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殷璧越因為劍道與境界的差距,依然贏不過鐘山。但也沒有輸。 因此當這場雨落下的時候,兩人都再無余力顧及。 不過片刻,殷璧越厚重的道袍已浸滿雨水,變得更加沉重。就如他沉重的鼻息,還有已不堪重負的心肺與經脈。 道袍上凝固的血跡在雨中暈開,乍看上去,左半個身子都如同泡在血水中。 風雨凄凄,濺起水霧迷茫,讓他想起閉關破障時的那場雨。 也是這般蕭瑟如秋,殺意如芒。 鐘山的潑墨山水袍上,同樣混著血水與雨水。 水流順著他的眉峰流淌下來,又淅淅瀝瀝的淌過劍尖,滴在擂臺上。水花盛開。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仿佛要把重重雨幕燒穿。 “真是巧啊,打到這個節骨眼上,來了一場雨,鐘師兄的風雨劍足以借勢!”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辦法?!” 幾乎每個人都這么想的,這場雨,是天意。 只有包括洛明川在內的,極少數的幾個人,看見了陰云后隱隱透出了無上道法。 半步大乘以上者是因為境界所至,而洛明川是因為修行了迦蘭瞳術。 但是就算世人都知道了,許多人也不敢說一句話。六位亞圣在世人心中,近乎神明。 雷霆玉露,皆是圣恩。 圣人要變天,誰敢說一個不字? 葉之秋站在露臺上,葉城里的萬家燈火在他腳下。 他望著西邊的天空。 這片雨云現在在重明山,但只要移動二里,來到葉城上空,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老管家站在他身邊,聲音顫抖,“老爺,求您不要拿劍,這是對圣人的大不敬。” 葉之秋沒有說話,手里的劍也沒有放下。 中陸。 云陽城里,掌院先生正在院中喝茶看天,似是天色不好惹人厭煩,便將手中茶盞摔在地上。 ‘嘩啦’一聲脆響,茶水混著碎瓷灑了一地。 但在這之前,鐘山已經在風雨里舉起了劍。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淺泊濺起水花,遲遲不落。 劍過之處,飄飛的雨絲發生奇異的扭曲,隨劍聚攏而來! 于是漫天風雨都化作他的劍。 風雨圍城! 有人想過鐘山借了風雨的勢,會更強。只是沒想到他會強大到如此地步。 劍勢已經超越了破障境的極限,觸到了小乘的門檻。 竟似要臨陣突破了! 更有人看出,這一劍已不僅是鐘山的境界修為,更是‘風雨劍’這把神兵,本身的威勢被完全激發了出來! 不過一場雨,竟然使它亢奮至此! 沒有人認為殷璧越能接下這不可思議的一劍。 他拿什么接下這一劍? 又憑什么接下這一劍? 順勢而為施展寒水劍?可是風雨已盡在鐘山的劍中,從何借勢? 避開這一劍? 又怎能避開漫天風雨? 殷璧越站在雨中,道袍盡濕,好似一座孤立無援的城。 第46章 風雨(三) 葉城供奉唏噓道,“劍圣弟子,不可能勝了……除非他也有一把神兵,比如‘臨淵’。” 矚目這一戰的大人物都有同樣的想法。 面對風雨劍本身被激發的威勢,末法時代之后的兵器,哪個能爭鋒? 殷璧越有臨淵么? 當然沒有。 臨淵劍早就被劍圣重鑄成了‘春山笑’與‘秋風離’,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風雨圍城之中,殷璧越抬頭看天。 天上濃云翻涌不息,仿佛黑夜提前來到,趕走了黃昏。 黑云壓城,城欲摧。 狂風吹動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他似是毫無所覺,因為心底更冷。 這就是天意不可違么? 分明只是一個瞬間,卻有無數畫面一閃而過。 從前多年不得償愿的反派生涯,煙云浩渺的滄涯山,槐樹滿庭的學府與府里的先生,碧海清波的浮空海,金燈代月的葉城…… 屋頂上,明月落在秋湖里,夜風微寒,混著酒香。 那時他就說想好好過日子。 這場雨,是天要亡我? 可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順應天意的啊。 劍鋒之下,殷璧越看著天,輕輕笑了。 倚湖劍微微震動,似是也笑出了聲。 劍身直斬! 這一劍,不斬鐘山,不斬風雨! 直直向天斬去! 向著壓頂黑云斬去! “轟——” 看臺上的人變了臉色。 臺下弟子猝不及防,慌忙閉上眼睛,但是光輝太過明亮,仿佛要穿過眼皮,直照射進識海之中。 萬丈光明匯聚在這一劍上! 就像將一輪太陽硬生生拉回了人間! 重明山下,亮如白晝! 葉城里沒有下雨,只有零星的雨絲從重明山下隨風飄飛過來。城里的百姓,只覺天空一道閃電劈下,然而光明久久不散,竟然越來越亮。 他們推開窗子,來到院里,舉著傘聚在長街上,不可思議的望著重明山的方向。 光明愈發刺眼,街上的人流開始四散奔逃,有人向家中跑去,有人向地城入口跑去,婦人捂住懷里啼哭孩童的眼睛,跑進街邊的商鋪。 黑甲守衛隊奔跑在大街小巷, “不要慌亂!折花會比斗正常進行!城里陣法完好!不要慌亂!——” 城里的百姓看見熟悉的黑甲,終于放下心來。 光輝依然沒有熄滅。 黑云的縫隙間,竟然有金光透射出來! 殷璧越舉劍站在萬丈光明之中,漫天風雨避退三尺! 抱樸宗長老認出了這一劍,失聲尖叫起來,“青天白日劍!——” 下一刻,更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云后的金光越來越亮,竟然透過大雨落在了擂臺上。 接著濃云向四周飛速散去,轉眼就露出了夕陽的影子。 大雨在一息之間停了下來。 天下間的大人物,震驚的望向中陸云陽城方向。 想不通今天的圣人們,都怎么了? 學府里,掌院先生沏了一壺新茶。指間微不可見的顫抖著。 城主府的露臺上,葉之秋走了下去。 萬里之外的抱樸宗橫斷山巔,拂袖的老者看了一眼中陸方向,眼神微冷。但什么也沒有做。 風雨和光明盡數散去。 殷璧越嘴角的血跡滴在擂臺上。 鐘山半跪在地上,以手柱劍。 血水染紅身前積水。 何以破風雨? 唯光明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