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唯有段琥脫口而出,“姐,聽說你被趕出刑家了?正好,你來家里住,我把房間讓給你,我睡客廳。” 刑懷栩抬眼看他,“我走了,我爸怎么辦。” “也是。”段琥點頭,“他是疼你的。” 段和祥趕緊給兒子添飯,堵住他的嘴。 飯后吃蛋糕,段琥堅持讓刑懷栩許愿,去追求偉大的愛情。 刑懷栩捻捻手指,意思是錢來即可。 結果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閃現提示短信,點開一看,居然是銀行到賬提示。 康誓庭的二十萬,說來就來,簡直像串通好一般,是個吉兆。 === 刑懷栩說要拿二十萬短線炒股,居然真就翹掉兩星期的課,整日宅在家中緊盯大盤走勢,像模像樣,快進快出。 王堯心里發慌,每日下午必來學院路老房蹲點看刑懷栩的股票。他以為刑懷栩胸有成竹進股市,至少不會虧,可等他看清刑懷栩隨心所欲的交易做派后,他的心理建設完全崩塌了。 兩星期,刑懷栩的二十萬被茫茫股海蒸發掉十萬,死無全尸。 “刑!懷!栩!”又一個陽光燦爛的交易日結束了,王堯卻瘋了,他搖晃刑懷栩的雙肩,搖得刑懷栩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恍惚以為見到了身披霞光的上帝。 王堯沖刑懷栩咆哮完,松開手苦口婆心地勸,“栩栩,你還有十萬,快收手吧!” 刑懷栩想想虧了十萬,大概值得夏薔莞爾,便壓下電腦,爽快道:“好。” 王堯掏心掏肺勸了十多天,均不見成效,這時得償所愿,反倒難以置信,“真的?” “真的。”刑懷栩認真點頭,轉身去吃王堯帶來的熏鴨腿。那腿熏得極硬,又極香,刑懷栩戴著手套吃得斯文,渾然看不出半點落魄。 王堯覺得刑懷栩墮落了,卻不忍心苛責她,最后跺跺腳,恨鐵不成鋼地走了。 等王堯一走,刑懷栩扯著鴨腿施施然走進廚房,穿過暗暗的門洞,走進早冬明媚的天井里。 尤弼然不知從哪弄來一截蠟燭,正蹲在水溝邊上,拿燭油燙溝壁上的一只黑色水蛭。這樣冷的天,她的大衣下依然□□雙腿,不要命地炫耀青春。 刑懷栩蹲到她身邊,看了會兒烤水蛭,啃著鴨腿發表評論,“幼稚。” “王堯走了?”尤弼然瞧見刑懷栩的鴨腿,“給我來口。” 刑懷栩將鴨腿遞到她嘴邊,“虧十萬,把他氣走了。” 尤弼然嗤之以鼻,“他要是知道你的底牌,不得嚇死?” 刑懷栩仰頭望向被天井圈起的小小四方天,想象自己變成寓言里的小青蛙,“我這么笨,又一無是處,不知道明天夏薔肯不肯讓我見到爸爸。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尤弼然咬下一塊鴨腿rou,吧唧吧唧邊嚼邊說,“誰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針。要不你去和她說,你對刑家的財產毫無興趣,對她的兩個孩子不會構成任何威脅,只想要爸爸。”她呸地吐出一塊骨頭,冷嘲熱諷,“也得她肯信啊。” 刑懷栩悵惘。 “要我說,你對老婊太委曲求全,她現在這么囂張,全是被你慣的。”尤弼然堅信刑懷栩落得如今田地,全是咎由自取,不值同情。 刑懷栩嘆氣,“誰讓她是我爸的妻子,我總得讓著點。” “呵。”尤弼然笑,“我真想勸老婊回頭是岸。” 刑懷栩忽地站起身,鴨腿骨差點打中尤弼然的臉,“上回讓你查康誓庭,有結果了嗎?” 尤弼然搓搓臉頰,“四柱配合極好而又行好運,且格局純一,無克破,而行運能得身財兩平,主富貴雙顯。” 刑懷栩瞠目,“你查他八字做什么?” “那沒得查了。”尤弼然攤手,“挺好一青年,品貌端正,家庭幸福,事業有成,前途無量。” 刑懷栩轉身就走。 尤弼然忙道:“去哪?” 刑懷栩說:“找筆,寫合同,我要解聘你。” 尤弼然大呼冤枉,“那你要我查他什么嘛?自己又說不清楚!” 刑懷栩皺眉,沉默半晌后,漠然道:“我就是要查他。” 尤弼然嘆氣,“好好好,我這就去查他祖宗十八代。”她邊說邊走到天井墻邊,那兒立著架竹梯,她翻過墻頭,灰溜溜消失在刑懷栩視線里。 === 十萬塊換成現金扔進河里,至少也得一聲響。 刑懷栩又等了幾天,終于聽見這聲響。 日歷剛翻到十二月的午后,刑懷栩在家門口見到一個多月前送她來學院路的那位下屬。 “大小姐。”下屬彬彬有禮地遞上一份請帖,恭敬道:“先生出院了,太太要在家里辦晚宴,請你務必出席。” 刑懷栩接過那薄薄請帖,忽然有些后悔,感覺自己這十萬,有點砸得太響了。 ☆、第4章 初次見面 第四章初次見面 刑柚放學值日,因此當她按圖索驥找來官部巷時天已黑透,巷子里沒有路燈,她戰戰兢兢走了一路,生怕背后忽然躥出…… 一只手搭上刑柚的肩,刑柚咿呀尖叫,直接拎包砸向身后人。 刑懷栩被砸得嗷嗷叫,兩個姑娘在漆黑的深巷里一起鬼哭狼嚎,直到刑柚認出自家大姐,才顫顫巍巍停止攻擊,“姐?” 刑懷栩捂著腦袋,用手電筒照亮自家大門,刑柚仰頭瞧見那紅漆斑駁的老門和黑黢幽深的廳堂,不太愿意踏足,“姐,你住這兒不怕嗎?” 刑懷栩走上臺階,指引道:“進來的時候小心門檻……” 話未說完,她自己先被絆得趔趄。 刑柚小心翼翼跨過門檻,等刑懷栩拉亮廳堂里的燈,這才松口氣。 刑懷栩記著小妹要趕回家吃晚飯,將方桌上的書籍紙頁全掃到一旁,“把名單給我。” 刑柚從書包里抽出一張紙,放到桌面上,“我從大伯母桌上偷抄來的,喏,全是晚宴那天的賓客名單。” 她親昵地抱住刑懷栩的胳膊,“姐,你要這些名單干什么啊?當天去家里看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當天知道就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 刑懷栩緊盯名單,口中解釋著,“爸爸出事,夏姨將我趕出刑家,別說刑園,連醫院都不許我進,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卻突然請我回家參加晚宴,于情不合。” “我以為晚宴那么正式的場合,大伯母顧及顏面,必須讓你在場。”刑柚癟嘴,“家丑不可外揚,大伯母才不會落人話柄。” “如果是為顏面,她可以搪塞敷衍。如果是為示威,她不會選如此正式的場合讓我回家。” 刑柚郁悶,“那我就不知道了。” 刑懷栩淡然作答,“我名義上始終是刑家長女,比起費力驅逐我,正視我的身份,爭取我這個身份的效益最大化,不是更有利可圖嗎?” “所以……大伯母想通過這場晚宴,利用你做些什么?”刑柚驚訝,“我以為她頂多想通過晚宴對外宣告大伯身體狀況良好,穩定軍心來著。” “名單里的客人,不是爸爸的朋友就是他未來的敵人,敲山震虎的目的也是有的。”刑懷栩笑道:“這樣看來,爸爸恢復的確實不錯。” 刑柚卻擔心刑懷栩,“大伯母究竟想對你做什么?” 刑懷栩反問她,“我已經二十歲,很快就會大學畢業,她從不讓我接觸商業管理,我全身上下除了那點刑家大小姐的虛名,還有什么值得貢獻給刑家家,貢獻給她的?” 刑柚恍然大悟,“她要給你相親?聯姻!” “相親還有個‘相’字,相互看看,你情我愿。”刑懷栩無奈,“用在夏姨這兒,叫指婚更妥帖。” “你確定?”刑柚難以置信,“你才剛剛二十歲啊!” “本來不確定,但看了這份名單就確定了。”刑懷栩拿筆圈出名單中幾個人名。 刑柚瞠目結舌,發現自己一個也不認識,“所以她要給你指婚的人就是他們?” 刑懷栩點頭,“全是身家背景優秀的適婚青年,更重要的是,這些家庭雖不全與夏姨交好,但皆有跡可循。” 刑柚想問刑懷栩為何這樣清楚夏薔的人脈,但她識趣地保持沉默,一如既往。 刑懷栩圈出的男青年共有五人,她以手支額,筆尖在這些名字里來回點戳,點兵點將般。刑柚正要問,卻見刑懷栩在其中一個人名上猛力一戳,滿意道:“就他了。” 刑柚低頭看,“康誓庭?他就是那個指婚對象?” “不,”刑懷栩輕笑,“他是最不可能成為指婚對象的那個人。” === 康誓庭的投資公司位于中央商務區某棟商業大樓,刑懷栩為了來見他,特地穿了件稍暗的chloé密織縮絨縐紗羊毛短大衣,更是從她小山似的行李中翻出最貴的高跟鞋,再挎上fendi限量包,全副武裝,低調優雅,最重要的是,她把錢穿在了身上。 如此這般,刑懷栩哪怕沒事先預約,也一路直上康誓庭公司貴賓接待室,所遇諸人,無不禮待。 接待的下屬說康先生在開會,請刑懷栩稍等,這一等便等了四十五分鐘,好在刑懷栩相當有耐心,讓她等,她便從包里翻出巴掌大的外文書,饒有興致閱讀,連眉頭都不蹙一下。 下屬來請刑懷栩的時候,刑懷栩恰恰翻完最后一頁,她微笑起身,往康誓庭的辦公室去。 刑懷栩并非初見康誓庭,他們雖然相差兩級,又在不同學院,但二者都算得上風云人物,家庭背景相仿,即便不相交,也算相知。 刑懷栩印象中的康誓庭誠如尤弼然所言,品貌端正,家庭幸福,事業有成,前途無量,若非康誓庭此次無端借她二十萬,她一定不改初衷。 刑懷栩在來之前,已經將二十五萬轉入康誓庭賬戶,因此康誓庭見到她,第一句話便似笑非笑,“你多還我五萬?” 康誓庭只大刑懷栩兩歲,在創業有成的大軍中實屬異類——他太年輕,也太好看,哪怕穿著英國古老裁縫店的定制西裝,坐在黑沉沉的辦公桌后,也鮮嫩俊朗的像個時裝模特,而非企業老板。 “五萬是利息,感謝康先生雪中送炭。”刑懷栩邊答話邊打量康誓庭,感覺對方眼是眼鼻是鼻,連臉部輪廓都實打實地賞心悅目,但也因英俊的過于正派,反倒讓人記不住特征,唯獨不動聲色的模樣像藏了十萬束刀光劍影,讓刑懷栩記在心頭。 康誓庭也在審視刑懷栩,若非她眼下那粒褐色小痣,得出的結論必然半斤八兩,“我聽說刑小姐前陣炒股,虧了不少。” “是虧了。”刑懷栩輕描淡寫道:“這幾天又賺回來了。” 她可以兩星期虧掉十萬,自然也能兩星期翻倍撈回,夏薔過去不肯讓她學商,也屬遠見卓識,知道刑懷栩的天賦絕非兒戲,只可惜她咄咄逼人,反逼得刑懷栩從小就有危機意識,凡事自學,也能成才。 但刑懷栩終歸是懶的,短線炒股太消耗精力,她的極限也就這半個月,再多交易兩日,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我可從未向你催過款。”康誓庭對刑懷栩的股海沉浮沒多少興趣,淡淡笑意里始終透著點明目張膽的探究,“這么急著還錢,不會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吧?” 還錢當然只是見康誓庭的借口,刑懷栩暢快吐氣,喜歡和聰明人交談,“我確實還想請康先生幫個忙。” 康誓庭俯身,手臂交疊撐在桌面上,笑起來雙眼微彎,有種圓潤的狡黠,十分討巧,“愿聞其詳。” “下星期刑家的晚宴,康先生也受到邀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