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能避到哪里? 他很清楚自己將要面對怎樣蓄勢已久的一劍。 但他無法在對方的劍招下起勢,四十招與四百招沒有區別,真元不濟的一定是自己。 原先的計劃統統作廢,因為鐘山比他想象中,還要強很多。 那就只能讓對方起勢。 打破僵局,只有這一條路。所以他有了破綻。 臺下感覺不到風,卻聽到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的聲音,仿佛風聲是在識海中回響震蕩。修為稍弱的弟子,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 風中劍嘯凄厲!不向虛影去,反倒向虛空中直刺! 在眾人驚疑不解的眼神中,虛空中一道血霧噴薄而出! 血花落在擂臺上,‘嗤啦’一聲濺起白霧,竟將石臺燒出點點黑痕。 是劍中熾熱狂暴的真元。 鐘山找到了殷璧越的位置。 一劍刺破護體真元,直入皮rou。 殷璧越自虛空中顯出身形,白色道袍上左臂血rou橫飛,臉色蒼白無比。 眼神卻亮的驚人。 他的劍已經來到了鐘山身前一尺! 狂風驟靜,寒意四起。 濺落的血滴凝成冰霜。 他以一道入骨劍傷的代價,換來起勢出劍的機會。 萬千推演,盡在這一劍之中! 第45章 風雨(二) 劍鋒明亮而冰冷的光芒,如同漫天星河抖落在秋江之上。 夜風起,寒水生,明月籠紗,漆黑而迅疾的江潮,向鐘山滾滾而去。 在殷璧越出劍的瞬間,鐘山便斬出一劍,同時飛掠疾退,直到擂臺邊緣! 然而江潮隨之而至,他右胸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線。 熾熱的鮮血涌出來,還沒來得及浸開,便在潑墨山水袍上凝固成冰霜。 寒水劍的劍意,已如骨髓。 但正如之前殷璧越在最后一刻避開了鐘山劍勢的最大傷害,鐘山也避開了這一劍的六成威勢。 他橫劍于身前,如長堤大壩,阻隔滔滔寒江。 一息之間變數太快。 殷璧越白袍染血,對手殘留在骨縫間的劍氣熾熱而狂暴,又與寒水劍的冷意相激。左臂傷口隱隱冒出白煙,觸目驚心。 鐘山臉色蒼白,傷口雖被寒意覆上冰霜,劍氣卻順著經脈肆虐而上,刺痛一直蔓延到心臟。 然而他們此刻都無暇顧及,便要爭先起勢,拔劍直斬! 濂澗宗的中年女子蹙起眉頭,“臺上陣法完好么?” 滄涯山長老沉聲道,“不能為了一場折花會,折損兩個年輕一輩的修行天才。” 青麓劍派的長老手握陣樞,謹慎的點了點頭。一旦出現不可逆轉的大兇險,擂臺陣法便會立刻啟動,將由陣法本身承受劍勢。 滄涯山和青麓劍派的弟子沒有大人物們的沉穩冷靜。 他們臉色慘白,真元覆于目,緊張萬分的盯著擂臺。 程天羽已急紅了眼眶。 宋棠眸中顯出憂慮,殷璧越比他們想象中更強。不止是修為,他與劍的默契度很高,仿佛天輔相成。 洛明川面上不動聲色,廣袖中雙手緊握成拳,掌心鮮血淋漓。 兩人幾乎同一時刻躍起,兩劍在半空中相遇! “錚——” 磅礴真元構成無形的半弧屏障,在劍鋒交疊處沖擊對撞! 沒有雨,卻有雨聲瀟瀟。 沒有湖水,卻有寒意陣陣。 臺下稍近的弟子,苦痛不堪的向后退去,如被風雨聲洗刷識海,又浸在深夜寒江中漂流。 臺上的時間近乎凝固。 劍光爭輝,劍身映照青天艷陽與縷縷流云,映出他們沉靜的面容,明亮的眼眸。 酸痛與麻木自劍柄傳上,殷璧越仿佛讀懂了對手的劍意。 凄風苦雨。 境界所至,那位葉城供奉也懂了,開口贊嘆道,“了不起。” 這不是風雨劍威勢最大的一劍,卻是最難練的一劍。 對于諸多修行風雨劍訣的弟子而言,這一劍就是他們難以參悟的瓶頸。 風威侵病骨,雨氣咽愁腸。 劍意何其凄慘! ‘諸圣時代’創下風雨劍的圣人少時家貧,歷經苦寒,中年入道。 這一劍,是他對自己前四十年苦寒人生的總結。 而鐘山少年成名,修行大道一路坦途。竟然也能體會這劍中的凄苦孤獨之意。 當真是了不起。 宋棠卻不驚訝。 師弟少時境界尚低,真元不足護體,揮劍萬次每至手中覆滿血泡,筋骨負荷到極致。不下山,不閑談言笑,不聚眾嬉鬧。夏練三伏酷暑,冬練三九寒冰,日日如此,未曾懈怠。 少年成名的代價,是吃更多的苦,更孤獨。 難言的孤苦從劍鋒蔓延而上,逼人愁緒萬千。 殷璧越的劍勢未盡,便陡然抽身回撤,劍身直向下去,身形卻如白鶴振翅,飄然更拔高一層。 倚湖劍當頭斬下! 無邊無際的光澤,從劍身上流瀉而出,如澄澄湖水反射粼粼波光。 此時已近申時,日光漸暗,遠不如正午明亮,但是這一劍光輝太盛,仿佛令天光都明亮了幾分。 如果說鐘山的劍是凄苦風雨,那殷璧越這一劍,就如朝陽躍云,金光噴薄! 是‘不懼烏云千尺浪’的自信與驕傲。 滄涯劍法總訣,‘旭日東升’。 很多滄涯山弟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這樣的聲勢浩大,真的是旭日東升? 鐘山輕盈落地,舉劍于頂。劍屏再起,其上微光點點,如星河散漫,橫接迎頭而下的劍鋒。 露湛朝陽,星環紫極。 ********* 不止是南陸,全天下都關注著這一戰。 在葉城的修行者,緊張萬分的遙遙觀望戰局,沒能去葉城的人,翹首以盼,等著宗門同族傳來消息。 但總有人不用等。 橫斷山終年積雪不化。 最高的峰頂霧凇沆碭,冰掛如林。嚴寒至極,以至于小乘境修行者都不能久站。 此時山巔站著一位老者,袖袍盈滿山風,寬額長須,神色漠然。眼里似有懾人精光。 他身形不高,但站在此地,就像超脫于世間眾生。 莫名生出萬山俱俯首的宏大氣勢。 理所應當。如何不超脫?如何不俯首? 如果劍圣不在了,天下哪有比他更高的山? 他也在看著這一戰。 縱然萬里之外,他連兩人劍鋒上的光輝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的不高興,于是微微蹙眉,袖袍輕拂。 萬里之外的重明山,洛明川突然變了臉色,不可置信的向天上看去。 濂澗宗長老與葉城供奉俱是臉色煞白,皆舉目望天。 城主府里,葉之秋提劍登上最高的露臺。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濃云翻涌,從西向南,萬里轉瞬即至。足以遮蔽重明山一方天空,使太陽便黯淡無光。 似乎只是一眨眼,沒有雷鳴,沒有閃電,磅礴的大雨就狠狠打下來! 打的看臺下弟子猝不及防,慌忙支起真元屏障,“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 ‘星環紫極’之后,兩人又各出十余劍。這一戰,已從清晨到黃昏。 對戰雙方的真元、神識、精神意志都瀕臨極限。