用來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