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周遠道笑了笑,他想說‘為師先走一步,別掛念,以后的事情就交給你們,辦砸了就等著劍鞘打手心吧’卻已沒了力氣。 張了張口,只說出一個‘好’字。 第83章 得臨淵者得劍道真義,得天下 程天羽還記得很多年前,他拜師那天,雙手端著茶盞舉過頭頂,滿懷希冀的喊了一聲‘師父’。 周遠道肅容凝視,沉聲說了一個‘好’字。 現在的程天羽站在山巔,又聽得一聲‘好’,終于不可抑止的哭出聲來。 經過漫長的修行達到亞圣境界,身體的血rou骨骼,都可以作為能量之源。周遠道的最后一劍,就是以身作劍。 萬千清光從他的身體溢散而出,猶如漫天的飛羽飄飄灑灑。 清光盡,血海潮退,白云生。 竟是連尸骨也沒留下一副。 掌院先生感知到身后發生了什么,心底一聲嘆息。 程天羽眥目欲裂,持劍而立,氣息節節攀升。飛羽劍愴然出鞘,云海被斬開數丈通道,劍鋒直向余世而去。 余世腹背受敵,前有掌院的石印,后有鋒芒在背。以往這種程度的劍鋒,根本不在他眼中,只是他今夜消耗劇烈,方才又受了周遠道一劍,早已不復巔峰強大。 他眸光微變,閉了閉眼,臉色急速蒼白下去。 同一時刻,林遠歸踉蹌三步,咳出一口血來。 余世強行切斷了林遠歸與護山大陣的聯系。這是下下策,他自身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但他需要護山大陣溝通天地的力量。 容濯的紅衣在山風中獵獵飛揚,不再如血色濃稠,而像燃燒的火焰。 狂暴的魔息籠罩山巔。 在天羅九轉的精神境中,他仍在隕星淵底,周身卻燃起烈火,像盛放在長夜的紅蓮。撲來撕咬他的魔物都被燒成飛灰。 正在此時,殷璧越劍勢大成。 ‘青天白日’的刺目光輝,如電光明火,撕裂沉沉夜幕,向容濯斬去。 將無比明亮的白晝帶到人間。 倚湖劍與主人心意相通,劍鳴震徹回響在橫斷山。 余世完全掌握了大陣的力量,睜眼的須臾,卻似有所感,選擇硬挨了石印一擊,拂袖間鋪天蓋地的威壓向殷璧越襲去,“臨淵劍拿來!” 殷璧越一怔,威壓之下,危機叢生,劍勢走向卻已不能再變。直直刺破容濯周身火光,沒入皮膚。然而離心脈不到半寸距離,再不能進一分。 只見容濯渙散的瞳光凝聚,竟是強行從天羅九轉的精神境中掙脫出來,垂眸凝視著劍鋒道,“臨淵……” 殷璧越心中焦急,但劍被容濯制住,背后來自余世的劍氣也只剩毫厘…… 死亡的陰影之下,驀然天旋地轉。頭暈腦漲。 他被人拎起了衣領。是掌院先生。 先生沒有帶他飛,而是一手一個,拎著他和洛明川,直接破開空間,須臾就來到了學府后院之中。 比起前兩次,以所贈蓋印信箋穿越空間的經歷,這次更加不可置信。 殷璧越在落地的瞬間,甚至還能感受到后心冰冷的殺意。心有余悸。 掌院先生一松手,殷璧越就扶住洛明川,發現師兄已陷入昏迷,就像在興善寺對戰了觀的最后,人事不知。 先生在躺椅上坐下,疲憊的擺了擺手。 他便扶起師兄,先安置在后院的廂房。 橫斷山上無星無月,今夜的學府卻是星辰輝煌。 殷璧越出來時看見先生靠在竹躺椅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很多。銀色星光落下,盡數染白他的鬢角。 李土根知道自己的情況。 他百年前參透空間奧秘,當世獨一無二,但這樣帶人強行突破,還是第一次。 更何況他最后拍了程天羽一掌,將對方送去了青麓山。 劇烈消耗的不僅是境界修為,更重要的是生命力。 殷璧越行了一禮。 還未說話,躺椅上的人先開口了,聲音微啞,“余世傷成那樣,沒了大陣支持,不敢出橫斷山,得一些時日才能恢復。容濯也在境中受重傷,要卷土重來,還需長謀。” 殷璧越蹙眉,他們有了時間不假,但情勢依然危急。勾結魔道的或許不止余世,容濯雖重傷,或許還留有其他安排。 他沒再問,而是起身給先生倒了一杯茶。 君山云霧茶,在東陸時師父隨手給的。 茶湯清亮,映著星辰微光,熱氣氤氳,先生啜飲一口,滿足的喟嘆出聲,似是精神了很多,“想說什么就說,全都說出來……” 今夜變故太多,殷璧越心里亂成一團,開口話就多起來,“余世和容濯都糊涂了不成,臨淵劍早就被我師父回爐重鑄,如今只有春山笑和秋風離。我要能有臨淵,還至于……” 他突然不說了,在先生溫和目光的注視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先生看著他,像看睜眼說瞎話的孩子, “可是,臨淵就在你身上啊。” 殷璧越如遭雷擊,怔愣后緩緩低下頭。腰間的長劍無聲沉默著。 像是嘲笑他空有寶山不自知。 臨淵劍做為真仙留下的遺產,意義非凡。多年前甚至有傳言,衛驚風就是得到這把當世第一神兵,才成為圣人的。 有句話叫得臨淵者得劍道真意,得天下。 先生理所應當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殷璧越怔怔道,“……師父沒告訴過我。” “哦,那他可能忘了吧。”先生又擺手, “春山笑,秋風離,都是他自己打的。臨淵劍是天外流火鍛造,也只有流火能熔,現在這世道,上哪兒找流火去?說來誆余世那種人而已。” 殷璧越不關心上哪兒找流火,他只是無法接受,自己好端端的倚湖,怎么就變成了臨淵。 這么一件大事,師父可能忘么? 殷璧越想了想,還真可能。對師父來說,只有睡覺大過天。 以往的每個細節都被放大重演,第一次拿著這把劍的恐怖錯覺,起初真元無法注入劍中,遇強則強的劍鳴,了觀看到它時的震驚和憤怒…… 全鋪展在殷璧越眼前。 “倚湖是一把怎樣的劍?” “一把神兵。” “為什么給我?” “不是我給你,而是它選了你。” 荒原上師父如是說。 殷璧越解劍再看,突然覺得不重要了。倚湖也好,臨淵也罷,都是他的劍。 褪去夸張的傳奇色彩,就是一把日夜被他拿在手里,該練劍時練劍,該殺敵時殺敵的劍。 真仙意凌霄能用它安定天下,自己或許沒那么大本事,也能用它斬妖除魔。 殷璧越忽然想到,周遠道隕落,能與魔道抗衡的亞圣又少一位,消息傳出去,南陸免不了人心浮動,“青麓劍派那邊……” “周遠道三個徒弟都成器,只能看他們的了……”先生感嘆道,話鋒一轉,“眼下最大的麻煩,正在屋里躺著,和他相比,其余算的了什么。” 殷璧越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沒人知道洛明川什么時候醒,醒來會是什么樣。 他想,雖說師兄封印了了觀的修為,可那樣強大的力量蘊藏在體內,如何能穩定不變? 這次可不比在滄涯山,有劍圣在旁邊看著。如果醒來的是魔尊,或者師兄喪失神智,現在這天下,誰還能制住他? 但殷璧越依然相信洛明川。與形勢無關。 “會有辦法的。” 先生聽了這話,笑起來,從躺椅上起身,似是要散步去藏書樓看書,聲音遙遙傳來,“衛驚風的徒弟啊,像他。” 殷璧越沉默。 說起師父的徒弟,大師兄的劍道天賦像師父,二師姐武者的銳氣颯爽像師父,三師兄的好酒疏狂像師父,就連五師弟的自戀都像師父。 自己哪里像呢? 如果劍圣還在,一定會理直氣壯的回答道,“你當然像老夫啊,帥的像老夫!” 可惜現在沒人能解答殷璧越的疑問。 他一個人站在院里,看著東邊天空泛起魚肚白,從黑暗到光明,好像只有一剎那的時間。 冬日的晨風吹來料峭寒意。 東方欲曉。這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 黎明時分,一輛馬車駛出學府,殷璧越帶著洛明川往西去。 以他如今修為,片刻不停,御孤舟渡海,到西陸也只用三日。 最終到了盤龍嶺。 靈氣凋敝,人跡罕至的山嶺,冬日更顯蕭瑟。黃葉鋪地,冷風肆虐,鷓鴣和烏鴉不時啼鳴。沒人想的到他們會來這里。 殷璧越清理布置了一個山洞。床榻,方幾,蒲團,甚至是燭臺,都一應俱全。 這讓他想起了出行自帶全套家具的話嘮,有些想笑。 但在云陽城置辦東西時,一想到不知要和師兄在山洞住多久,就覺得舒適度還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